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壽宴結束後不久,坊間便漸漸流傳出蘇妙儀和穆韌的謠言。
謠言很多,說什麼的都有,有說二皇子橫叉一腳的,也有說穆韌強行奪愛的。
跟蘇妙儀預想的一樣,因她在孟府被穆韌所救之事,人們對她和穆韌之間必有關係深信不疑。
對此結果,二皇子喜聞樂見,在她和穆韌的謠言出來後,趙序就迫不及待的把這事兒捅到了太後那裡。
“.…孫兒竟成破壞他倆感情的後來者了,妙儀是皇祖母指給我的人,與他穆韌又有何關?”
趙序怒氣然然地坐在太後身側的錦墩上,將自己從坊間聽來的謠言當成天大的笑話般全都說了出來,做足他委屈又憤怒的姿態。
“皇祖母不知,那日在孟府,穆韌親衛將孫兒攔在暖閣外時的樣子,眼裡哪有我這個皇子。”
“也不知穆韌平日是怎麼管教這些奴才的,簡直是膽大包天!”
趙序這話,聽得太後身邊的崔嬤嬤冷汗長流,要知道太後平日最不喜官家子弟仗著自己身份作威作福。
二皇子如此說,哪裡像是訴苦,分明就是在狀告穆韌無法無天的行徑。
崔嬤嬤心驚,暗自瞥了眼太後,見太後剛還帶著慈笑的臉隨著二皇子的話越沉越低,便知太後怕是要生氣。
“跪下!”
“嘭”地一聲,茶盞落地,太後瞪著怒目對二皇子嗬斥。
白瓷碎片散落在猩紅的牡丹團繡地毯上,趙序、崔嬤嬤聞聲皆一愣。
這是在生二皇子的氣?
崔嬤嬤先趙序一步反應過來,怕二皇子再惹太後生氣,連忙偷偷給他遞了個眼色。
趙序還沒從太後的這身嗬斥中回過神,他有些不確定,剛皇祖母的那句“跪下”,是何意思,是對他生氣,還是在氣穆韌?
直到恍恍惚惚看見崔嬤嬤朝他遞來的眼色,這才後覺皇祖母是在嗬斥他。
腿肚一發軟,趙序“撲通”跪了下來。
“皇祖母……”試探著開口,話還未說完,就見一直坐在主位的太後朝他冷冷看過來,眼含厲色。
那一瞬,趙序突然有種回到小時候,被皇祖母罰跪在太廟不許任何人求情的錯覺。
太後張氏非當今聖上親母,故而也不算趙序的親祖母。
當年先帝在時,還是皇後的張氏膝下並無子嗣,唯一的兒子也早已夭折,先帝駕崩後,張家為保張氏太後之位,不得不孤注一擲,冒死掩下先帝駕崩消息後,暗中遣人將遠在邊關鎮守的安王,也就是如今的聖上,連夜護送回上京,並記在張氏名下。
安王生母早逝,又不得先帝喜愛,無權又無勢,卑微如斯的他就這樣在張家的安排下,順利從一介卑微皇子搖身變成了這世上最尊貴之人。
那時,世人紛紛猜測,榮登大寶後的安王一定會對挾恩圖報的張家人趕儘殺絕,卻不想這麼多年下來,聖上一直念著張家當年扶龍之恩,奉張氏為親母,視張家為族親,從未生出任何不敬心思。
太後與聖上,雖談不上如母子般親近,卻也不似外人般疏遠,更多時候倆人像是唇齒相依,肝膽相照的刎頸至交,甚至有時聖上遇到無法決斷之事,都會來太和殿請示太後一二。
聖上敬重太後,趙序也很怵她。
太後這人,平日裡看著和顏悅色,對他們這些孫輩兒寵愛有加,但這些都是建立在沒有觸及她逆鱗之時。
倘若你一旦觸犯她立下的規矩,那等待你的就不是輕飄飄一句嗬斥那麼簡單。
少時,趙序嘗過那滋味,眼下,被太後冷眼盯著,後背直冒冷汗。
太後看了他一眼,眉目間怒意猶在,寒聲道訓斥道:“身為未婚夫,你沒在蘇姑娘落水時護住她,事後也未曾對其關心半分,這是為情不忠。”
“而身為孟家半子,在明知穆將軍就在孟府的情況下,非但不以禮相待,反而在大庭廣眾下詆毀其名聲,這是為人不義。”
“再而身為皇子,你仗著自身身份,對穆將軍親衛出言不遜,甚至在哀家麵前惡語傷人,這是為君不仁。”
“如此不忠不義不仁,趙序你說…你該不該罰!”
太後久居高位,又經曆過先帝駕崩時的那場兵變,什麼腥風血雨沒見過,趙序這點小心思在她麵前還不至於被其三言兩語哄騙過去。
太後知道皇後和孟家在背後謀劃什麼,在此之前之所以不聲張,是念著帝後本就沒情分,她想給皇後留些臉麵,卻不想這些人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想儘辦法給穆韌安上個覬覦未來皇子妃的罪名,好讓其在聖上麵前失了寵信。
可聖上對穆韌的寵信,豈是他們孟家說失就能失的。
那是聖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區區一個孟氏女又怎能比擬。
一想到聖上這些年對那已故女子的情誼,太後無奈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當年張家造下的孽,如今也隻能由她來了斷。
“二皇子趙序,言行無狀,德行有虧,自罰去太廟思過,不得哀家旨意,不得出!”
殿外秋風蕭瑟,地上的楓葉被秋風卷起,在空中繞了幾圈,又緩緩落下。
趙序愣在原地,好半響沒從太後的旨意中回過神,他沒想到,太後為了穆韌竟罰他去太廟思過,明明穆韌才是那個言行無狀之人,為何太後要罰他!
他神情恍惚地跪在地上,連謝恩都忘了,最後還是一旁的崔嬤嬤看不下去,躬身去扶起了他。
給太後謝恩後,崔嬤嬤又將他一路送至太和殿外,耐著性子勸慰了他一番,這才折回。
太和殿這邊發生的事,很快傳到了聖上耳朵裡。
知曉二皇子是因謠言一事惹了太後不喜,聖上當夜便下了一道旨意,除去讓二皇子靜心思過外,還不許任何人再提孟府之事。
隻是聖上這道旨意還沒來得及被各世家大族知曉,坊間又突然傳出傅姑娘和顧姑娘的閨中秘事。
這次謠言說法不多,反倒出奇一致,隻是說的話太過難聽,以至於侍衛巳向穆韌稟告時,都斟酌好半天措辭。
“……傅姑娘送給爺的信,屬下和亥不敢私下處置,全都在這裡。”
說完,從懷裡拿出厚厚一遝信封,恭敬遞到穆韌麵前。
隻穆韌並未接,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巳拿著信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揣度片刻,巳試著問:“爺,這信…...”
“燒了!”穆韌冷聲道。
燒了,好!
悻悻收回手,巳繼續道:“.……三公主知道傅姑娘愛…的心思後,連夜去到傅府,燒了傅姑娘閨房,還揚言日後見傅姑娘一次便燒她傅府一次。”
“傅大人、傅夫人當場氣暈過去,傅姑娘也嚇的大病一場,眼下三公主已被聖上罰去了太廟。”
巳說著自己剛查到的消息,包括那位剛被診出身孕顧家姑娘。
“……顧姑娘有孕一事,顧大人事先並不知曉,謠言出來後,顧家很快替顧姑娘準備了婚事,屬下聽說,顧大人一直瞧不上寒門士子出生的表侄,遂才會在發現女兒和表侄互生情愫時棒打鴛鴦。”
“目下,顧姑娘這事兒被爆出,顧大人惜於臉麵,不得不含淚將女兒嫁給表侄。”
穆韌耐著性子聽完,修長地手指隨著巳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案桌,嘴角漸漸勾起一絲淡淡笑意,他開口問:“是她嗎?”
剛停下話題的巳突然被穆韌這麼一問,一時沒轉過來自家主子這話裡的意思。
直到感受到穆韌再次掃過來的冷眼,她才後覺過來,爺剛那話問的是什麼。
“是。”巳脫口而出,“蘇姑娘很謹慎,並未親自出麵,而是讓丫鬟的阿弟輾轉幾波人後放出的謠言。”
謠言四起後,爺便讓她去查了蘇姑娘。
巳不知爺為何如此篤定,傅姑娘她們的謠言就是從蘇姑娘那兒傳出,雖那日在孟府花廳發生的事,巳也是親眼所見,但她卻怎麼也不相信待人溫柔敦厚的蘇姑娘會做出如此事來。
自那日在湖心亭救了蘇姑娘,巳一直都有在暗中觀察,她發現蘇姑娘不僅人長的美,性子也很柔,對他們這些下人更是平和寬厚,一點也沒貴女架子。
許是從小受的冷眼多了,巳從未在一個貴女身上感受過這些,故而自覺地把蘇姑娘與其他貴女區彆開來。
所以當爺驟然讓她去查蘇姑娘,巳的內心多少有些疑惑。
“爺就這麼篤定,蘇姑娘她就是幕後主使?”
那是巳第一次對自家主子交給她的任務提出質疑,她實在不明白爺為何會覺得這事兒跟蘇姑娘有關。
難道僅僅因為三公主和傅姑娘當著眾人麵嘲諷了蘇姑娘,所以覺得這是蘇姑娘的反擊?
可那日,她明明見蘇姑娘臉上未曾有半分不悅,平靜地像那圈養在籠中乖順小兔,一點也不像是會傷人的模樣。
而且據她所知,蘇姑娘自小到大,一直都是這般敬小慎微,沉靜溫良的模樣,連爭執都未與人起過,更彆說是背後反擊這種需要狠厲和膽量之事。
“你是不是也覺得,她乖順的如籠中兔?”
彼時的穆韌半靠椅背,聽她如此問後,嗤笑出了聲。
“可你彆忘了,兔子逼急了是會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