“為什麼她們什麼都沒做錯,卻都死得這麼慘?”
指尖停在書頁上,困意襲來的前一秒,虞爻腦中閃過室友離開前說的話。
——
“你彆跑!”
想要抓雞腿的手撲了個空,虞爻氣惱地睜開了眼,頂頭是一片灰瓦,“嗯?”驚疑中她偏目,書典古籍整齊羅列,石牆木柱井然相接。
這不是她的宿舍!
又垂眼看了身上的衣物,蠶絲銀線的……壽衣?心中大驚,虞爻使勁兒擰了一把自己的臉,痛得抽氣,心慌之餘趕忙雙手撐地,靠著一麵土牆坐起,環抱胳膊,小心翼翼打量著所處的陌生空間。
入眼是一排木質書架,整齊列著卷軸古籍。正中間放置的一張書案上有一盞青燈,瑩瑩幽光照亮了這沒有窗扇的暗室。
虞爻一臉懵怔,起身欲找出口,卻聽到靠著的牆後傳來聲響——
“大人,這人?”
“殺了。”
語氣淡漠,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
殺誰?
愣神的虞爻聞言彈身而起,耳貼於牆。
怎麼不說了?
心中恐懼,但奈不住好奇心作祟,虞爻起身,用手指戳麵前的高牆,還真讓她給掏出了一個小孔。
額……忍住了想要嘲諷兩句的心,虞爻屏息凝神透孔隙看向對麵。
碎石斷壁,殘木破鏈,在火折子劃開的幽光裡,若隱若現。
似乎是在一個洞中。
有三人,皆背朝著她。兩人站著,一紫袍加身,貴氣十足,另一鎧甲傍體,滿身黑衣。還有一人跪著,被綁縛住了手腳,身襲白衫,忽地轉身,聲嘶力竭喊了句,“殺了我又有何用,你們——”
你們什麼?後麵的話虞爻未聽清,便看到手起刀落,血染白襟……他們砍斷了白衣少年的頭。
是在拍戲還是真的?虞爻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上下眨動。見鮮血順著斷了的脖頸汩汩而流,躺在地上的人白服變血衣。
好像真……死人了。
喉上下動了動,虞爻手心攥出了汗。
該、該怎麼辦?
【宿主虞爻目睹反派殺人場景,成功綁定修兵改器係統,可喚本係統為小兵。】
【請移步至書架左側,答對牆上掛畫兵器的名稱,後推動書冊《二十八星宿》,便可打開密室的大門,暫保性命】
【切記不要聲張剛才看到的畫麵。】
保命?
“好好好。”
輕手輕腳,虞爻挪動腳步。
咕嚕——
她的好肚子叫了。
四肢僵緩,心跳如雷,虞爻目光從穿過空隙。
紫袍之人轉身過來。
四目相對。
虞爻拔腿就跑,衝至書架前踮腳抬首,看見畫裡是兩柄名劍,選修課上剛好學到過,大喜:“乾將莫邪!”
【答對。】
按典冊,開書架,上石梯,見天光,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擇路,所遇之人皆瞪目口呆,她置若罔聞,隻管逃命。
“若真是萱柔之責,老身代她向公子賠不是。”
“誰要你賠,本少爺就要萱柔!”
“岑公子,今日是虞小姐的喪禮,您這般行徑怕是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她把本公子的劍弄壞了,不該給個說法嗎?”
“要說法可以,拉扯婢女,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要你管!”
“岑公子你——”
循聲跑至人最多的地方停下喘氣,虞爻扶著膝蓋,本想借人群躲躲,不成想和麵前的男人大眼對上了小眼。
“萱柔,今兒這劍你要是修不好,就乖乖跟本少爺……”岑文清拉著婢女的手僵在了空中,盯著虞爻的臉,雙目逐漸睜大,半晌後,顫著聲道:“鬼呀。”
四周哄然。
一雍容慈目的老婦疾步走來,臉上淚痕尚未乾,卻是一把擁她入懷,聲音顫動:“夭夭。怎、怎的回事……你、你可是要祖母命啊。”
夭夭?
話落,腦中似是走馬觀花,一瞬湧入很多記憶。
虞夭,夏州城首富虞召豐獨女,今歲二九,城中才女,酷愛吟誦,時傷春悲秋,常於院中觀月垂淚。半年之前,危臥床榻,久病不愈。於景明七年臘月廿五,病逝。
首富獨女?病逝?
……我這是穿她身了?
心中困惑,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又叫了一聲,虞爻麵色羞赧,強裝鎮定,處變不驚,適時插了一句:“祖母,孫兒無礙,隻是……睡了一個長覺而已。”
眉間擔憂淡去,虞老夫人遲疑片刻後笑逐顏開,“定是那庸醫診錯了病,害我孫兒躺那冰冷的棺材裡一宿。”
眾人驚疑,聽了虞老夫人的解釋,卻也隻當烏龍一場。
岑文清斂了斂眼中的驚怪,“你真是……人?”
虞爻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旁站著的女孩,細眉秀鼻,一雙眼本就生得多情,此時又掛著淚,就像染了雨露的水芝,不由得讓人心生憐惜。
萱柔也望向她,目光相接時,奮力掙脫了岑文清的手向虞爻跑來,躲在了她身後:“小姐救我。”
“嗯?”虞爻不明所以,隻聽腦中的聲音說:
【任務發布:幫助婢女萱柔擺脫渣男岑文清。完成任務可獲得對應獎勵,任務失敗將遭受厄運懲罰。】
給了一個首富獨女的身份,虞爻本想靜觀其變,等著事了好好享受富二代生活來著,眼下她這種想法隻得作罷,還是先避免厄運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虞爻看向年輕男子,心道:喲——古代渣男?又聽到身後的女孩哭訴道:
“奴婢沒有碰岑公子的劍。”
“你不要仗著你主子醒了就賴賬,我的劍就是你摔弄壞的!”
“不是我。”
“萱柔,你——”
“停,”虞爻腦袋嗡嗡嗡的,走到兩人中間,“什麼劍,怎麼回事?”
話落,萱柔立馬應道:“小姐,奴婢遵老夫人囑咐,去您房中整理衣物,路過後院時見一把劍扔在地上,怕擋了旁人的道便上前去拿,還未拿起時是岑公子出現了,說是奴婢偷了他的劍還弄壞了。”萱柔眉眼低垂,抽泣著道,“公子說奴婢修不好便要……把奴婢帶去報官。”
報官?
虞爻看向對麵的的男子,身修體長,模樣也算俊朗,穿著緋色長袍,腰間綴著兩三條玉佩,儼然一副富家貴公子的姿態,隻見他聽完萱柔說的,氣急敗壞咬牙道:“萱柔,你怎能血口噴人呢?”
“我沒有……”萱柔將臉擋在衣袖後,委屈道。
有人幫腔道:“岑公子方才說,要萱柔給你一個交代,難道不是去報官嗎?”
“誰說的!”
你一言我一句中,虞爻想起剛才兩人拉拉扯扯的那一幕,又看向柔柔弱弱、掩麵哭泣的小姑娘,料想這不過是這小少爺想強擄人,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等小丫鬟往進跳呢。
“岑公子,萱柔是我府上的人 ,如若哪裡衝撞了您,我代為賠不是。”虞爻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正對著他,“但是,您又憑何覺得是劍是萱柔帶到後院的呢?隻因您當時看到後院隻有她一人嗎?”
“口說無憑,”虞爻清淺一笑,“難以讓人信服。”
話落,遮麵於衫袖後的女子哭聲止了一瞬,在無人看到的角度裡,唇角輕抿。
“……你,”岑文清舌結,抬手指向她,又轉向萱柔,“好——”似是無奈,須臾後又將手放下,舉起手中的佩劍,“本公子的劍在貴府中壞了,虞小姐總要給個交代吧?”
虞爻看了眼他手中的長劍,沉著道:“岑少爺,可否把您的佩劍拿給我看一眼,興許我有辦法。”
“你?”
不光是岑文清,周圍站著的主仆賓客眼中皆錯愕。這素日隻喜讀書練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滴滴大小姐,病愈後竟然會修劍了。
萱柔也止住了淚,眼神詫異。
“您儘管拿來,我試一試。”虞爻伸手。
話落,岑文清握緊了手中的劍,須臾躊躇後,遞給了她,“本少爺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虞爻接過長劍,發現白金劍柄處有裂痕,心中默念:“係統。”
【岑文清佩劍:絕塵 磨損程度:輕微;鈍化程度:輕微;需修補程度:輕微。】
【劍柄開裂原因:人為摔損。】
是他自己摔的?
【……嗯,請宿主收好萬修液。】係統擅作主張,將否定轉為了肯定,又省略了“嗯”後的一個“吧”。
果然。虞爻盯著劍,另一隻背在身後的手裡多了一個小瓷瓶,默默聽著岑文清絮叨:“這把寶劍,可是聖上賜給本少爺的,你要是修不好再給磕著碰著了,就老老實實地把萱柔給我交出來。”
懶得搭理,虞爻遵照係統的提示,將劍置於地上,向下人要來磨刀石和刀具,往前走了幾步,錯開人群,背過身後迅速將瓷瓶打開,倒在了劍柄上,裂痕果真慢慢在消失,而後,她又裝模作樣敲敲打打,磨磨劃劃,一刻鐘後,將劍歸還,“岑公子請過目。”
岑文清話止,目光沒有落在劍上,倒是對著白嫩修纖的手生了幾份旖念,“本公子瞧瞧。”
虞爻覺察到了他黏膩的目光,趕忙收回了手,在衣衫上抹了抹,“岑公子自重。”
本來勾著唇,心思還放在人身上的岑文清,將劍翻來覆去看過後就笑不出了。
不光是劍柄的斷痕,劍脊的磨損也全然不見。舊劍換新顏,他卻不由得地蹙攏眉宇。
“劍給您修好了,萱柔我就留下了。”
對上虞爻清亮的雙眸,岑文清心中疑竇叢生,張嘴問道:“你怎會修劍的?你此前不是隻喜讀詩吟詞嗎?”
好問題。
剛才利用係統修劍之時,虞爻就在想這個問題。她並沒有承載原宿主的全部記憶,隻籠統地了解了個大概。
根據她的推測,原主應該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可能樣樣精通,至於修劍補器這種技術活,應該是不涉獵的。好在,她有胡編亂造讓人信以為真的能力。
“久臥病榻,昏睡之時,夢中一高人傳授於我的,”虞爻看向岑文清,眼中的將信將疑一覽無遺,又加了一句,“岑公子要是不信的話,我也沒辦法,畢竟夢境是無法重現的。”
聽完她的解釋,眾人麵麵相覷,亦是半信半疑。一斯文模樣的年輕人卻道:
“古有莊周夢蝶虛幻無常,太白夢筆生花天才贍逸。虞小姐夢到高人相授,才及修繕兵器,倒也說得通。”
似是信服了年輕人的解釋,眾人紛紛點頭。
虞爻朝他莞爾一笑,心中豎起一個大拇指:謝謝你,文化人。
青年回以溫和一笑。
見眾人被說服,岑文清對上虞爻清亮的雙眸,隻能氣哼哼道一句:“你……給我等著。”他看向用繡帕擦著淚的姑娘,語氣卻軟了些,“萱柔,你也是。”
萱柔隻顧低頭拭淚,聞言又將身形往虞爻身後隱了隱。
言語威脅?虞爻微微偏首,目光沉靜:“好,我等著。”又轉身對旁邊的小廝道,“送客。”
她需要時間整理思緒。
在一旁默默觀望地虞老夫人攥緊了手中的繡帕,目光在孫兒身上久駐,片刻後,笑著道:“今日天色已晚,老身就不留各位在府上用膳了。夭夭堪堪才醒,身子剛愈,老身想多照顧她些,還請各位見諒。”
喪禮作喜宴,眾客聽完,各自道賀,相攜而去。
岑文清心中不快,也隻能甩袖離去。
待人走後,虞老夫人抓著虞爻的手,將人來來回回看了許久,才道:“夭夭身子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怕被人看穿,虞爻隻得順著老人的話,以身體欠佳需靜休為由,讓丫鬟帶她回房中。路過前院時,她看到了飄動的白幡,供桌上的香蠟燭光跳躍。
虞爻不由抬腳,向堂內走去,萱柔跟上。“這是為虞……為我設的靈堂?”瞧見丫鬟點頭,她走至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槨前,發現棺材蓋是開著的,並未封釘,便問:“我本是今日出殯嗎?”
萱柔微微頷首,“本想等老爺回來再封棺的,沒成想小姐——”
沒成想小姐詐屍了。
虞爻默默補全了丫鬟欲言又止的話,心中困惑無比:本應躺在棺材裡的人,為何會出現在密室?
還有,明明參加的是葬禮,岑文清為何是一身紅衣大為不敬,又強擄姑娘鬨得雞犬不鳴。思及此,虞爻看向為她帶路的婢女,問:“萱柔,你為何會被岑文清纏?”
話落,萱柔的腳步頓了頓,眼裡波光流轉,柔聲道:“小姐,您忘了?”虞爻不解,雙眸眨動,聽她接著道,“忘了也好,那般紈絝的人,對小姐做的,忘了好。”
“嗯?”
這和虞夭還有關係啊?
“小姐,奴婢先帶您回房歇息,稍後將晚膳送來。”萱柔將人帶到閨房,行禮後離去,合門時,又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怔惘的人,暗暗道了一句:
對不起,小姐。
萱柔說謊了。
坐於軟踏上,虞爻心上似有千層霧纏繞,房中的景象她卻覺很熟悉,四顧垂眼時瞥見了木板上的腳印,她抬起腳掌,對了上去,是她的。
記起來了,這裡是她剛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屋。
沿著足跡,虞爻行至一麵屏風前,再往後,便是一堵簇擁著萬花的浮雕牆,腳印消失於此。
如若想得沒錯,她逃出來的密室,應當就在這麵牆後。
虞爻順著花紋摸索,果然,感受了一塊木頭的鬆動,她使力按下。木雕牆麵從中破開,通往密室的石階出現。
原來在地下,方才自己驚慌無比,竟忘了是踩著石階而上。如此想來,牆土鬆軟也是有原因的,這地下密室不知何時建成,如若時間久遠,受潮受陰的,自然會腐塌。
想通後,虞爻小心翼翼沿石階而下,卻又遇一方格石牆,回憶起剛才所按書冊的位置,推動相應的石塊,打開了石門,探身往裡瞧去,空無一人,還是她離開前的樣子。
長舒一口氣,虞爻又跑向方才挖出的小孔前,透過縫隙看對麵,與她料想得一般,早已無蹤影。可剛才在院中,並未見到那兩人。
晃了晃頭,虞爻跑出了密室,迎上來送晚膳的萱柔,指著身後的花雕牆問:“萱柔,這麵牆的背後是何處?”
萱柔放下托盤,擺著碗碟迎道:“就是方才小姐在的後院呀。”
後院?虞爻落座,接過萱柔遞來的白瓷碗,邊夾菜邊想:後院的地麵上熙攘喧鬨,地下反派殺人……意外還是巧合?
三下兩下扒完飯,虞爻偷偷繞道後院。還是方才的景象,青鬆挺立,枯葉飄零,並未找通往地下的缺口。
洞在哪兒?
人又去哪了?
【恭喜宿主,激活附加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