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劍修 山路一路蜿蜒,曲的儘頭,兩……(1 / 1)

陰墟神臨 寧嗔 4198 字 10個月前

山路一路蜿蜒,曲的儘頭,兩座墳塋寂寞聳起。看著那一縷隱約幾不可見的香煙,黎暄疲憊的嘴角抿出一點笑意。

如果死在這裡也未嘗不可,還能跟父母趕上一頓團圓飯。

但他不打算便宜了這些屠了自己全村的鬼物,他將用最後的力氣一頭撞死在父母的墳前,連同它們貪圖的瓶子,權作自己上路的祭品。

突然,淩空之上傳來一聲肅殺的怒喝:“邪祟,休得傷人!”伴隨著一道淩厲劍氣落下,鬼物當即被轟倒在地,激起一陣飛石。

黎暄也跟著晃了幾晃,扶了一把身旁的老樹才沒暈倒在地。

天外飛仙一般地降下了一個白衣飄飄、正氣凜然的神仙人物,把黎暄震驚得目瞪口呆。

鬼物邪祟卻頑強非常,沾地的兩腳無需攙扶就迅速地直起了破爛不堪的肉身,五指成爪掏向自己的心臟,汙臭的血液裡一團黑色的火焰顯露出凶惡的焰舌,衝著神仙的麵門而去。

這似乎是相當厲害的招式,神仙人物還來不及多說幾句漂亮話就急忙躲避,隨後拔劍製敵,吐納之間殺出一片凜凜劍光,威勢逼人。而那黑焰初時似乎被消了大半的焰頭,然而轉瞬間又騰地爆出焰舌,陰冷得如同跗骨之疽似的順著劍鋒而上,將截殺之人逼得應接不暇。

黎暄看得正心焦,忽然隻覺得危險逼近、心臟驟停——一個灰色透明的鬼影奪麵而來,無數張正在嚎哭的透明麵孔在其中湧動不休,拚接融合成了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靈體。

黎暄甚至在裡麵看到了自己嬸嬸的臉,亦或是正在痛苦哭嚎的破碎靈魂。

黎暄被衝撞得神魂動搖,跌倒在地,靈魂幾乎離體,手中的瓶子也滾落出去。

鬼影如同碩鼠一般地竄了過去。當鬼影的嘴對準了瓶口的時候,瓶內的哭嚎呼救聲陡然尖銳刺耳了起來。

黎暄睜大了眼睛,隻能無力而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耳邊忽然傳來利刃破空的聲音,一抹寒光如流星一般疾馳而去,從將鬼影連同花瓶一同貫穿在地,纏繞在外的劍光隨即炸裂開來,在清脆的瓶子爆裂聲中,無數道外溢的透明靈體互相糾纏蠕動,卻又無法掙脫彼此,

最後都在銀藍色的光亮之中湮滅,徒留聲聲不甘的哀怨。隻剩一點血紅的汙漬,餘留在崩裂的碎瓷上。

黎暄還不太懂這其中的變故,但是一張張熟悉的麵容又在他麵前痛苦地死去了、消散了。

他怔愣在那裡,直到一個同樣穿著白色道衣的人越過他,在魂煙散儘時拔出了露出真容的那柄劍。

“……他們都死了嗎?”黎暄稚氣未脫的聲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瓶子裡裝著的,是我村子裡的所有人的靈魂。”

“是。”那人的衣擺輕輕晃動,上麵繡著的雙魚抱劍的紋樣似乎也隨著他的步履而活了過來,曳尾穿行於白浪和他的腳下。順著衣擺往上看,一張冷肅的年輕容顏展露,仿佛高山上經年不改的山棱雪線,他的唇角眉梢不會輕易動容半分。“乾乾淨淨地泯滅於劍下,總好過成為飼養邪祟的汙濁之物。”

年輕修者的解釋如此輕描淡寫,就連提劍的動作都如此貴氣天成,而那柄輕鬆抹去了無數靈魂的劍上卻一塵不染。

這激起了黎暄的憤怒。

“汙濁之物?這可是幾百條人命!幾百個靈魂!他們無辜慘死,隻求靈魂得到超度,這也不行嗎?!”

邪祟為了求得補養靈體的魂器借著雷光使了一出金蟬脫殼,沒想到他以魂炎為代價雖然拖住了來截殺的劍修,卻擋不住第二個真正的勾魂使。

邪修的靈體被擊潰之後,那一邊的劍修火急火燎地總算熄了魂火,斬斷了寄生的肉身。他以為這邊還有需要處理的殘局,快步走來,問:“陳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你動手的時候,可曾想過他不是一般的邪魔外道,而是會分離靈體逃竄的魂修?”

師弟身份的道人神色訕訕:“救人心切,一時不察,有勞師兄指教。”

“這個凡人還有魂器在身,若是不能一擊斃命,又護不住魂器,叫魂修得逞容納了魂蠱再逃竄到人間,便是貽害無窮。”

“師兄出手果斷,製止了一樁禍事。可是,那畢竟是幾百條靈魂……”年輕道人看了一眼死死抿著唇的黎暄,心下暗自思忖,他這個師兄還端著架子來教訓自己呢,這一樁因果可有得他擔的。

姓陳的修者卻無意再理會,轉身前往村莊探查了。

黎暄被那個自稱姓徐的修道者帶上了。

等到他們來到燒得麵目全非的村莊時,那個冷心冷情的劍修身邊多了幾個同樣裝扮的修士。

“先前那個謀害了幾名同門的魂修被我等重傷後,竟然還能流竄到人間,以祭祀神明的由頭,短短幾天內用魂器收割了大量靈魂。我們搜查了河流上下,上遊中遊的兩個村落幾乎無人生還,好在下遊的村落還沒有遭到毒手。若是我們沒有繼續進入人間探查,那隻魂修不但能迅速痊愈,恐怕還要晉升了。”

“還好陳師兄堅持到人間探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修士們麵色恭敬地呈報後,既慶幸又感歎。尤其是得知兩個村莊上千人口,如今竟然隻剩下黎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那個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修士們問。

陳知微不發話,徐彥隻好說出自己的猜測:“大概是他有靈劍護體吧。那是他從斬龍橋下摘的斬龍劍。幾百年前有修道的前輩在這設了陣法庇佑。”

黎暄見此,將斬龍劍捧過頭頂,撲通一聲跪下:“黎暄求各位道長大發慈悲,為我橫死的族人做一場法事,好讓他們的靈魂安息!”

修士們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既有與魂修周旋的智勇,大悲痛之時又不忘顧念忠孝人情,沒有半點怯懦乞憐之態,這個凡人少年心性著實叫人歎服。

但在徐彥看來,這個凡人是埋怨上陳師兄了,眼前的這個小子雖是凡夫俗子出身,說話做事卻有自己的章法,不然何必當著眾人的麵如此耿直。戰力且不論,這脾氣倒是硬茬子對上硬茬子,個頂個的犟。

眾人再一次望向陳知微。陳知微卻說:“能逃過魂器的收割,想必你親緣淡薄。”

在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黎暄抵在地麵的額頭炸開道道青筋。他閉上眼回想起火場中父母真實得讓他恍神的音容,到底把喉頭浮起的腥甜之氣壓了下去。

徐彥撓了撓頭,低聲咳了兩下,提醒道:“師兄,我們剛剛才在人家父母墳前……”搞了一番大動靜。“人家還是個孩子,何必呢。”

廢墟之中,白衣高冠的修士揚出一道符籙,淨火漫延,將一切沾染了枉死之人氣息與怨念的事物都化了個乾淨。

黎暄看著他們作齋召請天地眾神為亡者引薦往生,而明明看起來是仙家主事的人卻抱劍一旁,作壁上觀。黎暄麵上不顯,心裡卻不服氣,這個人難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嗎?他的師弟都知道要顧及世態人情,這般作態,著實可惡。

誦念經文時,弟子來問:“師兄,這是由‘孽土’邪修和彼岸花導致的災禍,其中還搭進了幾位道友性命,這超度往生的經文不能按尋常的規儀,師兄你看,要怎麼改合適?”

陳知微抬眼看了一眼呈上的經文,增改了幾處諸天眾□□號,改完後低低念了一聲悼詞:“離苦解脫,澤被眾生。”

弟子們齊聲頌念經文,黎暄望著蒼天眼神放空。

悲憫的頌念聲往複了七遍,他耳邊來來回回的隻有一句——

“離苦解脫,澤被眾生。”

法事結束後,徐彥問黎暄作何打算。黎暄說:“同族人死於非命,黎暄願潛心修道,祓除邪祟。”

徐彥點點頭,暗自欣喜。這個小子能在魂修之禍中死裡逃生,身上是有點機緣的,況且他八成記恨著陳知微,若是收了他回師門,過個十年八年,指不定還能給他那個目中無人的師兄添添堵。

彆的修士也很為他的決心感到欣慰,陳知微不置一詞,於是徐彥等人便決定將這個少年帶回宗門。

黎暄在墓前拜彆了父母,最後再看一眼不再升起炊煙的黎家村,那裡雲氣聚攏,陰晦不明,一場陰雨即將降下。他將斬龍劍沉入了雪水河底,帶著最後的使命與這片故土逝去的生靈長眠。

徐彥說:“陳師兄,人間靈氣稀薄,雲符貯存的靈力怕是無法直接傳送回去。我們滯留了這麼久,您這一劍雷光又毀了所有的證據,回了撼虛城搞不好要吃掛落。”

“遊曆在外,怎可時時仰仗外物。”

徐彥低頭稱是,黎暄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裡的一閃而過的不屑。

“禦劍跟著我。”陳知微抬手祭出了一片符文,與幾個弟子手中的符文連貫成一個完整的法陣,注入靈力後光芒大作的法陣將他們從凡間傳送到了修仙界。

黎暄隻覺得忽然到了一個生機蓬勃的境地,被無數靈動的氣機裹挾著意識。但很快,他馬上就被一條胳膊真的裹住了。

黎暄抬頭,是那個冷臉的劍修。

陳知微召來飛劍,夾著黎暄禦劍急速飛馳。劍下是萬千壯麗河山,雲氣不斷從他們身邊掠過。

在他低頭驚異於修仙世界的遼闊神異之時,他的臉上忽然傳來了清涼的觸碰,一望,夜藍色的天穹和星光灑滿眼界,那個劍修的下頜被月光那麼一照,似乎連線條都柔和了許多。一縷青絲從劍修肩頭落下,正隨風而舞,從他臉上輕輕劃過,莫名地引發一陣怪異的酥癢。

他想悄悄地拂去那縷在他心頭作亂的發絲,驀然看到自己手上還帶著臟汙,於是帶著幾分黯然放下。

飛劍之外,罡風淩厲,能輕易撕碎低階修為的修士的防禦。莫測的雲海上,也潛藏著洶湧的靈力氣流。這些黎暄並不知道,但是單單看著身旁的劍修能夠夾帶著一個毫無靈力的少年,也能疾馳在雲海上為身後被甩了一大截的幾名弟子破風引路,便知道他的修為高深。

他看著不食人間煙火,不理會世態人情,清高自傲,纖塵不染,好像根本不在意黎暄、甚至是師弟的明裡暗裡的頂撞和不滿。

這個劍修,是黎暄無法從自己生活的人情社會中得到的經驗所能看透的。他不由得悄悄喟歎,忽然在意起鼻尖感知到的冷冽氣息,反倒確認了一件事——這人身上,著實沒有什麼人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