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臉色漲得通紅,整個人被憤怒的火焰包圍:“我夫人被你這們這家黑店毒害了!我今天就要砸了你這鋪子,今天不僅你這鋪子保不住,你這人也逃不掉!”
“給我狠狠地砸,從裡到外都給我砸爛!”
鋪子裡的小廝根本敵不過力大氣粗的壯漢,鋪子裡桌凳被砸爛的聲音震耳欲聾。
門外有許多人聞聲聚集過來。
紀聽年慢慢回過神來,她撥開擋在身前的喜眉,大聲呼道:“住手!事情還不明朗你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砸我的鋪子,就不怕反過頭來自己吃官司嗎?”
那位老爺狂笑幾聲:“官府的官司爺懶得理,不過爺的官司你是吃定了!不扒你一層皮爺是絕對不會放過你!”
“連官府都得經過層層審問才給判決,你無憑無據就能隨意給人定罪嗎?”紀聽年朝一名小廝示意:“去報官吧!”
婢女攔住準備出門小廝,破口大罵:“報官?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你把我家夫人毒害了,我家老爺要親自動手!”
話音一落,中年老爺就給幾位壯漢下令:“給我把這掌櫃的捆起來,拉到荒山野嶺去喂鷹!”
門外圍觀的人群裡也起了喧鬨聲。
“這……這這……還沒有查清凶手是不是這家鋪子,怎麼就直接動起手來處置了?”
有胡子拉碴的男人指指點點:“人家家裡都吃出人命了,就由著人家報仇吧!要不然若這掌櫃稍微有點錢把官府悄悄打點了,輕判個小罪過去了,那人家不得投告無門?”
“可還不能確定這家店就是凶手啊,如果這老爺是栽贓誣陷呢?”
有人反駁道:“這老爺看起來多有錢啊,他一個富家翁誣陷一個小商鋪?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圖什麼?”
有人跟著輕嗤:“是啊,如果不是天大的仇恨,就這小小的商鋪,怕是連被富老爺正眼瞧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猝然,“啪嗒”一聲從鋪子裡傳來,眾人一齊望去———
掌櫃身邊的小丫頭噌地直衝上前,一個反手,就把一名壯漢給製住了。
壯漢被牢牢地壓製在喜眉的雙手之下,無法動彈絲毫。
眾人皆驚,一個個頭不大的小女子竟有如此功夫?能把身高馬大的壯漢一舉治服?
壯漢們心生畏懼,再不敢上前。
掌櫃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分外有魄力:“無論有罪的人是不是我,官府都不允許你們私下裡冒然處置。
她將銳利的眼神對準老爺,一連三問:“你家夫人亡於昨晚幾時?難道沒有吃旁的東西?憑什麼說我就是毒害她的凶手?”
婢女眼裡迸出惡狠狠的光芒:“昨兒我和夫人來你店裡吃東西的時候可有十多個人在場呢,難道要我找來那些人作證嗎?夫人死前隻吃了你家東西,你憑什麼說不是毒害她的凶手?彆給自己洗了,你就是謀財害命!”
“什麼‘謀財害命’的?”
突然,門外走來一位戴著麵具的黑衣公子,身旁還伴有一位官服公子。
圍觀者們納罕,平日裡很難得見朝堂官員來西市走動,怎麼今日來得這麼巧?
紀聽年凝神瞧著這位黑衣公子,雖不知長相,但一股熟悉之感撲麵而來。
這位官服公子突然來此,是來為她主持公道的嗎?
轉眼一看,這二人卻隻尋了張幸存的桌子坐下,也不乾擾現場的罵戰,好似隻為看熱鬨而已。
紀聽年:“……”
婢女也不管來者何意,一直大張“血口”:“你可彆有膽做,沒膽認。若是官府查起來,恐怕會讓你賠上整條命!不過我們夫人乃念佛的良善之人,你給我家夫人好好謝罪,再收拾你的鋪子滾得遠遠的,或許我們家老爺還可以放過你。”
紀聽年眉頭緊皺,這婢女怎麼話裡話外都在讓她關了鋪子?若是故意栽贓陷害,其目的隻是讓她關鋪子這麼簡單?紀聽年有點摸不清她的動機,不過當下還是洗清自己的嫌疑為重。
她鄭重道:“若我真是殺人凶手,我不僅會向你家夫人謝罪,還會親自去官衙自首,但在此之前我必須為我自己辯白一番。小店合法經營,本著良心做生意,每道工序都經過了嚴密處理,諸位就請當個見證人,看看到底是我的罪過,還是有人故意栽贓!”
她向圍觀者抱了抱拳,又對小廝傳話:“先去請一位官衙的仵作來。”
“慢!”黑衣公子突然起身。
“不用請了,這兒現成的。任大人,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黑衣公子對剛剛與他一同坐下的男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身著官服的男子立馬甩出官府的隨身佩符,以示仵作身份。
頓時,眾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
任仵作拿出隨身背著的工具袋子,在屍體身上一番查檢,許久後拿出紙筆,白紙黑字地記下具體情況。
趁這工夫,喜眉進裡屋將一大堆證物拿了出來。
“官府大人和各位食客明鑒,我家的食材均采自東市百味坊,買來後都會先用銀針試毒,為了再次確保食物安全,炙完的成品也有試吃這一步。”
“我有三位負責督工和試吃的小廝,采買和初步加工食材,他們都在後方幫忙和督工。”
“至於最終的炙肉過程,我都是在食客們麵前全程公開的。若說我在這些環節上動了手腳,他們可以為我作證。
“如若還難以說明,每日甚至精確到每個時辰的食料都有留備,可以任人檢查。店鋪中的每個角落也可以任人搜查。”
紀聽年從喜眉手中接過留備的食料盒,托於雙手之上。
眾人眼中飛快地閃出一絲驚訝與服氣。
仵作終於驗完,黑衣男子慢悠悠地接過任仵作遞來的屍檢述狀紙,而後看了幾乎有一炷香的時間,如看話本子般看得津津有味。
紀聽年急不可耐了,她蹙眉看向黑衣男子,這人竟沒有一絲主持大局的覺悟,感覺還有幾分悠閒?
圍觀者也等不及了,紛紛討論了起來:“這如果真是栽贓陷害的話,那就是為了銀財敲詐啊。”
“我看不像啊,跟一個窮掌櫃敲詐能炸出多少錢來?連點汁兒都炸不出來吧!”
婢女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對紀聽年輕輕一笑:“我們老爺也不需要你廉價的命,隻要你收拾鋪子滾人,再給我們賠上一賠,這事兒說不定就過去了。”
紀聽年心中又迷惑了,這人費這麼大勁兒隻是為了把她的鋪子搞垮?
就在人群裡討論得熱火朝天之時,黑衣男子“啪”地一聲把述狀紙朝下放於桌上。
“不,這事兒過不去。”
黑衣男子對婢女冷笑道:“那你不妨說說看,這小掌櫃下了什麼毒?是鶴頂紅還是砒霜?是斷腸草還是五毒散?是龍鱗草還是相思子?”
婢女反問:“她下了什麼毒藥隻有她才知道?大人何故問我?反正是能一日內斃命的那種。”
“一日內斃命?如若死者並非死於一日內就能斃命的毒藥呢?”黑衣男子意味深長地摩挲著紙背。
一語既出,滿室嘩然。
老爺驚道:“你說什麼?”
紀聽年懸在心上的秤杆子落下了,瞬間如釋重負。她朝男子拱手道:“還請大人公布死者死因。”
就在此時,官府的幾位官差湧了進來:“任大人,在死者的住處搜尋到鶴頂紅!”
人來齊了,仵作任大人展開述狀紙:“死者因胃出血而死,我從死者胃壁上發現了金剛石粉末。金剛石乃慢性毒藥,微量食用一般很難令人察覺,若要致死需要長時期的服用。根據胃潰瘍的情狀可以判斷,死者明顯長期服用這類金屬粉末,而非一時一日。”
“這……這怎麼可能?”婢女一臉難以置信,顫顫巍巍的身子差點兒站不穩。
又有官差陸續進來:“任大人,李府夫人的貼身侍女已經被帶到官衙,現已招供是李府大丫鬟長期在夫人食物中下毒。昨日她也親眼見到大丫鬟鬼鬼祟祟在夫人的飯食中混入鶴頂紅,她趁機把飯食藏了起來,沒讓夫人食下鶴頂紅。”
圍觀的人群裡再次炸開了鍋。
原來是下毒之人反咬一口,理直氣壯地尋找替罪羔羊。
紀聽年氣呼呼地看著一臉慌張的婢女,還原大致的案情:
“你長期對你家夫人下金剛石粉末,結果慢性毒藥發作太慢,你忍不住急著下手,便想到了用鶴頂紅。沒想到你家夫人沒吃到鶴頂紅,反而因慢性毒藥發作而身亡。”
“你可真是自食其果。不過有一點我不清楚,你們為何偏偏盯上了我這剛開業不久的小鋪子?不僅僅是為了避罪這麼簡單吧?”
似乎已經被看透,婢女惱羞成怒,臉上瞬間鐵青。
任大人發令:“來人,把這婢女押去官衙!這位李老爺還請隨時聽候傳召。”
幾名官差一同去押解婢女,婢女掙紮著發出慘烈的叫喊聲。
“老爺救我!老爺一定要救我……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