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前夕 那個被陛下盛寵的男人(1 / 1)

從摘星閣出來,鬱昭原路返回。

鬱昭悄無聲息地回到乾清殿的書房,沒有一個人發覺。

接下來的日子,可真不得了。

江貴人可真的做到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極寒之冰仍西北聖族進貢的聖物,能降火排毒,此等功效之餘,哪怕是用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有利無害,不會半分覺得冰冷。

江貴人因病體內虛火嚴重、表體畏寒,陛下下令浸月宮和乾清殿都存放極寒之冰。

皇宮膳食,江津燈一向不喜歡,陛下讓全皇宮的人都任由江津燈調動,他喜歡什麼,就給他什麼。

浸月宮現在已不僅僅是皇宮最大的地方了,其豪華程度令其他宮望塵莫及。

到了現今,皇宮上下無人不想討好江津燈。

已知陛下愛慘了這個男妃。

江津燈每日都會來乾清殿治療。一般是鬱昭在書房議事,降邪帶著江津燈在偏院。

在王公公等人看來,自從江津燈上次醒來,他就乖順了不少。

沒想到他病得這麼重。

雖然還是以前那樣靜靜地、不怎麼說話的樣子,但江津燈一看就已經認命。

鬱昭變得極其忙碌,因為他最近開始管事,不但要權衡各種勢力,還要不動聲色壓下世家的震動。

而抽空,還要查看放煙花一事。

自古人間就有放煙花慶祝節日的習俗,因為煙花裡的成分涉及軍火,管控嚴格,每逢佳節前後,大恒政權會開放販賣購買煙花的渠道,可是這樣由朝廷組織的大型的活動前所未有。

這可真的稱得上“博紅顏一笑傾城”了。

任誰來看陛下和江貴人的相處模式都是,江津燈是有些尖銳的。

鬱昭是溫和的。

不過讓王公公隱秘地看在眼裡,意識到一個不正常的一點,鬱昭對江津燈寵愛十分,江津燈對皇宮的態度已鬆動不少,但鬱昭竟然遲遲沒有和江津燈圓房。

聖意難測。

王公公一頭霧水,如果陛下不喜歡江貴人,陛下又為了江貴人抗衡前朝,變著法子地哄江貴人高興,可是竟然喜歡,為什麼不碰他呢?

民間對於朝廷近期的舉動怎能無所觸動,皇宮裡的江貴人令全京物議沸騰,街談巷語。

對於這樣的輿論,不知道另外一個當事人是如何想的,鬱昭仿佛沒有任何察覺。

鬱昭的儀架總是端莊華貴的,他會靜靜地坐在高台聽底下臣子的宣讀,他的眼睛溫和包容。

看到他,會讓人自然而然聯想到巍峨的山,波流不息的川流,自由宏闊的未知。

好像他生來就被萬人矚目。

……

乾清殿的一角,做了一個向外延伸的展台,外麵有一汪麵積頗大的湖泊,在冬日陽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是一處絕佳的賞景台。

鬱昭和一位二十左右的男人坐在這裡。

湖泊碧藍如寶石,四周的無遮擋讓坐在這裡的人可以將領近一覽無餘。

顧清河跪坐在鬱昭的對麵,憨厚英俊的麵容帶笑,似乎還有幾絲像掩飾而掩飾不下的羞澀:“即今為止,滿城禁軍共計三萬餘人,除去不能動的,臣調動了一萬八千餘人,煙花收集一萬三千計。這些天都儘數安排好了,就等陛下一聲令下。”

本來他是要和大理寺的鄭大人一起來向陛下稟告事情的。

但鄭淵來前突然被什麼事拌住了腳,他先行一步到這,獨自麵聖。

鬱昭嘴唇緊閉,著眼看他,一看就很認真地聽他說話,陛下柔軟的黑發垂在耳側,發烏黑,更襯得膚色白淨玉潤。

明明見了幾次,顧清河還是感覺臉上有些熱。

鬱昭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這話把顧清河嚇得不得了,立馬跪在一旁:“陛下,您這是什麼話,折煞臣下了。貴人開心了,您便開心,這是臣的福分。”

這是他出乎意料的,鬱昭愣了一秒,緊接著似乎被他的行為逗笑了。那笑聲說不出的不羈,這又是出乎顧清河意料的。

鬱昭溫和地問他:“不用這樣,禁軍體事平時很繁冗吧?”

顧清河聽出來,陛下這是在體諒他,放下心來,他了坐起來,嘿嘿笑道:“忙是忙,不過臣在皇城底下,總歸沒有像其他地方任軍職的兄弟那樣危險。”

說完顧清河才意識到不妥。

他口吃地解釋道:“那個,陛、陛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鬱昭麵上含笑,沒有因為他的失誤而責怪他,隻是沉吟片刻:“我知道大恒當今各地不太安寧。”

顧清河低下頭。他知道,京城世家大肆揮霍斂財,地方動蕩已久,陛下也根本不關心地方死活。

可是他剛剛低頭傷懷,就傳來鬱昭的聲音。

“但朕一定會改變這副局麵,讓你們以後都不必如此。”

隻是眉峰微揚,顧清河因為這話一下子忘記了尊卑有序,目光向前,然後他猛然頓住。

鬱昭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陛下長得十分好看,陽光熹微照在他臉上,打出他半張臉的剪影。

看得顧清河放在腿上的手仿佛瞬間多餘了起來,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手心裡冒著汗。

顧清河感覺一股熱流流過他的心。

鬱昭的目光有種天然的安撫感,讓他忍不住信服。

顧清河低聲道:“陛下,您一定能做到的。”

鬱昭嘴角微微上揚,隻說了一個字:“好。”

鄭淵終於趕來過來。他向鬱昭行禮,接著也向顧清河點點頭。

顧清河退居一列,為鄭淵讓出座來。

鄭淵卻先沒有坐,他湊近鬱昭的耳邊:“陛下,聽說江貴人生病了?”

鬱昭淡淡道:“嗯。”

鄭淵看不出鬱昭所想,他深深地皺了眉:“臣不知貴人的病什麼情況,但臣最近聽聞江貴人來處不凡,臣……”

鬱昭眉頭微蹙,然後他失笑:“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鄭淵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陛下,我一路進宮,聽聞宮裡知道您喜歡貴人,都對他無所不從,隻是他實在危險,我怕陛下養虎為患!”

最後幾個字咬得比較重,在旁邊避嫌的顧清河不小心聽到了。

養虎為患?誰,江貴人嗎?

鬱昭整個人猶如晨間露水,一雙明亮透光的眸子下,長而濃密的眼睫覆蓋出半圈陰影。

鬱昭揮退鄭淵:“鄭淵你把大理寺最近的案件稟告給我,顧清河你把煙火的示意圖畫給我。”

京城很大,到時候煙花在哪裡地方放自然是要提前安排。

顧清河見鬱昭點到自己,立馬應下。

其實禁軍軍官都是學過君子六藝的,顧清河自己也是中層世家出身,不然不可能年紀輕輕就擔任禁軍統領。

他圖畫得其實十分不錯。

在作圖時,顧清河的注意力並沒有完全放在手上的示意圖上,他時不時用餘光看鬱昭。

不遠處的鬱昭背脊挺直,手支著桌子,在桌子上輕輕地叩著桌麵。他的目光每過片刻都會望向湖岸對麵。

心有些癢癢的。

顧清河一時起念,悄悄順著陛下的目光向對岸看去。

對岸是一個鬱鬱蔥蔥的園圃,似乎是某處宮殿的後院,花草照料得十分好,滿園春色關不住,百花爭妍地探出圍牆,以致於花瓣落在湖邊的水裡。

一開始,他沒有看出對麵有什麼。過了好久,他才從一棵大大的白玉蘭樹影交錯中看到一個人影。

因為那個人也穿著白衣,融在花中,差點分辨不出來。

“那是……”顧清河還沒有反應過來了,旁邊木腦袋的鄭淵看君臣兩人都看向一處,也探過頭,一下子脫口而出,疑惑道:“那不是江貴人嗎?”

鄭淵說完,沉下臉。他自從一見江貴人,就心生提防。

陛下要派禁軍為江貴人放煙花,他就有些不適。大恒的禁軍不是普通的士兵,他們武力高強,甚至都是修行仙術的修士。可是陛下大材小用派他們為江貴人放煙花。

但他提防,不是因為江貴人很得皇帝喜愛,而是他的眼睛。

——江津燈的眼睛總是帶著深不見底的濃墨,像是什麼沒有感情的動物,看得讓人發怵。

顧清河嚇了一跳,他看向鬱昭。

鬱昭回頭望向他們,卻也沒因為鄭淵的呆愣生氣,鬱昭眯了眯眼睛,一笑,“是的。”

顧清河目光移開沒多久,就忍不住又打量了對麵的人一眼。這一次他大致看到了對岸的“江貴人”。

清瘦單薄的身影,隻是還是模模糊糊的。

原來那個就是陛下寵愛的江貴人的,煙花就是為他放的。

顧清河腦海裡跳出方才鄭淵說的“養虎為患”。

這樣柔弱的人,真的能像鄭大人所說的那樣養虎為患嗎?

顧清河回頭,卻見鬱昭還在看那處白玉樹下的人影。

陛下是真的喜歡江貴人啊!

隻是,江貴人是個男的,顧清河有些彆扭。

下午,忙碌了幾天的鬱昭終於能休息一下。

偌大的乾清殿安靜得一如出去那一刻,金黃色琉璃瓦為頂,雕鏤的漢白玉為欄,連接著宮殿外典雅的長廊和外廊。

近處,站崗的高大侍衛們一動不動,目光凝重直視前方,小太監吉祥站在原地思維神遊著。

突然,乾清殿內傳來一陣爆裂的響聲。

那聲音像是有什麼瓷器碎裂,所有人都一怔,不約而同地看向殿內。

緊接著又是細碎的瓷器聲響。先是王公公反應過來,快速地提步向前,其他宮人也立馬反應過來,心慌地跟了上去。

房門大開。

——“陛下!” 王公公大叫一聲。

隻見殿內一塵不染,光滑潔淨的地麵有一隻白瓷瓶慘烈地碎裂在上,碎片分散在各處。

江津燈也聽到聲音,詫異地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切。

鬱昭站在一旁,手上正往下滴著血。

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紅色鮮豔的形成一朵朵小花。

江津燈麵無表情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冷漠地看著王公公著急忙慌地迎上去:“怎麼會這樣。快拿藥來!叫太醫。”

鬱昭在王公公心疼的目光中收回手,江津燈看到,他那個受傷的手放在一邊,疲憊地用另一個沒受傷的手揉了揉額頭:“沒事,不用叫太醫,我隻是太累了。”

許是鬱昭這段時間表現得太過風淡雲輕,大家都忘了他也會累。

一院子的人都忙做一團,將鬱昭的手包紮好。

鬱昭坐著休息,餘光可以看見江津燈冷漠至極的表情,他那雙眼睛不知是不是經過了這段時間某種沉澱,已逐漸蘊養出某種無機質的冰冷。

這樣看過去,即美得驚心動魄,又讓人驚懼。

鬱昭覺得有些好笑。

他側頭看了他一眼,江津燈的表情瞬間收斂了幾分。鬱昭咳了咳,吐出一句讓眾人驚異的話,他對江津燈說:“你回去吧,這段時間不用來乾清殿了,讓降邪為你在浸月宮診治。”

江津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漠然點頭。

沒有人看出,江津燈眼裡冒出的起伏,那是一種得到意外寶藏的驚喜。

他掃過殿內的眾人。

這是這段風平浪靜的時間裡的其中一天,而對他來說,卻是波瀾壯闊。

他可以離開這裡,去做他該做的事。

王公公回頭,看著這段時間“避世不見人”的江津燈,經過儲靈監道長的治療,江津燈好了些許。

在這一瞬,他突然想到什麼不對勁。

但仔細去想,又察覺不出來。

臨走前的一切都讓江津燈乏味,包括鬱昭的再一次助他一臂之力。

鬱昭這樣幫助他,他決定也送鬱昭一份大禮。

晚上,江津燈完成了他前一天為今天製定的計劃,悄無聲息地回到浸月宮。

兩個宮女在他房外站著。

江津燈打開門,停在她們麵前,輕輕道:“我忘了,還有你們。”

崔月和崔玉已沒有任何反應,呆滯地站著。

就是今晚,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所厭惡的、抵觸的、不喜歡的……通通都應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