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也進入了「門」。
但不屬此世之人沒有進入任何一條時間線,而是如他的血親一般,以旁觀者的身份踏入了空庭之門為林潯準備的試煉場。
林潯正在經曆的本與五百年前經曆過的本反複交織,暴雨中的霓虹、城市的倒影,意味不明的畫麵如旋轉的萬花筒,空頭暈目眩,撐額避開,卻忽感一陣清風拂麵。
耳邊海鷗鳴叫,他回過頭去,看見一片蔚藍大海。
空:“…………”
…太怪了,這裡怎麼會有一片海?
但輕緩的潮聲安撫了他變得遲鈍的神經,空感到些微放鬆,又恍惚記起一些往事。
那時他和林潯還在蒙德,林潯半夜三更突發奇想要去海邊看日出,他們在日出前從蒼風高地趕到了海邊,但破曉的金光灑在他們身上時,林潯和派蒙卻都困得在他肩頭睡著了。
那時的海浪聲也如此刻一般輕緩沉靜,他甚至還能記起少女靠在他肩上時的重量和溫度,那隻是他們尋常的旅途裡尋常的風景,沒想到會在分開許久後埋下令他恍惚的伏筆。
“…為什麼…”少女的喃喃聲忽然響起。
空驚醒,轉過身去,隻見金發白裙的少女站在他身後,猛然又將他拉回了陌生城市的街道。
雨太大了,電閃雷鳴,暴雨如瀑。
“…熒?”空出聲,卻發現眼前的熒並非真實。
林潯常說這裡是她和熒相愛的地方,但其實不對,這裡其實是熒真正愛上她的地方。熒之前就在愛她了,這位年輕而偉大的君王,她是如此的狡黠有趣、威嚴赫赫,熒被她吸引,被她邀請,沉浸地思考她身上每個矛盾的謎。
這種愛深摯而純潔。
直到熒進入這扇門,得到世界真相的她看到林潯在莫大的歡樂後舉起槍,沒有後悔也沒有不甘心,她表情漠然地在暴風雨中扣響扳機,一聲又一聲的槍響伴隨著閃電與雷霆,如同擊中一個又一個自己的眉心。
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命運卻說她殺死的未來永遠不會再到達。
在這個被大雨溺斃的城市,熒親眼目睹了要在誕生前親手扼殺自己的叛逆神明和她無解的命運。
五百年前的熒掙脫旁觀者的身份選擇入局,空跟隨她,奔向始終都在這個世界上流浪的靈魂。
他們爬上電視塔,看到隨風墜落的少女。
“林潯!”
“林潯!”
兩隻手同時伸出,時隔五百年的雙子一同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大雨傾盆,空緊緊抓住林潯的手腕,卻見早已被大雨淋透的少女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他,黝黑的瞳仁裡倒映出的是神情悲惶的金發少女。
但她什麼都沒問,也沒什麼都沒說,注視了他片刻後還輕輕笑了笑,對他、也是對曾經的熒說:“…放我走吧。”
空狠狠怔住,卻仍是不肯放手。
“不行!抓住我!!”熒在風雨中咬牙拒絕。
可林潯被大雨濕透的手已經從她手中滑落了,熒什麼都來不及想,孤注一擲地隨她往下跳。
她們從高塔墜落,卻掉進海中,熒狼狽地從水裡爬起來,將不會水的林潯一起拖到淺水區。
就是在這裡,她們狼狽地互相許諾,熒說夠了,林潯!你認為這是重新開局就能解決的事嗎?!她說你不是在玩遊戲,這個世界也並不虛假!她說…我會帶你走,我會拚命帶你離開這個世界……
林潯輕微的出了會兒神,意識到該說話時金發少女已經用力地把她抱住了,她漫無目的地想了想,最後應了聲:“…好。”
空站在淺灘上看著她們,金瞳沉沉,卻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空?”
他回頭,看見站在海邊的林潯。
衣裙上濺了少許血跡的少女本來神情淡漠,但此刻看到淺灘裡的空,又看到旁邊投射著五百年前的她和熒的記憶碎片,林潯的表情逐漸震驚。
“你居然!”她一個健步衝過去,“你居然在這裡偷看美少女的心酸往事!太變態了,空!!”
“林潯,唔…!”旅者被動接住她。
“說好的不會偷窺少女隱秘的內心呢!”林潯一邊堵他視野,一邊試圖啃他腦子,“曾經那些山盟海誓果然都是說說而已嗎!太過分了!”
空的腦袋被她悶在懷裡,卻沒有掙紮,隻是緩緩將她抱緊。
林潯通關了空庭之門。
暴雨中的城市如畫片般剝落消散,顯露出一片純白的空間,站在空身邊靜待事情發展的林潯散漫轉槍,卻發現了同時浮現在純白空間裡的其他幾l人。
“林潯!”重雲率先地叫住她,明明看起來很高興,回過神後卻又露出些許患得患失的神態。
還有提納裡、鐘離、溫迪、小圓帽……大家神情各異,隻有溫迪快快樂樂地順著重雲的話尾也跟林潯打了個招呼。
“阿流在這裡我能理解,你們幾l個是……”林潯認真地思考一下,“來聚餐的?”
“抱歉,林潯。”重雲強打精神解釋:“我原本是見你入秘境後久久未出,想來助你一臂之力,卻…卻在幻境中迷失……反要累你幫我破除迷障……”
溫迪也沉痛接嘴,“完全沒有幫上忙呢!”
鐘離平靜開口:“…我是見此方秘境有些不同,心生好奇,才擅自入內,未曾想也被幻境所迷。嗯…是我大意了……”
“誒誒?鐘離先生也陷在幻境裡了嗎?”溫迪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追問:“以鐘離先生的心性居然也會被幻境迷惑?唔,一下子都叫我有些好奇起來了啊!”
“在下不過一介凡人,自然也有弱點。”鐘離不急不緩地搖頭,“不值一提。”
“林潯。”逐漸輕鬆下來的氣氛裡,一直沉默不語的提納裡突然開口:“你是怎麼通過這個秘境的?”
他的目光緩緩滑過林潯手中的槍,晦澀地對上她的眼睛。
林潯正在一本正經跟流浪者說騷話,聽到提納裡的提問,她順嘴便
道:“當然是帶著一定要救出小圓帽的決心和毅力,一把槍、一個夜晚、一個奇跡!”
“你那張嘴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流浪者惱羞成怒地壓著自己的帽簷瞪她。
“好了,林潯。”空出來打圓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提納裡,把話題扳回正軌,“…你不是還有事要去做嗎?”
對哦。
還要去天空島交任務呢。
雖然這個後續比起逗小圓帽毫無吸引力,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做的。溫迪好奇地追問還有什麼事,林潯拍拍空的手臂交給他解釋,啟動了浮現在半空的銀藍色傳送符文。
無妄坡,緊閉的大門轟然打開,將未受選者送出,而一道磅礴的光束自逐漸虛幻的銀白門扉直衝天際,連接上毫無聲息的天空島。
而在林潯與天理維係者一戰後完全破敗的天空島似乎在光束中汲取到了生機,殘毀的頹垣斷壁瞬間修複,神明的廳堂回歸聖潔,散落在提瓦特各地的天空之柱更是緩緩浮空,在渺小人類或驚懼或詫異的呼喊跪拜中如同逆飛的流星重回天空,回到屬於它們的位置。
“哇哦哦!!”胡桃驚奇地睜圓眼睛發出聲音。
巨大光束與天空之柱回歸的過程稍縱即逝,胡桃馬上湊近自家客卿想問問什麼情況,卻在見到出來的人們時一頓,“咦,怎麼多了一個人?不對不對!林潯和旅行者呢?”
林潯不知道。
她現在踏上了天空島的浮空甬道,光澤溫潤的白磚在她腳下成型,儘頭是一位身形虛幻而模糊的人形幻影。
“你來了,我的朋友。”那個麵目不清的人衝她招手,他的聲音有些奇怪,既慈祥得像是一個生活在林潯從未去過的地方的老人家,又精神得像是一個充滿活力的青年。
他就這麼頭也不抬地招呼林潯,“快來,看看我的「世界」!”
林潯走過去,不作聲地看他手裡同樣虛幻的晶球。
那透明晶球裡是一片星空,林潯隻看了一眼,一股貫徹提瓦特天地的規則之力便猛然擊中她的神經,這個世界最本質的知識灌入她的腦海,她瞬間明悟了那是書寫了提瓦特上所有人命運的命星,而老人手中的星空還有一片空白,那命運特意留下的位置。
這個人…難不成就是…
編劇老賊?!
“你看看這個規則,我的朋友。”幻影並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自顧自地說著:“人類的願望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我收集這些願望,將它們化作隔絕宇宙的「殼」,又取下其中的一小部分,將它們發放給願望最最為強烈的生靈,反哺「殼」的運轉。”
“你覺得這個規則如何?”
“還行?”林潯尷尬而不失禮貌,“你叫我來就是為了來看看你的唔…手工作品?”
人形幻影頓了一下,看起來像年頭過長的舊電腦處理不了太快的指令,靜了兩三秒,他才輕輕歎氣:“我一直在等待你,我的朋友,在這縷意識忽夢忽醒的時間裡,我見你墮落已逾千百回。”
“我的身軀已然崩毀,維係者業已死去。”他的聲音忽然蒼老下來,托起那顆蘊含著無上知識與權能的晶球,“然而我始終相信,你就是世界等待的創造者。”
林潯:“…………”
她沒吭聲,手隻是微微抬起,眼前的晶球便豁然展開道道秩序光輪因果之鏈,它拉扯著星空與大地之間極儘的命運與因果,光華之璀璨令人無法移開雙目。
林潯安靜檢視那一條條因果鏈,伸手觸摸其中一條,“老頭,你說錯了。我不是創造者,我的靈魂被束縛,隻是一個提供生與死之間爆發的能量供給世界樹的可循環養料。”
“我與這個世界,並沒什麼好說,之所以願意和你站在這裡,也隻是因為我曾經在海邊堆了一個沙堡。”林潯握住那條因果鏈,“那個沙堡我堆得很認真,我能接受它始終有一天會被大海衝走,但不能接受有人來將它踢翻。”
“因為那是我在這個討厭的世界裡還算喜歡的東西。”
“所以,編劇老賊吃我一記波力海苔!”方才還在平靜說話的林潯刷一下抽出她的大寶劍,一劍劈斷她緊抓的那條暗色因果鏈,因果鏈斷開的位置瞬間開始腐蝕。
世界的規則飛速封鎖她手中裹帶量子之海氣息的永恒誓約之劍,林潯看到係統迅速提示你解除了坎瑞亞人民的詛咒,便毫不猶豫棄劍而逃。
銘刻著聖潔符文的光輪鎖住海的氣息後緊隨著她的背影而去,而指引林潯過來的浮空小徑已然消失,失去退路的林潯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一眼朝她撲來的因果權能,毫不猶豫地跳下連風都無法觸及的天空島。
她在世界的追逐中瘋狂下墜,就像她的選擇從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