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1 / 1)

俠客記的最新篇章裡出現了誌異的內容。簡單說便是大俠行至一村,見屋舍陳舊,人跡已消,卻因天色已晚隻好擇一空屋落腳,未曾想月過中天便有怪聲響起,大俠警惕追索,誤入墳場,邂逅了一位伏於倌上的紅衣女子,那女子哀哀哭泣,淒美詭異仿若從忘川掙紮回人間的豔鬼。

行秋乍看有些意外,沒預料一向瀟灑寫意江湖事的作者突然換了風格,但作者的文字功底確實強悍,描寫引人入勝畫麵栩栩如生,行秋看到後麵,發現詭異的故事後藏著驚天的陰謀與不平,為了這座鬼村與心中公義,大俠再次開始行俠仗義的追索之程。

“啊這裡,原來如此……”飛雲商會的一少爺完全入了迷,在輕策莊看到半夜才意猶未儘地看完故事的結尾。

他回程時還在仔細品味其中細節,打算摘取一些關鍵去捉弄身為方士的友人,卻沒想到剛入山道,如書中一般詭異離奇的開場畫麵就撞入了眼簾。

山道上棺槨橫陳紅燭搖曳,冷風一吹,紙錢便在地上翻滾。

少年默默握緊自己的劍,心中忌憚又好奇,他慢慢靠近,隻見棺槨簇新,銘刻詩經花草,一切用具也都仿佛從殯儀店裡剛拿出來般嶄新,這種情況若是人為隻要向主持喪儀的店家一打聽就能得到情報。

於是行秋忌憚消減,獵奇心又起,他敲了敲乾淨的棺材板,卻見棺材板忽然滑開。

走南闖北的大俠見紅衣女子,因其詭譎絕豔誤以為鬼神,即便早已見識千人千麵也一時愣在原地呐呐無法言。行秋看時不覺有他,但他重新上前,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中看清倌中少女時,才體會了大俠的心情。

即便隨後少女睜開眼睛,說了句,“不好意思,這裡已經滿員了。”然後麻利的又把棺材板拉上,他也完全沒回過神。

“……”氣氛已經被打破了,一少爺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又重新去敲棺材板。

棺材板降下一點,委婉道:“這裡是單人鋪,你找彆的地方將就一下吧。”

在外人麵前一向客氣有禮的少年郎完全找不到應對這種場麵的套話,不由遲疑又有點詞窮地問:“姑娘,荒郊野嶺,為什麼一個人躺在棺材裡?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隻是在正常的睡覺而已。”棺材板回答。

不,這怎麼看都不正常。

“你為什麼大晚上敲彆人棺材?”正當行秋考慮該怎麼接話時,棺材板又說:“你很奇怪。”

“???”行秋被噎了一下,木著臉,“這點著實是姑娘承讓了。”

你來我往了幾句,棺材板才慢慢打開,林潯從裡麵探出頭打量麵前的少年。藍發金瞳的少年郎,看衣服的款式和料子能看出應該是哪家的少爺,快入冬的季節了,還不畏冷的穿著短褲。

他們在這樣堪稱詭異的場景裡對視,隻有風吹動紙錢時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半晌,看完對方麵板的林潯先開口:“你好,我是林潯。”

也在打量她的少年跟上,“在下行秋。”

林潯又認識了新朋友,他們在山道邊生了火,暫時坐下來。林潯告訴行秋她是要帶棺材去歸離原近海,因為時間太晚行路又難,就乾脆把棺材放路邊進去睡了。

行秋琢磨著這可以作為素材用在自己的裡,追問了兩句,才說自己正打算回璃月港,不巧遇見她和她的棺材。

夜晚有點冷,林潯裹著自己的披風烤火,瞧見行秋手上還有本書。少年倒是大方遞給她,問她看不看後,告訴她是時下火爆的俠客記續作。

林潯就著火光翻了翻。

“你要是喜歡,可以白日再看。”大概是看林潯也對書感興趣,難得遇到同道中人的行秋好心囑咐,“仔細傷眼。”

林潯完全不聽,看了開頭就小小倒抽口氣,“鬼故事……”

隨後篤定點頭,“我喜歡!”

“倒不算是正統的誌異……”行秋還有意解釋俠客記的本質還是武俠,但看書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說話實在打擾,林潯便從自己倉庫裡抽了本塞給對方,“噓,彆念了,給你看看我珍藏的名著!”

林潯遞過來的書是一本連名字都沒有的手抄本,翻得次數應該不少,已經有些做舊了,但還保持得乾淨完整,看得出來其主人也是愛書之人。行秋心想是什麼名著,略略翻開,隨後剛剛還叮囑彆人不要傷眼的少年,轉眼就趁著火光聚精會神的看起來。

熬了個通宵,兩人都十分亢奮。

林潯看完了故事心情激蕩想找人發表一下三千字讀後感。

行秋看完了書大為震動卻發現這隻是第一卷連忙問林潯要下一部。

他們倆各說各的,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又偶爾搭一下對方的話,糾正一些關於書的細節。

“等一下!先停一下!”行秋最後不得不率先喊停,他揉了揉太陽穴,“首先,雲娘是人,無論你怎麼找證據證明她已經死了,作者也寫清楚了她並非厲鬼。以及最重要的,你這本書叫什麼名字?你還有下一卷嗎?”

“所有說明雲娘是人的描寫都是作者通過男主角度解釋的,沒有第三方視角你明白嗎?!”林潯也十分嚴謹,“我有原本,但很珍貴不能給你,你等我什麼時候找人再抄個手抄本吧。”

難道作者真有如此用意?

行秋被林潯有力的舉證說得有些動搖,但聽完後話,他馬上忘掉這點疑慮表示:“我可以幫忙。”

“不。”林潯壓根不聽他的方案,直接拒絕,“我隻有這一套,不是信任的人我不會給他抄的。”

被拒絕的一少爺並不氣餒,林潯說出的書名太陌生了,在書海裡沉浮多年的行秋完全沒聽過,他認定這是不出世的孤本,一定要想辦法看到下一卷。

一少爺低頭思考了一下,告訴林潯俠客記還有上部,要不要去璃月港的萬文集舍看看。

林潯剛從璃月港出來,並不打算回去。

行秋又告訴她輕策莊有位常九爺,也有不少庫存,要不要一同去拜訪。

輕策莊林潯知道,她與空也去過幾次,記得那裡風景極好。現下天已大亮,林潯也已褪去昨日心情,想了想便直接點頭。

兩人便出發往輕策莊去。

一趟路,林潯歇了好幾次,甚至走著走著就困得把棺材放出來想爬進裡麵躺一躺。行秋敲敲棺材板,告訴她這樣走到明天也走不到。

“好亮,快讓我把棺材板拉上。”林潯熬了通宵的困倦一同襲去,她如在夢裡一樣輕飄飄地念叨:“明天再去找鬼村的真相吧大俠,我好困,雲娘白天都是要回棺材裡睡覺的。”

“書中可從未寫雲娘睡在棺槨裡。”雖說這麼糾正了,但行秋對林潯毫無辦法,隻有試探問林潯要不要他背過去。

林潯起身收棺材一氣嗬成,打著哈欠看向行秋。

看來醉翁之意是在此了。

行秋卻難得覺得無從下手,隻好背對她蹲下。

下午趕到輕策莊,行秋才叫醒林潯,裹在披風裡睡得臉上硌出紅印子的少女是隔著深深兜帽都遮不掉的呆,行秋讓她等在這裡,自己去斷崖上的常九爺住處借了書來。

再回來時林潯已經坐在了山崖邊的草地上,前麵是輕策莊因少人手打理而開滿野花的梯田,側麵是瀑布直流而下的激越之聲。

“林潯。”雖說君子之禮講究行走坐臥,但同行的少女就差毫無姿態地往地上一躺了,他也就小心坐了下去,將書遞給了林潯。

林潯接過來,翻了翻,注意到行秋還在盯著自己,她從倉庫裡翻出另一套書的手抄本,“一起看吧,不用謝。”

接下來,行秋開始深深懷疑林潯這個人就是故意的。

他又拿到了一本與他在一路上品了無數次的手抄本同等質量的,開卷便抓人耳目,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冰山一角的世界觀展露令他心驚膽戰。

“林潯。”他冷靜先把書扣上,“這本書有多少卷?”

“七卷。”看起書來十分安靜的林潯答著。

“其他六卷呢?”

“那些我隻有原本,不能給你。”

行秋久久凝視她,仿佛在質問她為什麼要戲弄一個讀書人虔誠的靈魂。

林潯一頓,“那,那你還看嗎?”

“……看。”

林潯在輕策莊停留了幾天,她平時什麼都不想乾隻想擺爛的時候就會看書,但她的眼光是有些高的,又懶得花時間找看得下去的書,如今碰到個行家,便直接撿對方推薦的來看。

在梯田邊,在竹林裡,在小溪旁,在石亭中,輕策莊行秋比她熟很多,總能找到一些雅致又安靜的環境,他們偶爾也會討論劇情,但林潯不太喜歡在看書時說話,隻應付幾句,實在應付不住,就掏出一本連載手抄本的第一卷,行止端方的少爺就會凝重而糾結的收下。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林潯覺得再不回去空應該要擔心了,才向行秋辭行。

你禮貌嗎?

林潯覺得自己在靜靜看著她的小少爺眼裡看到了這句話。

文雅俊秀的少年為了掏出後續吃苦耐勞無怨無悔的帶著她在輕策莊裡摸魚,結果一個後續沒掏出來,被越來越多的後續埋了進去。

但林潯確實沒辦法,坎瑞亞無了,原本估計也隻有她倉庫裡那些了,連手抄本都是她罰崽抄書時覺得抄得好看才留下來的。

“世事就是如此的反複無常,我們無法反抗,隻有去習慣它。”林潯虛情假意地安慰,“沒事,行秋,等我找到合適的人抄書了會及時通知你的。”

“是嗎?”少爺完全不信,“林潯如何通知我呢?”

林潯思考了一下,“我給你托個夢?”

最終林潯還是在小少爺目不轉睛的凝視下離開了。輕策莊人很少,青壯大多外出,留守著老幼,她下了長長的山道,在轉角與一人擦肩而過。

而就在此時,她的手腕被突然握住,林潯被一股力帶得回過身去,一下子和剛剛擦肩而過的少年麵對麵撞進了彼此的視線。

是個冰藍發色的少年,瞳色和發色都偏淡,清爽得像夏日裡的碳酸汽水。

但他露出了比她更加不知所措的表情,甚至像剛剛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一樣觸電般鬆了鬆手,但他還是緊盯著她的眼睛,虛握在她手腕的手也沒有離開。

“你……你……”

抓、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