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思淇姐,修改後的方案……(1 / 1)

“思淇姐,修改後的方案我下班發你。”

“好,辛苦了。”

遷至總部兩個月,何思淇好像適應了高度同化的生活,至少在表麵上來說。

過去的習慣與痕跡像掉落無法抹開的色塊,永遠透進現在的生活。

組裡有位與佟芸聲音相像的女生,每聽到她的聲音仍會混淆,甚至幾次叫錯名字。

嘉映大屏裡陳桉的背影時隱時現,上下班何思淇會刻意停在門口,等到他出現匆匆一眼再離開。

這類似於心理暗示,陳桉似乎是好運的象征。

下班後的每個晚上她倚靠在陽台等待陳桉的電話,有時他們言無不儘,有時他們一言不發。

卻從沒提起過“想念”這類曖昧的字眼,何思淇知道這是在為他們的倔強買單。

忙到淩晨會在電話中聽到陳桉細微的呼吸聲,那刻她總是迫切希望能夠擁有保護他的能力。

她意外發現陽台能夠看到嘉映大屏,可那個背影比站在嘉映樓前還要遙遠。

大概是在一星期前,項目推進到最關鍵的時刻,何思淇不再執著於看到陳桉的海報,不再刻意等待陳桉的電話。

陽台推拉門許久緊閉,就連綠植也一並被關在門外。

當她意識到這點時,心裡暗自浮現:糟糕了。

單休的那天,震動聲接連,似乎從枕頭直竄進耳朵。

她認命地拿起手機,佟芸的消息通知一條接一條排列在主屏幕。

顏色各異的網頁分享讓她眼花繚亂,那些文字再次分散重影。

何思淇快將屏幕湊到臉上,幾番掙紮才理清,每一條的標題都是大致相似的內容。

陳桉被曝抄襲,口碑一夜跌落。

每一條的配圖也完全一樣。

乍一眼看去,畫作色調和元素大致相同,就連係列畫作的順序也完全對得上。

有刮痕的大門,被敲碎的鎖,樓梯上的高大人影......

這些畫和陳桉往日的每一幅都不相同,如果說以往的作品是美化過的晦暗。

這些則是不加修飾,直截了當甚至是誇大地將晦暗擺在明麵。

她的呼吸變得粗重,退出這些網頁。

第一時間,她撥通陳桉的電話,一遍兩遍三遍,官方的女聲提示充斥在房間。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語音電話也是同樣的結果。

她裹上厚重的外套,摘下掛在門後佟芸贈送的圍巾,一步不回頭地跑出去。

濱城的人步履都慢,奔跑在濱城的街頭,黑白一色中她是那抹穿梭的鮮紅。

雪花滴落在圍巾化成水,紮癢何思淇的臉頰。

呼出的白氣急促,揉成白團,再消散。

冷風與她相向,紅色圍巾從脖間滑落,由著風而去。

她回眸,腳步沒有停下,抓著圍巾的一尾,好險。

本拘束的發絲顯現風的痕跡,在空中散漫。

十字路囗,對麵的綠燈閃爍,最後一輛車從眼前穿過,阻礙何思淇的腳步。

她大口呼吸,後知後覺腿的麻意。

圍巾拖至地上,她卷收在懷裡,腦中回放剛才的不理智。

噥噥低語:“我到底在乾什麼啊......”

想起什麼,她朝嘉映跑去,在門口久久站立。

大屏再無陳桉的背影,或許在早上就已更換。

如果當時多看一眼,是否還有機會聯係到他?

陳桉總是擅自打破兩人的平衡,出現和離開全都不留痕跡。

何思淇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飄落在手背的雪花遠沒有頸間那條項鏈刺骨。

她在衣服摸索,才想起鑰匙掛在門上沒有帶出。

眼下,她隻有一個去處。

**

墨綠色大門提前為何思淇留了空,她推門走入。

徐姐躺倒在沙發上,聽見聲響立馬踩著拖鞋迎接,“快快快進來,外麵這麼冷。”

“我認識一開門師傅,今晚你先彆回去了,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門找找那師傅。”

她沒有應答,先問:“徐姐,你能聯係上陳桉嗎?”

“陳桉?他怎麼了?”

“沒事沒事,估計手機沒電了。”

她想還是不要讓徐姐為這些事情操心,一整下午何思淇都神遊般,手機停留在不同網頁刷新。

等待著澄清之類的相關內容發布,可所有評論和風向都向一邊倒。

手機震動聲響起,顯然佟芸的語氣也焦急萬分。

“思淇姐?”

“佟芸,陳桉在嘉映嗎,讓他接我電話。”

“思淇姐,嘉映現在聯係不到陳桉,聯係到的話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寥寥幾句,倉促掛斷。

“小淇,這個公眾號點進去頁麵全白了,是手機的問題?”

徐姐眯眼把手機屏幕放在何思淇眼前,頁麵無論刷新多少次也顯示未知錯誤。

她隻好安慰說網絡不好。

今晚真不太平。

等至深夜,手機接到陌生電話,電話來源是濱城。

她隱隱不安,快步走進樓道,接通電話時沉寂許久。

“我在十字路口。”

熟悉的聲線和喘氣聲交替,簡短再無彆的話語,像重擊在心臟,她肯定這是陳桉的聲音。

街邊路燈在這刻點亮,細密的雪花斜向下飄落。

她站在斜坡向下望,在街燈下倚靠著的身影分外熟悉。

他們心有靈犀般視線相撞,即使隔著距離。

奔跑、相遇、擁抱。

理所當然的重逢,她看著那個身影走來,而後停在自己身前。

沒有眼淚,沒有相擁入懷,兩個人都分外平靜。

他們站在原地,像是通過平直時間線竊竊私語的小孩。

五年飛快,兩月難耐。

他伸進寬大的口袋,海市的鑰匙和手機掛在一起,垂頭解下放在何思淇的手心。

“鑰匙還你,謝謝。”

突如其來的客氣讓她有些不自在,何思淇又塞進他的口袋,“我現在確實需要鑰匙,但不是這把。”

雪花飄飄揚,她親眼所見在自己眼前的這片小世界,最後一滴雪花落在陳桉的睫毛。

果然,陳桉是好運的象征。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何思淇踩過的腳印他再踩一遍。

她沒再提起發生的事情,途徑路燈時,身後的影子無限拉長籠罩著她。

側首,身後的陳桉低垂著頭走路,像遇見的第一天。

燈光忽暗忽明,閃爍幾下滅了燈,前路暗淡。

何思淇止步於此,對黑暗的恐懼幾乎伴隨了她的整個年少時期,還有現在。

每當身處黑暗的環境,她下意識停滯。

垂在腿側的手被陳桉牽起,揣進口袋,溫熱蔓延。

他打開閃光燈,一步一步走過那片完全陰暗的區域。

口袋裡的兩手十指相扣,遣散不快樂的昨天,儘管她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至少此刻安心鮮少地占據她的大部分情緒。

**

那個夜晚,他們坐在廢棄的木橋。

木橋低矮,坐下就能撫到流淌的水,恰好小溪表麵結冰。

黑影竄動,是冰封在水麵下的小魚,他們會順著水流去到更大的湖麵。

四周樹木環繞,枝丫交錯曲向天際,把天空切割成細碎的暮色碎片。

透下的點點微光照臨他的眼眸、鼻尖、手指。

“真漂亮。”

她說的是陳桉。

何思淇環視四周,“我總覺得我夢到過。”

隻聽他淺聲輕笑,沉默不言的氣氛稍有緩和,“彆說得像第一次來。”

他的指尖滑過冰麵,“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看海嗎?”

記憶與現實交替重疊,她想起夢境裡的那個男生,有著和陳桉一樣的棕眸。

“我......我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裡。”

“小時候以為這就是海。”她的語氣肯定,學著陳桉的樣子在冰麵上劃過,“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

“時間久遠,正常。”他頓了頓,“不過,你忘記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她漫不經心在冰麵上寫著什麼,沒留意他的話。

“在寫什麼?”陳桉湊近,現在的距離,微一側頭鼻尖就會擦到他的臉頰。

何思淇的手指縮回,“在寫......”

在寫他的名字。

“沒寫什麼,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沒說什麼。”

她側身,背靠在陳桉的臂膀,望著被樹枝分割開的月亮,“你還會離開嗎?”

“說不會的話是不是太過虛假了?”

分離是兩個人的最終結局,無一幸免,地域相隔、陰陽相隔或是兩心相隔。

被這話逗笑,但卻是擺在兩人眼前的事實,她附和,“確實,我已經不再是聽這種話會心動的年紀,或許十年前我會和你糾結這些字眼。”

何思淇感到些疲累,向後仰靠在他的肩頭,“陳桉,我們以後的生活會怎麼樣?”

“簡單來說,相聚然後分離。”

“你還挺悲觀的。”她喃喃吐槽,也是吐槽自己,她竟覺得陳桉說得有些道理。

感到身後的抽離,何思淇失去支撐向後倒去。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卻貼在溫乎中。

陳桉掌心墊在她的頭下,但這姿勢和躺在腿上沒什麼區彆。

他垂眸,半帶輕笑道:“我的意思是,結局不重要,尋求結局的過程才重要。”

被他的陰影籠罩,那雙棕色眼眸是眼前唯一淺色。

“過程?”愣神中她默默重複一遍。

“所以,姐姐你準備和我尋求什麼樣的過程?”

之後他們都沒再說話,隻是那刻,何思淇隱隱覺得有什麼悄然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