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1 / 1)

本來離開稻妻城的時候就不早了, 穿過白狐之野,趕到甘金島的時候天色便徹底沉了下來。

林潯以為他們要安營休息,畢竟連夜渡海實在容易因分不清方向而迷失航路。但懸掛在市女笠上的薄簾被風吹起的少年看都沒看他的部下和俘虜, 命令他們立刻出海。

結果沒浪船了。

愚人眾其他人去找船, 隻剩債務處理人和雷螢術士看著林潯。天色已黑,幾人點了火堆, 林潯看了一眼遠遠站在海邊峭壁上的散兵背影, 問其他兩人晚飯怎麼解決。

“………”林潯在一片沉默中逐漸露出震驚的表情, 隨後苦口婆心語重心長, “人被餓,就會死。”

麵容在火光下越發動人心魄的少女憂愁地問:“我應該暫時還有用吧?”

債務處理人臉上的麵具也被火光映出深深淺淺的陰影, 不說話的時候威勢不淺, 他仿佛猶豫了幾息, 才看了眼散兵的方向, 從懷裡摸了點乾糧丟進林潯懷裡。

雷螢玩味地看著, 輕哼了一聲, 沒有說話。

林潯手忙腳亂地接住了乾糧,拆出來一看, 是奶酪和午餐肉罐頭。

林潯看賣相就大概察覺到是製式軍用食品, 但這類食品首要追求的從不是口感,她心懷忐忑地打開包裝淺嘗一口, 眼睛裡的高光頓時熄滅。

看林潯久久不動,一直盯著她的雷螢壓低聲音, 語氣輕柔又帶著些微惡意,“不動了~, 難不成, 食物裡有毒嗎~?”

債務處理人也看向林潯, 即便看不到臉,林潯也覺得他應該在皺眉。

“不,我隻是在思考逃跑路線。”林潯沉重地回答:“你們這種夥食條件,讓我很難跟你們混。”

“哦?那你想到了嗎?”雷螢好奇地問她。

“你走不了。”債務處理人冷冷打斷她們。

林潯滿臉遺憾地掏出堇瓜來烤,她稀爛的廚藝隻能支持她把食物烤熟,再加點調料。烤好了堇瓜,林潯快樂的獨享熟食,忽然發現債務處理人還在盯著她。

她立刻警惕起來,背過身去吃堇瓜。

債務處理人一愣,嫌棄地甩開頭。

纖細的雷螢術士發出帶著粘稠感的低柔笑聲。

林潯吃飽了,剛好其他愚人眾也找好了船回來。她利索地跑過去,隻見都是些隻能承載兩三人的小漁船,不知道是哪些可憐漁家的船被順手牽羊了。

她原本還想和債務處理人以及雷螢一船,但絳紫眼睛的少年雙手抱胸,冷淡地回頭看向她,林潯也沒等對方下令,直接就一副好了我懂了的表情上了船。

“……”被憋了一下的散兵。

船就那麼大,散兵還偏偏極具氣勢地站在中間,林潯在船尾的劃船位和船底的免費位猶豫了一下,選擇擠到窄小的船頭去。

她在尖頭漁船上坐下來,因為沒地方放腳,隻好把雙腿搭在了船簷邊。船啟動了,海上的風長長吹來,林潯靠在搖搖晃晃的小船上抬頭看見月亮,她自在極了。隻是海上的風實在冷,一會兒就要把人吹透,她回頭看了眼像座冰冷的雕塑一樣立在兩步外的散兵,舉了舉包裡掏出的酒,“想喝酒嗎?”

“想死嗎?”散兵冷漠地看向她。

林潯笑了笑,自己開心地喝起來。而酒意一酣,林潯便忍不住開始掏樂器了。

她這一路上沒有吃過什麼苦頭,主要是因為足夠配合乖巧,即使有時候說的話讓人滿腦子黑線,卻都奇妙的踩在危險邊緣的線上沒有出格,總的來說還是個省心的俘虜。

但這不代表她可以為所欲為。

散兵在海邊聞到烤堇瓜的香味時就覺得該給這家夥一個教訓,看到林潯彈起了琴,他更是惡意翻騰,剛想抬手,卻聽見林潯低低地唱起歌來。

在黑暗的大海上,在搖曳的小船中。

酒氣漸濃的少女在和弦中低柔地唱起了歌,如同編織著一個溫柔繾綣的夢。清冽的酒氣和潮濕的海風交織在一起,成全她在海麵上孤獨溫柔的絕唱。她的麵目在黑夜中隻剩下了隱秘而美的輪廓,隻有眼睛飄蕩著碎在海麵上的月光。

唱罷落音,海上風緩浪靜,無聲無息。

臉上泛了幾分紅的林潯地看了眼麵板。

【聚會已結束】

完成日常的林潯隨便檢查了下送進倉庫的藏寶圖碎片和隨機素材就放了吉他,忽然察覺哪裡不對,“嗯?我們不是要去踏韝砂嗎?”

船不知不覺就停在海麵沒動了,仔細一看,周圍的兩艘小船也是一樣。

船尾劃船的愚人眾這才反應過來,急忙繼續劃船。

林潯去看散兵,但夜色太深,少年又帶著市女笠,實在看不清神情,隻覺得他的氣場還算平和。大概是發現了她的注視,散兵冷淡地開口:“把頭轉過去。”

“哦。”人在屋簷下,林潯安靜照辦。

到達踏韝砂是深夜,林潯已經喝得有點上頭了。她迷迷糊糊摸下船,長裙被海水打濕,她一向把痛感開得低,察覺到雙腿走起路有些艱難,才發現腿部已經在船簷上硌出粗粗的青紫痕跡,而且徹底麻了。

“啊,腳麻了,我好柔弱。”林潯伸手抓住身邊債務處理人的手臂勉強跟上隊伍,顯然因為喝醉了而話語略顯笨拙的樣子,“沒有人…可以背我一下嗎?我可是俘虜!”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嗎?”走在前麵的散兵回頭,又皺起眉,“渾身酒氣的醉鬼,真是礙眼。”

礙眼的醉鬼酒勁上頭,又困又倦,她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抱住身邊的樹。散兵正打算叫人把她拖走,話語到嘴邊卻突然一頓,隨後他猛然蹬腳脫離原地,隻見分秒之間,數道激光擊中了他原本的位置,霎那間地麵崩裂塵土飛揚。

深夜的踏韝砂樹林中,密密麻麻的紅光逐漸浮現,遺跡偵查者和殲滅者合圍而來,而遺跡巡獵者與防衛者已不知不覺布滿了半空,冰冷的器械與重火力帶來的壓迫感使人頭皮發麻,一時視線所及皆是仿生武器的紅光。

林潯抱著樹醒神,突然聽見身後放煙火一般連綿不絕的刺耳爆炸聲和劇烈火光,她習慣夜視的眼睛一時不適應,側臉回避了幾秒,才回過頭,看見冒著硝煙滿地瘡痍的大地,和呈圍攏絞殺之態的仿生武器。

林潯放開這片小樹林唯一幸存的樹,半天才想起自己這麼安分地跟著愚人眾來踏韝砂是為什麼,因為這裡已經是她的快樂老家了,她之前炸踏韝砂的時候把火力都藏在這裡了。

林潯踉踉蹌蹌地走過地上生死不知的愚人眾,帶著滿臉暈紅的醉態走到地上破破爛爛的少年麵前,蹲下。

如果沒有至少半徑百米的AOE技能,或者瞬間脫戰的速度的話,是很難逃過遺跡武器的圍攻的。在這樣的合圍下,所有武器的火力冷卻時間的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計,隻要有一點鬆懈,連綿不絕的火力覆蓋就連神也逃脫不過。

“抱歉,我不打算讓空來。”林潯太困了,但她忍住了打哈欠的衝動,在身後大大小小的遺跡武器的拱衛中說話,“唔,他打不過你。”

少年傷痕累累,衣飾破損,市女笠也落在了一邊。他強撐開眼睛,眼神可怖地盯著林潯。

林潯神態溫和,伸手替他擦掉了臉上的血跡,“在我那麼利索又配合的跟你走的時候,你就應該察覺到不對了,之前不是還在懷疑工廠的事與我和空有關嗎?那你應該也知道那場爆炸最後炸到了哪裡啊?”

“你…你是在,嘲笑我嗎?!”他幾乎是拚儘力氣在惡狠狠地說話。

“不是。”林潯拿出裡拉琴來,撥彈了幾個音,散兵感覺周身的疼痛消除了一些,即便身上重疊著無數紅光,也才得到些動動手指的力氣,驕傲易怒的少年人的第一反應,還是用顫抖的手扼住了少女的咽喉。

“因為我很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可以再成長一些。”她依舊溫和安定,然後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她把閃耀光輝的神之心放在少年手心,合攏他脫力的手握緊它,“你要這個,對嗎?”

“我很期待下一次見到你。”

林潯離開數值好看的少年,在與她一同隱沒於這片土地上的仿生武器的包圍中,遠遠彈了一首治愈的曲譜,她冰冷而忠誠的兵器們守衛著她,林潯伸了個懶腰,終於能進入夢鄉。

林潯次日在海灘上等來了空。

不止是空,還有楓原萬葉、五郎,幾人從浪船上下來就看見了海邊光腳踩水的林潯。派蒙首先著急地飛過來,“你沒事吧,林潯!”

“你受傷了嗎?”楓原萬葉也緊接著問。

空緊皺著眉頭,擔憂又緊張地上下掃視她。不怪他們著急,主要是林潯看上去就一副慘遭蹂.躪的樣子。

她披風沒了,長裙在昨晚睡著時燎著了某個發射激光過多而滾燙的炮筒,燒成了不對稱的模樣,冰冷的武器令人安心但十分硌人,硌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偏偏因為痛感低什麼都沒察覺到,以至於早上爬起來的時候一副可以直接去上社會頭條的慘狀。

“算是沒有受傷吧。”林潯看了看自己,捂住肚子,“但是好餓。”

“愚人眾呢?”五郎不太敢看形容狼狽卻不掩美貌的少女,偏開視線提醒道。

林潯深刻地歎氣,“他們夥食太差了,我不能接受鹹得要命的奶酪和肉罐頭,所以跑出來了。”

五郎:“?”

“……”空熟練地歎口氣,但看見還是一如往常的林潯,還是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楓原萬葉已經認真打量了林潯一遍了,“你沒事就好。”

“我有事啊,我好餓!”林潯難以置信地問:“為什麼柔弱的美少女總是在餓肚子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她悲傷道:“怎麼想都是這個世界的錯,我要報複……”

林潯剛想接一句我要報複世界,就看見空拿出幾個包好的樹莓水饅頭,看起來是提前準備好方便在路上補充體力用的,“實在很餓的話,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吧。”

“我這裡也有點飯團。”楓原萬葉也掏了他的備用食品。

“我…我…”派蒙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摸出一塊不知幾百年前的土豆餅,“我也有!”

大概是氣氛使然,與林潯不太熟的五郎不由也翻了翻身上,但隻翻出幾枚甜丸子,“那個,不介意的話……”

林潯怔了下。

“那好吧。”她收下供奉,“報複世界的事下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