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寂靜籠罩了整個空間，林洛呼吸一滯。不過很快，下方傳來明燏的聲音。

“沒事，拉住了。”明燏喘著氣說。

他弓著脊背，肌肉線條全部顯露，單手抓住了龍世明的胳膊，勉強吊在通道口。

這兄弟的身高將近一米九，實在是沉得很，他剛才險些一起掉下去。

豎直的通道並不長，爬上去就是平地。黎宛和林洛都上前，三人合力把龍世明拉上來，發現後者肩膀上的魚還在瘋狂甩動尾巴，帶有腥味的水四處飛濺。

明燏騰出手在包裡快速翻出一把短刀，隨後手起刀落，那條魚被削成一長一短兩截，隻剩魚嘴和牙齒還深深嵌在龍世明的肉裡。

“傷口太深了，強行扯下來隻會失血過多，先清理。”明燏解釋道。

掉落在地的無頭魚仍然活蹦亂跳。不僅如此，它恰巧蹦到通道附近，噗通一聲掉回了水裡。下麵傳來撲騰撲騰的水聲，無數怪魚在頃刻之間聚攏，瓜分了自己的同類。

鮮紅的血液浸濕了龍世明的大半個肩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魚的血，或者兩者都有。林洛趕緊幫忙給他衝洗傷口：“我來拔，我帶了藥，也會包紮。”

她掏出一瓶碘伏，又道：“可能會有點疼。”

龍世明搖搖頭，豪邁地說：“這點小傷不要緊，我之前被人砍過幾刀，比這嚴重得多，不過謝謝阿洛。”

他說的不假，肌肉虯結的手臂上確實有好幾道陳年疤痕，其中一道甚至連到胸前。

他們在包紮的時候，黎宛就在附近走動觀察。

這是一個較深的天然洞穴。大概是因為地下河的原因，周邊的空氣依舊濕漉漉的，簡直可以滴出水。

不過，黎宛留意到，林洛用異能凝結一大堆水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邊的空氣竟然變乾燥了一些。

她心裡不由地冒出一個猜想。元素守恒，難道異能的本質是操控元素？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異能的存在比她想象的還要符合科學原理。這意味著，她的精神係異能，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具象化的腦電波。開發新技能的時候，就可以利用穿越前的知識進行倒推。

剛才在船上，她發現自己可以直接在腦海中給彆人發送信號，不知道這個範圍有多遠？最多有多少人能聽到？她能聽到彆人的回應嗎？

還有太多猜想需要證實。

林洛在忙碌地處理那些殘留的尖牙，龍世明在忙著齜牙咧嘴，隻有明燏閒下來了。

於是黎宛打算先拿明燏做個簡單的實驗，正好她現在的位置離對方比較遠，有十米左右。

“明燏。”黎宛用精神力叫他的名字。

明燏毫無反應。

“明燏。”黎宛向前走了兩步，又試了一次。

還是沒有反應。

“明燏？”黎宛走到五米左右的位置。

明燏依然沒有反應，他安靜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用手指關節撐住下巴，仿佛靜止在了那裡。

黎宛有些無奈，不會吧，她的技能就這麼雞肋嗎，隻有很近才能生效？

距離已經來到三米，這是黎宛的底線。

“明——燏——”她用精神力喊道。

終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毫無感情地緩緩轉向她。

“不要在我思考的時候打擾我。”明燏冷冷道。

黎宛：“？”

合著你剛剛全都聽到了？應一聲會死嗎？

但黎宛現在還不能崩人設。她儘力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聽不到了呢。”

本能地感覺到明燏在懷疑自己，黎宛主動解釋：“我晚上去酒館聽吟遊詩人唱歌，然後無意中展開了精神力掃描，發現了後麵的暗道。後來的這條通道也是用精神力找到的。”

大概是想起白天被按頭質問的場景，少女的聲音有一點慌張，很怕被誤會的樣子。

明燏一言不發地盯著她，但是黎宛這次的底氣很足：自己能找到路，確實就是推理和精神力掃描的結果呀。任你怎樣都挑不出毛病。

於是她收起笑容，極為真誠地回望。

幾秒後，對方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耳朵竟然紅了，在昏暗的光線裡也一清二楚。

一旁的林洛幫龍世明處理好了傷口，恰巧將這兩人的互動儘收眼底，臉上浮現出慈祥的姨母笑。

年輕就是好呀。

哢嚓哢嚓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林洛一轉頭，發現龍世明已經像沒事人似的吃起了壓縮餅乾。

“吃嗎？”龍世明憨笑道，很大方地用保鮮袋包著掰了一大塊遞過來。

“話說，也不知道我們為啥這麼倒黴，一直被盯上。”他咀嚼著，沒心沒肺地問道。

林洛感到愧疚，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在她看來，追殺是衝著自己來的。因為自己，他們才被圍攻。

不過，這個臨時隊伍的表現也讓她感到無比意外——他們竟然非常團結，順利地逃了出來，沒有出賣與被出賣，拋棄與被拋棄。

龍世明隻是隨口一提，他並非想要一個答案。片刻的沉默讓他以為林洛臉皮薄，不好意思找他要餅乾，便直接把掰好的那份塞到她手中。

林洛低聲道謝，咬了一小口。她大概是餓了，平平無奇的壓縮餅乾也覺得非常美味。

默默地吃著餅乾，繼續看著前方青澀的少男少女“眉目傳情”。

這一瞬間，她竟然久違地體驗到了溫馨的感覺。

黎宛展開了精神力，附近沒有追兵。不過他們依舊沒有停下來休息太久，而是直接出發。

空氣清新，有獨屬於清晨的味道。他們沿著風的來處一路前行，隱約可以看見山洞外巨大的朝陽正從地平線處緩緩升起。

天在一點點變亮，世界的邊緣被自由的淡金色薄霧籠罩。

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看到日出了，明明是很溫柔的晨光，林洛卻覺得自己的眼睛酸痛，止不住地想要流淚。

她感覺自己還想活下去，想活很久很久。

“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明燏站在晨光中，突然開口。

因為龍世明負傷，這個地方又正好比較偏僻，他們耽誤了五分鐘左右，這裡離地下城還是比較近，官方派來的追兵估計會迅速去下一個中轉站攔截他們。必須抓緊時間，早些回到反抗軍基地。

那些人的目標是精神係異能者黎宛，沒有必要把無關人員牽扯進來。

“就在這裡解散吧，我要帶黎......黎黎去彆的地方，我們不去做拓荒任務了。”明燏說。

林洛有些疑惑。

他們不是反抗軍派來接應的嗎？怎麼要解散？

意識到穿幫在即，黎宛心裡咯噔一下。

她馬上想到解決辦法，用精神力給林洛傳話：“龍哥跟我們一起，會遇到很多危險。”

林洛與黎宛對視一眼，領會了她的意思，接話道：“那我跟你們一起走。我沒有家人，在A城也沒有認識的人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你們誰在A城還有認識的朋友，就應該回到A城去。

但龍世明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吧！我還欠雷公的錢呢。我當保鏢還債，難得交個朋友，等錢還清了，我什麼時候想走再另說。”

他長得不算特彆驚豔的那一掛，但五官端正，劍眉星目，有種一身正氣的俠客風範。這一番話說出來，更是顯得像古代大俠一般灑脫豁達。黎宛有種直覺，按照龍世明的性格，他一定對官方的所作所為鄙夷至極。沒準以後會加入反抗軍。

“既然龍哥也想跟著，那我們就一起走吧。”黎宛點點頭，又用精神力和明燏單獨說道，“帶他們一起去基地好嗎？阿洛和龍哥的人品都不錯，異能也實用。”

明燏此時還堅定地認為黎宛是隱藏大佬，對於大佬招攬人才的決策，自然不敢有意見。

領導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一行人順著山坡往下走。草木逐漸繁茂，鳥鳴聲清脆悅耳。

天越來越亮。

但就在此時，黎宛心裡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吟遊詩人莉莉絲唱的那首歌，是不是還沒有全部應驗？

“流浪的心尋求著解脫......”

一晚上的驚險逃亡讓她險些忘記這件事。不詳的感覺逐漸加深，黎宛強迫自己回憶起全部歌詞。

流浪的心，尋求著解脫。

夜的儘頭，藏著希望之火。

冥河之水的深處，誰的靈魂，將被放逐。

夜的儘頭，通往黎明的舟。

流浪的心，何時得到解脫。

舉杯吧，就在這個夜晚，敬我們自由一生的夢。

烏鴉醒來之前，我們要儘情歌唱。

烏鴉醒來之前，我們要儘情歌唱。

黎宛猛地反應過來：“烏鴉醒來之前！”

他們正好在必經之路拐彎，走進一片樹林。方才還敞亮的小徑被幽深的林木遮擋，幾隻烏鴉棲息在枝頭，歪頭盯著來客。

它們的羽毛閃爍著黑亮的光澤。

這些烏鴉似乎就隻是普通烏鴉，除了黑黝黝的眼睛比較瘮人，沒有異常，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但是黎宛的精神力放不出來了。

不僅無法進行掃描，精神力小蛇似乎也受到了壓製，全部在她的身邊瑟瑟發抖。

黎宛忽然一陣心悸，迅速出聲提醒：“大家小心，我的精神力放不出來了，這裡很可能有埋——”

“砰——”

一聲震撼人心的轟鳴響起，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如雷霆般撕裂了空氣。

林洛無聲倒下，她的胸口被無形的氣流開了一個洞，驚訝的神情還定格在臉上，此刻正茫然地低頭看著自己洶湧外流的鮮血。

事發突然，加上攻擊手段太過罕見，身邊的人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黎宛抬頭看向空氣子彈飛來的方向。那是三百米開外，某棵樹的樹梢。

一道聽起來十分愉悅的男聲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初次見麵，我是夢遊者聯盟的獅子。你喜歡這個驚喜嗎？”

身後有樹的海洋襯托著，在無儘溫暖的陽光下，男人的笑容比他的一頭金發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