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夢遊者聯盟成員出現在官方統治的A城，異能極強，作戰手法千變萬化。不知道結下什麼仇怨，以一個精神係異能者為首，僅僅三個人，血洗了官方的整個研發部。”長尾雉這句話如驚雷一般在黎宛耳邊響起。

她想起夢遊者聯盟的獅子和烏鴉，他們殺死一個冰水雙重異能者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輕易。

長尾雉的語氣平淡：“官方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去抓捕這三人，同時卻大費周章地封鎖消息。首長覺得其中有蹊蹺，就派人去查。然而奇怪的是，我們的人用儘了所有辦法，都沒有查出任何關於這三人的過往生活痕跡，仿佛他們是憑空出現的。”

“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不過，官方的科技部門元氣大傷於我們而言是件好事。由於官方一直刻意提高平民與政府官員之間的知識壁壘，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幾個像樣的技術人才，對我們的信號屏蔽也就此中斷。”

“也就是在這兩年間，我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長尾雉說。

他用右手指尖輕點手環：“我們接收到了完全陌生的信號。不是官方發送的，而是基地以東，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來的信號。”

他按下遙控，大屏幕一片漆黑，上麵緩緩浮現密密麻麻的白色數字，以不明顯的規律整齊排列。

“我們成功破譯了那串信號。”長尾雉平穩的聲線終於開始有所起伏。

“它在說，來找我們。”

先鋒隊的所有人不由地屏息凝神。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我們不是最後的人類，不隻有反抗軍和官方，不隻有你我。官方暴虐而腐朽，我們卻一直秉持和平與發展的初心，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正義的天平最終還是向反抗軍傾斜。甚至，讓猜想更大膽一點，或許夢遊者聯盟的那三個就是‘外麵’的人，他們在試圖告訴我們，還有更強大的人類群體存在於這個世間，文明之光從未消逝。”

講到後麵，長尾雉的語速越來越快，語氣也逐漸激動。

“我們應該去找那群同胞，至少應該做出嘗試。我們的曆史被意外腰斬，但是他們有可能保留了更多的東西。”

最終，他還是回歸平靜，凝望屏幕上的代碼。

“我們應當遠征，”長尾雉說，“但是，我們的意圖不能被官方發現。我太了解官方的統治階層了，那些人和首長不一樣，他們隻看重自己的利益，不會讓第三方勢力有乾預的機會。一旦官方發現我們的人大規模轉移，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展開屠殺，切斷聯係，以後這片土地就徹底與世隔絕，永遠是官方的囊中之物。”

“所以，你們是被選中的那批人。”長尾雉緩緩說道。

這一次先鋒部隊的任務，和以往截然不同。或者說，任務的性質已經全然改變，風險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黎宛微不可察地皺眉。在《廢土英雄》的設定裡，遊戲的實際地圖其實很小，所謂的“外麵”屬於未開放的區域，被黑霧籠罩，意味著極度的危險。看不出來，長尾雉也是個瘋子。

眾人迷惑而驚愕的眼神聚焦在指揮官長尾雉身上，後者露出與平時判若兩人的神情。

他自嘲地輕笑一聲：“這一點怪我。我故意隱瞞了信息，把大家推上絕路。不過不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應該去‘外麵’看看。即使回不來，作為反抗軍先鋒部隊的一員，大家的犧牲也足夠有意義。如果成功，在座所有人的名字都會被載入史冊；即使失敗，組織也會給你們指定的人發放高額撫恤金，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黎宛默默看向其他人，以為這時候有人會跳出來破口大罵，但所有人和她一樣沉默地接受了。

視線恰巧捕捉到明燏，對方淡然地站立，目光平靜而清醒，似乎早已做好準備。

長尾雉收起表情，仿佛剛才的苦笑隻是錯覺：“組織的決定不是讓你們白白送死。基地會向你們傾注最好的資源，也會開展相應的特訓。”

“從今往後，你們就是反抗軍的先行者，擔負起探索未來的使命。如果能跨過迷霧區，找到其他幸存的人類聚落，我們和官方用人命相互較量的二十年也許可以就此終結。”長尾雉說。

·

散會之後，黎宛原本打算直接出門，不料眼神不經意間與鬣狗交彙了。

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鬣狗立馬向她走來。

黎宛隻好站定，知道對方大概要提起在考核中傷到她，讓她在躺床上整整三天、命懸一線的事。

“你差點死在我手裡，實在抱歉。”

鬣狗憋了半天，冒出來這樣一句話。

話音剛落，他的眼角就一抽。

該死的，這說的什麼東西，這像道歉嗎？不如說更像是挑釁。

黎宛還有問題要問明燏，此時正巧看到明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她的注意力其實並不在鬣狗身上，加上不遠處的葉楓瑤在嘰嘰喳喳，並沒有聽清麵前的人在說什麼，也就沒有回應。

兩人之間的對話出現極為尷尬的空白，鬣狗戰術性清清嗓子。

黎宛回過神來：“沒關係沒關係，你那一刀紮得很好，很精準，我要向你學習。”

鬣狗：“......”

黎宛：剛才我說了啥(⊙_⊙)? 好像是這個意思沒錯。

“對不起，我總是習慣性找敵人心臟的位置。”鬣狗以為她在說反話，頭蔫了吧唧垂下去，深深的黑眼圈顯得格外疲憊。

黎宛這才意識到自己忙著找明燏，不小心陰陽彆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不，我是真心誇你啦。我受傷的事情你不用在意，一來是我技不如人，二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嘛。還活著。”

黎宛露出一個標準的小白花式微笑，快速地回應完道歉，出門跟上明燏。

正巧明燏還沒走遠。

她很自然地上前搭話：“指揮官宣布先鋒部隊任務的時候，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嗯。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明燏聽到黎宛的聲音，放慢了步伐。

黎宛：“你指的是？”

明燏：“把性命全權交給組織，以及，去迷霧之外尋找其他人類幸存者。”

“為什麼，”黎宛睜大了眼睛，小聲道，“你去過迷霧區嗎？”

她不希望被人聽到，刻意降低了音量。明燏立馬會意，他們換了另一邊下樓。

葉楓瑤葉南安等人已經從左側樓梯口下去，樓梯間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走過四樓的轉角，此時空蕩蕩的走廊沒有旁人，窗口洞開，開會前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時轉陰了。

“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和父親一起進入過迷霧區。”明燏說。

明燏：“我當時還太小，不清楚具體的經過，隻記得一些不願回想的場景。後來聽人說，當時有人綁架了我。我的父親一路追著綁匪，直到那人在迷霧區的深處把我扔下。”

說到這裡，明燏頓了頓。

兩人並肩行走，長而昏暗的走廊回響著微弱的腳步聲，腫脹的空氣裡有一股潮濕的味道，像是下雨前的預兆。

黎宛輕聲問：“然後呢？”

明燏：“那人丟下我之後很快就消失不見。”

“不見了？”黎宛聯想到之前的經曆：“難道是隱形人？”

他們被白額高腳蛛異種包圍的那次，就是因為一個隱形異能者偷偷放了一大包蟑螂作為誘餌。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分身之類的特殊異能。在我們之前，從來沒有人去到過迷霧區那麼深的地方，或者說，沒有聽說過誰還能活著回來。”明燏說。

“霧裡有什麼？”黎宛問。

明燏：“異種，很多很多的異種。”

他微微抿唇：“我們遭到了變異蜂群的前後夾擊，父親為了保護我而犧牲自己。他讓我快走，我就很可恥地獨自逃走了。”

黎宛認真地聽著。提到父親，明燏似乎不願意多說，敘述重點很快偏移到另一條線索上。

“當時我的身高可能還不到一米......都看不到雜草的頂，根本不可能在迷霧裡找到回去的方向，隻能一邊瞎跑一邊哭，哭了一路。在我終於跑不動且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明燏的目光望向走廊儘頭，仿佛再度回到那個困在迷霧裡的下午。

“印象中是一道很溫和的女聲。她問我是不是迷路，我說是。然後那個聲音就一步步指引我向前。或許是因為我父親的異能爆炸的波動對那些異種有足夠的威懾力，或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在暗中相助，回去的路上我沒有再被異種襲擊，而是平安地返回了安全區。”

“從那之後我就相信迷霧區外一定有人。雖然這個想法長大之後細想覺得並不合理，但我一直這樣相信。這個世界應該是很大很大的。”他的聲音如林中湖水一般沉靜。

黎宛：“等等，你說的這個遠程交流異能，有點熟悉......”

明燏：“？”

他很快也意識到黎宛的精神係異能的作用，臉色變了一變。

隨即又搖頭：“這是十幾年前的事。”

十幾年前的黎宛大概還還沒有覺醒精神鎖鏈，不能做到隔空傳話。何況那時候的她也隻是個小女孩，怎麼會知道迷霧區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