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下,陳桉沒再往前,習慣性地望著何思淇離開的背影。
但她放慢的腳步停在了門口,手順著卷發撩撥,而後不帶猶豫地折返回。
她的笑自信張揚,模糊了身邊的景色,墨綠色的高領長裙竟被她穿得濃豔,連夜色也淡泊了幾分。
她環著陳桉的腰腹,貼身靠近,卻還是保持著些許距離,蜻蜓點水般輕抱了一下,“謝謝你。”
趁著陳桉沒來得及反應,她已轉身走向公寓樓。
這個擁抱短暫利落,大方不含一絲曖昧,就像麵對多年的好友,她想陳桉心裡也分外明晰。
那刻的情感簡單得就如孩童時的他們互相擁抱鼓勵一樣,摻雜任何多餘的感情都不再赤誠。
房間燈亮,何思淇還是能從窗戶看到樓下的他,陳桉站定著沒有離開。
也許他們相視卻不自知,兩人暗暗較量,誰都不願退讓。
僵持了一會,她終是投降,熄燈癱倒在床上。
頸間的涼意細細密密,一路順著鎖骨垂落,她摘下借著手機照亮。
素白珍珠透著透出暗淡昏黃,沙粒狀質感像是浸滿銀粉,如彎月一半昏暗一半透亮。
她順著行星邊框滑過,心中更加安定,酣然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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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何思淇卡著點走進公司,進入辦公區的一刻,策案組的討論聲驟地壓低。
策案二組本就是由新人組成,人心渙散,再加上何思淇的傳言遍地飛,組長位同虛設。
佟芸的辦公桌旁三杯珍珠奶茶整齊地擺成一排,她帶著懶意趴在桌子上,一副丟了魂的樣子。
聽到腳步聲,她猛地直坐起,帶著哭腔的聲音有些許顫抖,沮喪地盯著手機屏幕,“星盤說我今天的事業運勢隻有38!”
文件堆疊著,桌麵的淩亂如同她此刻的精神狀態。
“這周結束我就辭職!”
佟芸雙拳齊下,桌子一震,珍珠就在奶茶中翻滾起來,發泄般她握著吸管的手朝著奶茶重重砸下。
“今天才周二哦。”
何思淇隨口一句,立馬撲滅了佟芸心中燃起的那一簇火苗。
她在屏幕上滑動幾下,瞪圓了眼睛,扭動著上半身顯耀,“但我的戀愛運勢有83呢。”
環顧一周,眉頭不展,微屈著膝在她耳邊說出這個慘痛的事實。
“嘉映裡不禿頂的男人不用掰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何思淇一手搭在佟芸的肩,帶著她朝各個方向掃過,一眼望去,明光鋥亮。
“組長,這些工作給我做吧。”
一道聲音攔截在二人中。
格子襯衫,鏡框眼鏡,淩亂的卷發,他是比佟芸晚來兩個星期的實習生,陸子軒。
此刻他正傻嗬著樂,呆滯的眼神裡皆是剛入社會的清澈感,主動攬活的實習生,這還是頭一次見。
未等開口,佟芸已經把一半的文件交到他手上,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笑得詭詐,“思淇姐,你看他夠不夠83?”
話中有話。
其實這些本該是徐嬌嬌的分內事,她一直對二組很有意見,很多工作都找著借口派了過來。
因為昨天何思淇與她的不愉快,變本加厲,堆疊的文件明顯多了許多。
回到座位後何思淇不經意對上佟芸如炬的目光,輕咳兩聲起身裝作去接咖啡,剛邁出腳手腕就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牽製住。
遲疑幾秒後何思淇又將腳步收了回來,轉身直麵投來目光的那人。
“說吧,還有什麼要我分擔的。”
何思淇攤開掌心等著即將交入自己手中的工作,但佟芸並沒有行動,雙手掐腰,耐人尋味的目光直白地看向鎖骨間的項鏈。
被盯得有些發怵,一手擋在胸前後退幾步,“我承認我的身材讓無數少女垂涎。”
何思淇的勻稱恰到好處,也不至於太瘦,該豐滿的地方豐滿,體態又顯得輕盈。
“彆演了,快交代一下項鏈怎麼回事。”
眼前人一副嚴刑逼供的樣子,從實坦白的結果就是公司裡人儘皆知,從此抱大腿的名號被坐實,何思淇永無翻身之日。
她後退一步,以極其委婉的話語拒絕了回答,“請離偶像的生活遠一點。”
佟芸套不著話,直接上手掐在她的腰側,逗得何思淇直躲。
“你們兩個沒事就去後麵幫忙,人手不夠。”
粗獷的聲音嚇得她們一顫,儘管入職已有兩年,但總有幾個人始終讓她對不上號,例如眼前這位。
禿頂的中年男人手裡握著普洱茶,腳上油亮皮鞋也不及他頭頂空曠一片的風景引人。
這樣的打扮不是領導就是領導家屬,惹不起。
“快去啊。”
本想裝作聽不見,催促的聲音再次發出,她清楚地看到來自男人嘴邊的飛濺,粒粒分明。
佟芸拽著她的衣角,兩人先順著意作勢朝那處走去。
搬著綠植和書櫃的人員在走廊口進進出出,何思淇打算趁機溜走,她的工資可不包括出賣體力的費用。
“思淇姐,你說這前麵忙啥呢?”
“少看,真被當勞力抓去了有你哭的。”
可拽著她袖子的手不曾放下過,再是這樣僵持,恐怕這衣服馬上就會變成幾塊碎布。
隻要佟芸的好奇心作祟,勢必要個結果的,何思淇終是在軟磨硬泡下妥協了,一路跟在佟芸身後。
玻璃房內,開會的桌子已被搬空,新的書桌和櫃子添置了進去,會議室搖身一變成了辦公室。
“這辦公室比徐嬌嬌的三個加起來還寬敞。”
身邊的佟芸兩眼放光,直勾勾地盯著那張大沙發。
往裡瞧瞧,何思淇猜想這樣好的配置,怕不是公司挖走了誰家的骨乾。
“我大概知道被扣的那份工資都花在哪兒了。”佟芸整個身子貼在玻璃上,望眼欲穿。
“不幫忙就讓開點兒。”
身後搬著巨大花盆的師傅嚷著,汗從額頭滴至下巴,何思淇和佟芸都有些於心不忍。
兩人對視一眼,齊步左轉,一點不帶猶豫把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
這可不在工作範圍內,除非付她加班費,趁著人多,她們跑回了辦公區。
何思淇重新檢查昨日的策展方案,一頓刪減後,發送給了徐嬌嬌。
徐嬌嬌平常一副不管事的樣子,審核時倒十分嚴苛,細小的問題也會揪著直到改正為止。
每位實習生會在實習的最後階段單組成小組,徐嬌嬌是他們必須要過的一關,因此實習期快結束的幾天,她的辦公室門口都排著隊。
一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表情,更有時候還能夠見到實習生哭著跑出辦公室,那場麵讓何思淇想起了上學時期在老師辦公室排隊等待審判的日子。
電腦右下角的彈窗提醒她方案已審核,鼠標點擊。
評價報告粗略地寫了幾句套話,修改建議那一欄寫著“無修改建議”,對於方案的編寫何思淇已經了熟於心,通過的結果是她早有預料的。
她環視了一圈,掃過二組的每位組員,此時的二組安靜得沒有一聲響,似乎還有幾個避開她的目光,也許現在的新人都比較靦腆。
除了......
“這裡這裡!”
靠左窗最角落裡,一隻手臂高舉著揮動,有個人伸長著脖子,努力對上何思淇的視線。
幾乎是一瞬何思淇就認出了陸子軒。
“組長,我的方案被打回來五次。”
嘉映的方案皆是打分製,得失分的那欄標得清楚,滿分200。
而陸子軒的分數正好83。
她握著鼠標上下翻動,抿了下唇,“主題和立意都很好,但策展理念有些有些太概括了,展開寫寫,我把模版發給你參考一下......”
前前後後忙活了整半個小時,臨走之時她再次和二組叮囑,“有問題給我發消息。”
“好!”
佟芸和陸子軒異口同聲後對視一眼,都有些羞澀地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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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公寓後她最想做的就是拉上窗簾,隔絕外麵所有光線,窩在被窩裡看一整天電影和小說。
脫去一身的束縛,何思淇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套冰絲睡裙,卸完妝後癱倒在床上享受無人打擾的時刻。
被子卷挾著清香,安心感包裹全身上下,電影剛播放一兩分鐘,困意就侵占了何思淇的大腦。
眼皮沉重,周圍的溫熱是睡眠的催促劑,閉眼時男女主還沒相遇,再一睜眼兩人已經“唇槍舌戰”。
困意中她還是發自內心地吐槽了一句:現在的影視劇發展也太快了吧。
按下暫停鍵,何思淇將被子裹緊了些,在睡意中妥協。
任由手機震動,她全然沒有聽到,感受到悶熱時,她有些急躁地鬆開了領口。
不知睡了多久,緩緩睜眼後,本就昏暗的房間已經變得昏黑。
頂著腿上的麻意,何思淇艱難翻身,門鈴聲一陣接著一陣,她忽地清醒。
手在床頭摸索著,打開手機的瞬間光亮有些晃眼,映入眼簾的是幾十條消息通知。
還沒來得及細看,門鈴聲又再次緊促傳來。
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什麼人會來打擾她這個窩家老人。
她輕挪著腳步,透過貓眼看向門外的人,高挑的身形,整肅的西裝。
是陳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