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若想增補一下琴藝,我也可以將多年來的經驗秘訣傳授給夫人。”
紀聽年一下子滋出了火花:“教!夫君教!到時候我賣炙肉的時候就照著你的法子彈,彆人若問,我就說是雲麾將軍教的!”
“夫人怎麼也想賣炙肉?西市隱雲樓對麵那個擺地攤烤炙肉的人,開業第一天就掙了一筆大錢,夫人倒是可以向她請教請教。”魏頤安憋著笑,話語中彆有意味。
紀聽年才意識到差點把這事給抖了出來,連忙咳嗽幾聲,臉上擺起了笑容:“是呢,夫君也可以常去那邊晃悠晃悠,幫我觀察觀察有什麼好的經驗,順便多買些炙肉給我吃。”
可不能把她掙錢的錢罐子給趕走!
想到這些事,魏頤安正色說道:“不過,夫人不必為生計擔憂,我的俸祿都歸夫人,府裡的家當也可保夫人一生無憂。”
紀聽年心中暗暗擺頭,她隻是一心想著和離的可憐蟲罷了,除了魏頤安向她買炙肉得來的正當錢財以外,魏家的家財不可輕易沾染半分,要合理地劃分清楚。
她假模假樣地說道:“有夫君在,我自然不會擔心我哪天淪落沒飯吃的地步呀!”
和離計劃得循序漸進,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況且此時和離就相當於打了太後的臉,時機還不成熟。
按照她那本寶藏冊子的節奏來就好。
是夜,趁小古板睡著了,她偷偷從床上爬起來,從床底下抽出冊子,及時把今天的見聞記錄其上。
翻至“曲藝大賞”那項任務,紀聽年在後麵打了個大大的勾。再回味了一遍魏頤安的反應,雖然他當時彈的曲調聽起來十分擾民,但還是符合她的計劃的!
試想,一個小古板若能靈光大開,彈出比她還要炸裂的樂曲,那說明什麼?
他急了!他很嫌棄她,他要討她煩!
紀聽年的臉上笑開了花,怎麼感覺這小古板比她還想和離呢!她在“被攻略者反應記錄”那欄唰唰寫下四個大字:急火攻心。
那就讓她再善良地為他添幾把火吧。
前兩個任務已經圓滿完成,眼見成效頗豐,紀聽年越戰越勇,對這冊寶典更為信服。
再往後看下一個任務:共執書卷。
紀聽年計上心頭。
今日魏頤安休沐,二人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卻依舊不省人事。
突然,外頭的一聲犬吠將紀聽年從美夢中拉醒,她猛地抖著身子驚醒,順便把另一團被子裡的魏頤安扒拉醒了。
“夫君可聽到什麼聲音沒有?”紀聽年發顫道。
魏頤安一臉無辜:“莫非是夫人做噩夢了?我睡得太死,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紀聽年豎著耳朵凝神聽了半晌,果然沒有任何聲響,她的心暫時放了下來。
二人想要繼續躺下,奈何此時的陽光著實影響睡意,隻得頂著朦朧的睡眼穿衣洗漱。
屋內立著繪著錦繡山水的屏風,熾碎的光芒透過窗牖篩進屋內,在峰巒疊嶂、青山浮水上跳動不歇。
紀聽年正對鏡試戴一支貔貅發釵,餘光察覺到屏風上有一絲不對勁。屏風上的光影浮動,不時有好似人影的東西閃過,她走到屏風外看去——
隻見魏文文和魏本本分彆藏在左右兩扇門後,朝他們的寢屋內探頭探腦,兩雙銅鈴般的大眼睛閃來閃去。小胖狗糖泥露著舌頭,端坐在小童們的中央,作乖巧狀。
小童們見紀聽年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爭先進屋去攙紀聽年的手。一時間,屋子裡充斥著奶聲奶氣的呼喚聲:“神仙嫂嫂!神仙嫂嫂!神仙嫂嫂……”
走到屏風外的魏頤安見糖泥不進門,便拿著食物去門外給它喂食。
小童們甜滋滋的呼喚令紀聽年的心間流出蜜意,她的臉兒笑得像個白麵開花玉柱,樂道:“在呢,在呢,怎麼這麼早就來找我啦!”
“聽說二哥哥和嫂嫂昨晚在彈琴?”魏本本滿臉暗示地看向紀聽年。
紀聽年眨眨眼睛道:“是呀,本本怎會知道?”
“早上吃飯的時候忠叔告訴我們的!大哥也知道了,府裡的人都知道了!”魏本本欣喜地向紀聽年傳達這一“喜訊”。
“我們都知道嫂嫂才高八鬥,可沒想到二哥哥竟也深藏不漏。嫂嫂,你和二哥哥彈給我們聽聽唄!”魏文文揚著一張胖紅撲撲的小臉對著紀聽年,紮的小辮兒朝天翹著,彎眉之下的大眼睛水靈靈的,讓人舍不得拒絕半分。
可是若不婉拒,拜倒在小童的俏皮樣下,那帶給她們的不僅不是驚喜,反而是驚嚇。小童們可沒有小古板那樣的忍耐力。
乾脆把這件事丟給魏頤安,誰讓他昨晚捉弄她呢!
紀聽年思忖片刻,撫撫他們的頭道:“我的琴技都是你們二哥哥教的呢!你們不知道,二哥哥他彈得可好聽了,一曲彈下來整個屋子如臨仙光,能讓我三月不食味呢!”
喂完糖泥的魏頤安進來,就聽到紀聽年一直在誇張地讚揚他的琴音:“而且呀,你們二哥哥有一把珍藏多年‘仙子琴’,他能用它奏出十幾種琴的樂聲!你們想聽任何聲音,他都能把你們彈出來,山間的溪流聲、小樹的搖曳聲、秋夜的雨落聲……就連駿馬的奔騰聲、小狗的犬吠聲也不在話下!”
小童們驚歎不已,小嘴張得圓圓的。
魏頤安臉色一黑。
魏本本牽起魏頤安的衣角,眼冒金光道:“二哥哥快彈!”
魏文文已經排好了三張椅子,她一邊牽著紀聽年坐在中間那張椅子上,一邊笑道:“二哥哥快彈!”
魏頤安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紀聽年,哪知這個罪魁禍首竟然一臉看好戲地跟著說:“二哥哥快彈!”
聽眾都已就位,三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不停向他眨來眨去。
魏頤安:“……”
他昨晚都是照著宮裡琴師的動作照貓畫虎而已,琴音也都是為了唬小仙子胡亂拚湊而成,隻力求在氣勢上勝過小仙子,不讓小仙子覺得他那麼容易就被拿下罷了,實際上他哪會彈出什麼惟妙惟肖的樂聲?
她把他的琴音說得那麼神乎,他要如何才下得了台?
小仙子……他可真對她刮目相看呢!
眼看著推卻不得,為了不辜負弟弟妹妹們的期待,魏頤安生無可戀地把‘仙子琴’扛了出來。他特意坐在外間,與他們隔著屏風。
他咳了咳嗓子,解釋道:“樂師一般都會隔簾而奏,這樣琴音才更為逼真,更為飄渺。”
隔著些距離,尚且還能給他的樂聲留些麵子。這恐怕是他至今為止最沒信心的一刻了。
紀聽年心裡“喲”了一聲,他又開始故弄玄虛了,就等著待會兒現出原形吧!其實讓這老古董偶爾丟丟臉也挺好,要不然人該板滯了!
魏文文和魏本本一齊歡呼了起來,臉上洋溢出激動的笑容。紀聽年剛準備捂耳朵,就發現兩隻手分彆被兩邊的小童們占據了。
她由衷地感慨:耳朵若能像眼睛一樣能閉上該有多好。
魏文文和魏本本凝神靜候“佳音”,外間先是一頓窸窣的聲響,又傳來輕軟的腳步聲踱來踱去的聲音。
紀聽年極力憋笑,她嘴巴抿得嚴絲合縫,生怕一不小心就溢出噗嗤不停的笑聲。心裡也免不了一陣腹誹:昨天是誰彈得那麼起勁兒呢,現在連琴都不敢碰了吧!
哪知沒過多久樂聲就緩緩而起,隔著屏風,琵琶的弦撥聲輕柔似夢,其間竟夾雜著潺潺流動的水聲,清脆明淨得好似置身於幽穀深山,又好似寒泉注澗,玲瓏有聲。
魏本本驚喜得張大了嘴巴,魏文文對著嫂嫂和弟弟直晃頭,頭上的衝天辮一搖一搖的,她小聲尖叫道:“是流水的聲音!竟跟真的似的,二哥哥他果真……身懷絕技!”
沒有人比紀聽年更受驚更詫異了:他昨晚去夢裡進脩了不成?還是得了琴仙的指點?
流水聲忽而變得密集起來,發出碰觸地麵的“嘀嗒”聲響,伴著瑟瑟斷續之音,如小雨落上樹葉,如天地間迎來了一場霏微蕭瑟的秋雨。
又隨著一陣拍板的輕響,就聽到落葉簌簌作響之聲,以及腳踩樹葉的沙沙聲。節奏鮮明,清晰可聞。
頃刻間,鼓點的敲擊聲起,漸漸走入高亢之勢,犬吠聲從弱至強地進入他們的耳廓,最後在連續不斷的犬吠聲中收束全曲。
不過,這犬吠聲未免有點耳熟……
小童們被琴音驚豔得啞然失聲。屋子裡寂然無聲,隻有餘音尚存,在空中回蕩。
紀聽年正一臉呆滯地懷疑人生,突然眼尖地瞅見有水從屏風下緩緩流進,這才她意識到不對勁,站起身子“唰”地一下衝出去。
眼前的場麵直衝腦門蓋——屋外的空地落葉被灑得左一攤右一攤,葉片下的流水有四處奔流,到處都是潮濕一片的水花,仿佛下了一場雨。
涼颼颼的濕氣鑽進紀聽年的鼻腔,她被激得打了個噴嚏,腦袋一下子就變得清爽了很多,她心下了然,終於明白了原來剛才的琴音“所托非人”。
魏頤安不停地撫著糖泥的頭,糖泥正一臉得意地在魏頤安的腳邊跳來跳去,見到小仙子出來了,搖著尾巴激動地朝她叫喚了一聲。
它的腳掌上還粘著不少碎葉子,看到小仙子探尋的目光,它竟悄悄把腳丫子往地上蹭了蹭,想要掩蓋住與魏頤安“合謀”的罪證。
紀聽年:“……”
魏本本和魏文文跟來後都呆愣了神,魏本本跑到落葉上踩了踩,揚著一張純真的小臉道:“這聲音怎麼跟二哥哥彈琴的聲音那麼像呢?”
魏文文噗嗤一聲笑道:“我看你不叫本本,叫笨笨才對!分明是二哥哥琴技了得,仿照什麼聲音都能手到擒來!”
紀聽年:“……”
原來隻有她一個明白人!她瞧著魏頤安麵不改色的樣子,假模假樣地點他:“二哥哥真是琴技絕倫,用琴彈溪流和落葉的聲音,就把水和葉子都給吸引過來了!看來以後還能呼風喚雨呢!”
魏頤安輕輕彎起唇角,意有所指道:“呼風喚雨這種事還是交給仙子為妙。”
躲在牆角的管家忠叔看著自己手裡拎著的兩個大空盆,由衷地感歎自己剛剛來得真巧,原本給府裡的小園子修剪完老葉子,正想著給二公子和二夫人住的星梧院中的花兒澆澆水,沒想到手上兩個滿滿的大盆子就被二公子給盯上了。
隻是他躲在暗處聽到的這番動靜……著實新穎啊。
忠叔頻頻搖頭。唉,到底是他老了,他不懂。
忽見喜眉匆匆跑過來,紀聽年大喜,租鋪子一事估計有眉目了。
她讓喜眉用她們第一日掙來的銀兩租下一間鋪子,那鋪子位於隱雲樓對麵,正處近日西市人流最多的地帶,又擱置多年、無人經營,正好可以為她們所用。
喜眉附在她的耳邊道:“都成了,鋪子盤下了,那鋪子已經找人簡單翻修過一遍,就差寫個招牌了。”
紀聽年欣喜地點點頭:“咱們快去。”她轉頭小手一揮:“為了不總跟夫君黏在一起,我得出門一趟,夫君今日正好休沐,可以陪文文和本本好好玩玩。夫君可彆太想我!”
被留在原地的魏頤安眉頭一揚,鼻子裡“哼”了一聲:誰想跟她黏在一起了。
還沒氣夠,就見隱衛在角落裡悄悄探身,他悄然行去。
“將軍,袁寺的身份已經調查到了,是西市的一名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