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酥(六) 怕這些年,從來都是他的……(1 / 1)

解佩令 七一一便利店 3906 字 10個月前

“子夜的時候,”宋雲遏從內衫裡摸出一張小紙,“信閣來報,說昨天點燈的,是赤衣客,迎戰的是六魔。”

“赤衣客?”謝玉敲暗哂了一下香山閣那些“吃裡扒外”的人,連她都未收到消息,倒是宋雲遏得了第一手。

但一聽見赤衣客這名字,她卻顧不上那麼多了,“江湖會排名榜上的第二名?”

“嗯。”宋雲遏點頭。

“不不不、不是,等等!”半天未吱聲的林空忍不住了,“青冥,合著你什麼都知道呢?還有——”他瞪大了眼看向謝玉敲,“你不會就是香山閣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閣主吧?你、你不是自小就手無縛雞之力嗎?”

香山閣創立於十年前,坊間傳聞是位容貌姣好的女閣主,武術上乘。從創立伊始,這位女閣主便揚言要建立一個隻有女子的劍派,稱霸江湖會行派榜的第一,廣為笑談。

如今十年已過,香山閣卻是真的一點點成長起來,天下之網早已星羅棋布,甚至還開設多家教尋常布衣女子學武的學堂,分文不收,聲名鵲起。

未等謝玉敲答話,林空又顫巍巍地指了指宋雲遏,語氣幽怨:“所以方才你們說信閣三個月前傳信,感情你這些年關於京都的所有消息,都出自謝玉敲?”

他一直蒙在宋雲遏和謝玉敲老死不相往來的鼓裡,從未料兩人到還有這種聯係,一時間隻覺得荒唐。

謝玉敲瞧他不可置信的模樣有些不忍,正想解釋,卻被宋雲遏按住了,“林空,此事並非我有意隱瞞,至少那些最重要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敲兒與我之間,有太多複雜未解之事,因而我們曾約好,有些事情隻有我們倆知曉。沒有同你和胡數剌說,並非不信任。”

“那,”林空一點就通,“為何今日,又突然不瞞了?”

說著他看了眼已經傻掉的胡數剌。

這臭小子脾性和氣性太盛,像是塊從未打磨過的礫石,所以他和宋雲遏,其實瞞了他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這般想著林空瞬間心裡覺得平衡了些,他輕輕笑了,“隻是,你倆既然互通有無,玉敲怎會不知我們的行蹤?”

“今日不瞞,”謝玉敲聲音很輕,空靈地飄進清晨漏進窗戶的陽光裡,氣息莫名的安定,“是因為我和阿......我和青冥相遇了。”

宋雲遏接上她的話口:“既已相遇,那便說明,此局已開。”

至於謝玉敲為何不知道他們這些年的消息。宋雲遏苦笑著,偷偷地瞥了眼她——

他們未曾相見的這六年,為了一局更大的棋,為了保護名簿上自己這個“已死”的亂賊,更為了能一明一暗、裡應外合行事,他們利用香山閣的信閣傳信時,都刻意把對方當成一個普通的傳信者。

為了保護對方,更是不能透露分毫關於自己的事情。

所以再相見,原本的親昵早已順著年歲消磨,餘下的更多,是倉皇,是不敢。

何況對謝玉敲而言,她這些年是完全沒有宋雲遏的半點消息,除了對方來信確認他尚且平安,她連他如今是何樣都隻能憑借猜想。

宋雲遏則不同,京都常有謝玉敲的傳聞。

從旁人口中他得知,她終於一步步地成了朝堂上窺伺他人生機的鵷班,又得了那朱璘兒子慶豐王朱瑉的青睞,提親三次,媒婆踏破門檻,那是多年不曾有過的無限風光。

所以他心裡是沒底的,哪怕吃味,也很快意識到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更怕這些年,從來都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神思恍惚間,宋雲遏感覺到袖口被一雙纖嫩的手在桌下輕輕拍了拍。

他驚醒,便聽見謝玉敲在問:“對了,你還未說戰績呢!”她蹙眉,“赤衣客不會真輸給六魔了吧?”

“是輸了,今早江湖會應該會放榜——赤衣客將被除名。”宋雲遏也跟著緊了緊眉,“我覺著,這事很奇怪。”

“你說,赤衣客會不會就是昨晚引我們相見的那位吹簫高人?”謝玉敲問。

宋雲遏點頭,“目前來看,可能性很大。這位向來鮮少露麵,這一出現就玩了通大的。而且六魔排行第八,哪怕要勝,這場打鬥也不會這麼快就結束。”

一個猜想在謝玉敲心中浮現,“阿遏,你說他會不會是......”

“不好說。”宋雲遏道,“但昨晚給我送信的那位,我總覺得熟悉。”

他心中猜想的那人,應當和謝玉敲同一位。

可對方已經有十一年未有消息,朱璘這些年一直在江湖民間廣尋他的蹤跡,聽聞早已是刀下亡魂。但如果對方沒有死,又在這時候高調現身,引了謝玉敲和他相見,說明他的事情已經是箭在弦上。

隻是,眼下還有更為要緊的事情。

一隻渾身漆黑的鴿鳥不知何時停在了窗沿邊,宋雲遏起身,握住鳥的雙翅,摘下它尾尖的一片以假亂真的羽毛。

“這香山閣都被你差遣完了。”謝玉敲也跟著起身,“光給你送信,不給我送?下回回閣裡,我得好好訓訓她們。”

其實這些年,她疲於應付朱璘和朝堂之事,香山閣的事情更多都是宋雲遏暗中幫她打理,比之於她,他更像是這香山閣的主人。

這般想著,謝玉敲近了宋雲遏的身,探頭跟著他看了眼手裡的羽毛。

特製的密信信紙,特殊的語言符號。

林空也跟著湊熱鬨,結果瞧了半晌也沒看懂,“這上麵寫的什麼鳥語?是阿通的消息嗎?”

“石頭城城郊西行五裡,入山,圍城,但難入,阿通在裡麵,暫無性命之憂。”謝玉敲念給林空和胡數剌聽,“阿通是誰?”

"我們從北漠帶回的孩子之一,沒有留在流民城,而是一直跟著我們。"宋雲遏眉間露出隱隱的擔憂,“昨夜,他突然失蹤了。”

“孩子失蹤了?”謝玉敲聲音猛地提起,“這般大事,你們居然現在才說!不應該趕緊去找嗎?”

“先彆急。”宋雲遏下意識地握住謝玉敲的手腕,安撫地捏了捏,“此事,或許和你查的周知縣有關。”

謝玉敲咋舌,心裡沉了沉。

她原以為周知縣隻是貪了某種錢財物品,但如果涉及到兒童走失或者拐賣,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那他是怎麼失蹤的?具體過程呢?”謝玉敲在雀台司做刑獄工作已有多年,做的雖更多是監察事務,但遇到的獄案也不下百件。

孩童失蹤越多一刻,被找到的機率就越渺茫。

“原先,我們是沒有想把他帶在身邊的,畢竟我們是暗夜行走的人,做的事不是一個十二歲小童能輕易理解的。”宋雲遏輕歎,握著謝玉敲走到回桌邊,“阿通是個奇才,他是北漠戰亂活下來的孩子,怙恃皆失,卻天資聰穎,學過實打實的拳腳功夫,我們想把他留在流民城,他卻不肯,說是母親來自江南,要替她歸家。”

天漸漸熱起來,謝玉敲脫下宋雲遏上牛車前披來的外衫,疊好握在雙膝上,“他母親是桐安人?”

“阿通隻知她從前是江南的女繡娘,其他的一概不知。”宋雲遏目光柔柔,看著謝玉敲放在外衫上的雙手,“我們來桐安,更多是因為查到了朱璘的爪牙線索。”

“周知縣?”

“是。”

“我此番,”謝玉敲指尖無意識抓起外衫一角,“是奉元寧帝命來監察水運,但——”

她看了眼聽得入神的林空和胡數剌,低下頭,撫平褶皺,“實為尋人。”

誰都想要那塊玉璽,元寧帝也是。

不曾想,朱璘傾儘全力搜尋了十幾年的人,好像還當真出現在桐安,刻意地引她和宋雲遏相見。

謝玉敲摸不透那人的動機,但既已入局,她就隻能順水推舟,爪牙該剔,更重要的是,摸清朱璘最核心的觸角。

而這回的石頭城便是關鍵。

武康十五年至二十年,清帝染病期間,又值連年大旱,民間霍亂橫生,官吏蠻橫、草寇四起、瘟疫不斷。後帝薨,朱璘扶當今元寧帝上位,他雖性格溫吞無能,至少身體康健,謝玉敲暗中幫助他收回來了好些權力。

流民城的建立,便是謝玉敲的提議之一:在國中各地建流民城,為遭禍之後的百姓們提供一處安樂之處,暫供棲息。

而他們現下所處的石頭城,即是一座流民城。

據鴉雀羽毛上說,阿通是從桐安被帶往這石頭城,而謝玉敲原先跟著的那道車轍印,在多次拐彎後,也是奇異般出現在了石頭城內。

可這圍城,又是什麼地方?

思及此,謝玉敲抬起頭,撞上宋雲遏似是籠著曾薄霧的眼,“你當時說,順著竹子上的刻痕走,是什麼刻痕?”

“這也是我們沒有太過擔心阿通的緣故,”沉默半天的林空緩過神,“當時,青冥收到那封信後便出了門,約莫一個時辰後,我們看阿通屋內燭火還未滅,以為他是和往常一樣,要等青冥回來,便去喊他出來吃消夜。”

“誰知門打開,人沒在裡麵。”胡數剌竟然開口了,“但我聞見了青蘿散的味道。”

青蘿散,一種來自草原的花藥,製成粉後燃火,是能使人昏迷沉睡的迷煙,毒性不強,昏迷者大約兩個時辰便可自行醒來。

“我們當時很著急的,剛好青冥大哥回來了,三人便出去找。”胡數剌終於看向謝玉敲,眼神裡也不再帶著刺,“我們騎馬出了城門,在遇到你的那片竹林裡,看到了很多的梅花刻痕。”

“梅花刻痕?”謝玉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這是阿通留給你們的暗號?他沒有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