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蔚分不清他是在說笑,還是真話。
即便有七年沒見,周時瀲還是如高中時期那會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寧蔚稍稍抿唇,試探道:“那看來還是我找錯房間了。”
她說了聲抱歉,就起身想要告辭,周時瀲讓她坐下。
他將腿上的電腦挪開,歪著腦袋看她。
漆黑的眼眸含著不明的深意,一時間讓寧蔚心尖不安的跳動。
他這樣一直看著她,卻一句話也不說,究竟想做什麼。
這樣乾坐著對視了片刻,還是寧蔚敗下陣來,她問道:“請問,我留下來做什麼?”
周時瀲慢悠悠收回視線,又繼續敲他的電腦去了,像是百忙中才抽空回她:“想要談成合作就先坐著。”
寧蔚:“……”所以新郎到底是不是他。
寧蔚坐著發呆,這時手機來了消息。
宋淑瑤在微信問她:【合作談的怎樣啦?】
寧蔚:【遇見個怪人。】
看來時隔多年,周時瀲即便年紀增長了,性情還是跟高中時期一樣,古怪得很。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怎麼怪了,是不是深夜邀你去房間,對你做了什麼下流的事?】
接著又是一張驚恐貓貓的表情包。
寧蔚扯了扯唇角:【……你的想象力能不能正常點?】
她回這句話時,細眉緊緊皺著,就連打字的動作都很用力。
周時瀲無意瞟了她一眼,眼皮懶懶耷拉著,又很快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電腦屏幕前。
宋淑瑤:【不然我現在打車來找你?】
宋淑瑤比她先走,這時候估計早就到家了,她家離奧穀酒店距離很遠,寧蔚沒讓她過來。
【沒事,還能應付,況且小唐也在。】
雖然他現在還在蹲坑。
寧蔚把手機按熄屏,坐在距離周時瀲最遠的沙發尾端,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沒有認出她。
當年高考後她離開的匆忙,算起來離開前,實際上她和周時瀲也並沒有任何仇怨,一切不過是她單方麵的喜歡他,但那份感情,她一直藏在心裡並沒有表達出來。
興許她在周時瀲的眼裡,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高中同學。
就算認出來了,好像也沒什麼寒暄的必要。
在她記憶裡,他也不是那種會耐著性子說場麵話的好脾氣。
寧蔚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覺她在這坐了將近十分鐘,再待下去恐怕要23點了。
她站起身,禮貌地說:“抱歉先生,現在時間太晚了,要是您還願意跟彌霧工作室合作的話,我改日再讓另外的同事來與您商談。”
周時瀲慢悠悠仰起臉看她,語氣懶洋洋的,“這就是你們工作室的誠心?”
這種話,寧蔚總覺得有些熟悉。
轉念一想,這不是電視劇上最老套的為難乙方的話術?加上他那帶著天然傲氣的語調,這話聽上去反而更讓人平添怒氣值。
“先生,我們是婚禮策劃工作室,您既然沒有妻子,那我們工作室也沒有和您合作的必要了。”
即便放下了這句不合作的話,態度仍舊溫軟,沒有表現出半分不滿。
說完,寧蔚撿起桌上的策劃方案就要離開,一隻白皙骨節分明的手率先取過那方案,垂眸翻看了起來。
周時瀲有模有樣翻看了兩頁,片刻後問:“不能看麼?”
寧蔚怔住,歪著臉看他。
他緩慢抬起眼簾,“還沒有妻子,難道不能看麼?”
尾音帶著淺淺的勾意。
寧蔚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停了一拍,過了會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能不能看這個策劃。
“……能。”
與他對視了三秒,寧蔚就像是莫名被他卷入了黑沉的漩渦,她呼吸放平,自然地移開目光。
房門這時打開。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風風火火闖了進來,看到二人近距離對視,他呆滯了片刻,誇張地拔高音量:“我靠!周時瀲,你在把妹?”
寧蔚嚇了一跳,飛快地彈開,拉開了和周時瀲之間的距離。
周時瀲慢條斯理地繼續靠回原位,長腿交疊,儀態不羈又矜貴。
他冷冷地剜了眼董澤笙,無情吐出兩個字:“傻逼。”
董澤笙幾步跨過來,半邊身子靠在沙發扶手那衝過去就勒住周時瀲的脖子,氣罵:“你說誰傻逼,你說誰傻逼!”
周時瀲不耐煩地推開他,“有事說事。”
董澤笙瞪了他一眼,像是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態度,“這女的誰啊,怎麼跟你在房間裡做這種事?你是不是兄弟了啊,談戀愛了不跟我說一聲。”
寧蔚清了清嗓子,見狀回話道:“你好,我是彌霧婚禮工作室的。”
董澤笙楞了幾秒,連忙樂嗬嗬地大笑:“哦是你啊,瞧我這記性。來來來,妹子快坐下。”
“剛才是我助理給你打的電話。”
寧蔚這才明白,弄半天跟她約麵洽談的是董澤笙。
她朝周時瀲看了一眼,他兩條眉毛緊緊皺著,一臉窩火的模樣。
“……”
“你好,寧蔚,寧靜的寧,蔚藍的蔚。”寧蔚跟董澤笙互相自我介紹後,才開始進入了正題。
董澤笙取過那策劃方案看了一圈,琢磨說:“這我也看不懂啊,不過我聽說彌霧工作室的審美一絕,辦出來的婚禮既夢幻又幸福,這樣吧,啥也不說了,我直接做個甩手掌櫃,你們工作室隻要給我按照最好的來策劃就行。”
董澤笙意外的好說話,寧蔚笑:“感謝董先生的信任,既然如此,那先暫且定下了,您給我留一個聯係方式,後續有什麼進展,我再與您和您的妻子聯係。”
董澤笙靠在沙發背上,翹著二郎腿從口袋裡取出手機,正要打開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維碼時,忽然說道:“我女朋友就不必跟她說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好。”這種新郎單方麵準備婚禮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寧蔚並沒有追問。
互相添加了聯係方式後,又交談了一番,此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十五分了,寧蔚起身再一次告辭。
董澤笙看了眼窗外,笑嘻嘻說:“這麼晚了,寧小姐獨身回去多危險啊,這樣吧,我親自送你回去。”
寧蔚剛要開口拒絕,就聽他遺憾地啊了一聲:“不巧了,我是有老婆的人,不方便送姑娘家回去。”
他扭過頭,笑得奸詐道:“周大少爺啊,你幫我送一送寧小姐唄。”
寧蔚悄悄看了眼周時瀲。
他冷著一張臉,從她和董澤笙談話起就一直靜靜坐在一旁,一句話沒說,但並沒有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也同樣看得出來,他是個脾氣不好,不會隨意被使喚的人。
寧蔚當然沒想讓周時瀲送她回去,連忙說:“不必了,我有同事在樓下等我。”
話畢,她腳步儘量平穩又加快走到了玄關處,離開之前,隱約聽到周時瀲語氣難聽說了一句話。
她沒聽清是什麼。
反而是董澤笙的嗓門很大罵了回去:“裝逼!”
出了房門後,寧蔚靠在牆邊緩緩呼了一口氣。
這次交談半個小時都沒有,對她來說卻是從事這個行業以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
寧蔚在酒店樓下和唐逸會麵,二人正要打出租車回去,這時一輛車子在他們麵前停下,司機特地下車打開車門恭敬說:“寧小姐,請上車。”
寧蔚問:“這是?”
司機回:“老板吩咐說讓我親自送寧小姐到家。”
寧蔚和唐逸對視一眼,隨後禮貌地說:“抱歉,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司機又說:“我的老板是奧穀酒店的老板,寧小姐大可放心。”
寧蔚不記得自己認識酒店的老板,想起剛才的事,她問:“你老板是董先生?”
司機點頭。
寧蔚和唐逸上了車後,先讓司機送唐逸回家,隨後再轉到她家的方向。
董澤笙竟然是奧穀酒店的老板,寧蔚感到吃驚,看來董澤笙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也是,能和周時瀲這種天之驕子做朋友的,條件又會差到哪去。
跟司機道謝後,寧蔚回了自己的出租房。
此時已經將近十二點。
寧蔚打開門按下客廳燈的開關,隨後很謹慎地將門反鎖了兩道,又用網上教的辦法,把鑰匙插在門鎖內,確保鎖的嚴實後才進了自己的房間。
洗漱過後,已經快要一點了。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她才感覺渾身的疲憊湧了上來,身體猶如散架似的倒在床上,閉目養神了幾分鐘,才打開手機。
翻開微信,回了幾個工作的問題後,寧蔚打開朋友圈,隨意刷了下,不經意看到一張照片。
發朋友圈的人是董澤笙。
內容是一段文字,和一張圖片。
【今天520,周大少爺竟然大晚上把我喊回酒店,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好嘛!】
圖片是董澤笙苦著一張臉的耍帥自拍,看起來是在跟女朋友報備,特地發朋友圈訴苦。
引起寧蔚注意的是,這張自拍的左邊,露出了周時瀲小半邊的側臉。
即便沒有露出整張麵容,仍舊可觀地感覺出這是個顏值很高的帥哥。
而他的右邊耳廓,有一條淺淺的細小疤痕,是由小刀劃破所致。
很明顯,這條疤痕有了不少年頭。
寧蔚放大了這張自拍,看著那條疤痕,眸光微顫。
思緒也不由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時候她為了攢錢,放學後還特地找了兼職,很多店不願意招高中生的兼職,她廢了不少的力氣才總算找了個願意收打雜的。
那段時間她總是很晚才回家。
有天晚上回的比平時還要晚,她兼職的餐館那天客人很多,老板忙不過來特地給她加錢讓多幫忙一個小時。
等她忙完回去時幾乎都要23點了。
佑原是個小城市,零幾年的時候,尤其偏僻點的地方,晚上治安不是太好,寧蔚為了趕回家,匆忙小跑的時候不慎撞到了一個喝醉酒的中年男人。
夜裡,小巷。
男人一身臭味熏天,寧蔚下意識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一下把男人刺激的不輕,上手抓住她的手腕要往深巷裡拖。
當晚,周時瀲打完籃球回來,籃球用力地砸向男人。
男人怒氣衝衝地爬起來,齜著一口大黃牙罵:“臭小子,你找死啊!”
周時瀲站在一盞泛著微弱光芒的路燈下,他神色冷峻,不爽地嘖了聲:“什麼臟東西,汙染了老子的籃球。”
寧蔚擔心那個男人會報複,從身後拉住周時瀲的衣角,小聲說:“你彆說了,他喝醉了。”
老師說過,喝醉的人惹不得,瘋起來是六親不認的。
男人果然被周時瀲這句話激怒,張牙舞爪的撲上來跟周時瀲廝打。
周時瀲輕巧的避開,右腳勾起籃球,朝男人的腹部用力地一踹。
男人撲通一下倒地,爬也爬不起來。
周時瀲把籃球抵在腳下,眉梢懶散地一抬問她:“這麼晚了,你在這乾嘛。”
神情冷淡,語氣漠然。
他剛打完籃球,額前的劉海還是濕的,朝氣蓬勃。
周時瀲在學校的名聲很響亮,他每回打籃球都有很多女生去圍觀送水送毛巾的,時間久了,他覺得那些女生很煩,就不太愛在學校打籃球。
基本都是等放學了找個安靜點的籃球場,打完再回家。
寧蔚還是第一次兼職完回來碰見他。
她臉色微紅,正經說:“我出來給家裡買醬油……”
她撒謊了。
周時瀲嗤笑了聲,正想再說什麼,忽然伸手扣住那隻朝寧蔚伸來的手。
男人又爬了起來,他心知打不過周時瀲,就對寧蔚下手。
周時瀲將他摁在牆上,雙眉一揚:“嘖,還爬得起來啊,看來是我下手太輕了。”
說完,他將男人的手往外一折,用力往裡按。
男人痛苦地慘叫一聲。
這時男人另一手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把匕首,趁周時瀲扭過頭和寧蔚說話間隙,用力地朝他側臉劃去。
周時瀲耳廓那條細小的傷疤就是這樣來的。
寧蔚從回憶裡抽回思緒,因為這張側臉的照片,她有瞬間似乎又回到了高中。
像是又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光芒耀眼的少年。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那條疤痕,看著這半張照片,不知不覺入睡了。
-
昨天完成了一場婚禮,工作室休息一天。
寧蔚打算在家裡睡一整天,養好精神再好好工作,誰知中午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吵醒。
好姐妹葉雪明喊她出來喝咖啡。
寧蔚全身縮在被窩裡,懶懶地說:“我不想出去,好困啊。”
“寶貝,你都多久沒有出來了?不要讓工作填滿你的生活好嗎!”
寧蔚閉著眼睛搪塞,“哎呀,困呢。”
“彆困困困了,出來曬曬太陽,今天多好的天氣啊!你再這樣下去,整天工作室和家裡兩點一線,遲早要出問題的。”
經過葉雪明沒完沒了的勸說,寧蔚隻好妥協。
中午2點,寧蔚在約好的咖啡店和葉雪明見麵。
這家咖啡店在商圈內,就算是工作日的中午人也很多,寧蔚和葉雪明買好了咖啡就找了個位置最好的窗邊坐下。
燦爛的陽光通過玻璃投入進來,寧蔚懶洋洋曬著太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陽光落在她明豔的麵容上,白皙的麵頰帶著淡薄的紅潤,偏是這幅沒睡醒的模樣也格外的招人。
時不時有視線朝這處看來,葉雪明喝了一口咖啡,埋怨說:“現在喊你出門可真費勁啊,難得放假我要是不找你出來,你不會又要睡一天吧?”
寧蔚拖著懶音嗯了聲。
葉雪明無聊地翻出手機玩。
反正這回她喊寧蔚出來,主要是為了讓她多曬曬太陽。
葉雪明的一杯咖啡將要見底了,寧蔚的還沒喝兩口,她正想幫她解決算了,這時眼神朝門口望去,身軀猛地坐直。
她用力地拍醒寧蔚,小聲:“彆睡了姐妹,你快看,那邊有個大帥哥!”
寧蔚對帥哥沒興趣,眼睛都沒睜開。
葉雪明興奮到臉都紅了,連忙把手機攝像頭打開,準備拍一張發朋友圈。
她感歎說:“真是好偉大的一張臉啊,淮安市的帥哥我見得也多了,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精致好看的。”
照片還沒拍,她忽然停住,疑惑跟寧蔚說:“寧寧啊,你覺不覺得那個帥哥有點眼熟?”
寧蔚睡意朦朧地睜開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正在點咖啡的男人,不就是昨晚她意外見到後,又整夜出現在她夢裡的周時瀲?
五月的天,他穿了件黑色的襯衫,襯衫被打理的十分整潔,顯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袖口挽起,露出白皙有力量的腕骨,手腕搭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正接過店員遞來的咖啡。
寧蔚望著那張臉,神色微怔。
為什麼那七年都見不到的人,在短短兩天內,就見了兩次。
“臥槽,周時瀲,是周時瀲沒錯吧?”葉雪明激動地搖晃寧蔚的手臂,沒察覺出她的異常。
“寧寧,你記得周時瀲嗎?跟咱們一個高中的,佑原一中最難摘的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