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鏢有驚無險,花錦怡又跟著走了幾次近程的鏢,業務更加熟練。
臨近六月,她頗為糾結,爹娘忌日快滿一年,她想回昆侖山看看,可又怕自己學武不精,反被壞人製住。
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與花知巧和林雨亭講清楚。
兩人見她鄭重其事,便也關起門耐心聽來。
“娘,錦怡先向您賠罪。”她跪下身,頭微微低著,內心忐忑。
花知巧連忙將她扶起,安慰說:“有話直說便是,娘還能怨你不成。”
花錦怡不敢看她的眼睛,隻低著頭,將去年是被山匪屠村,自己又如何在鬼麵人陸名手下求生,最後落入渾江被花知巧所救,這等事一一說給兩人聽。
窗外還有習武的聲音,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映出花錦怡的影子,影子棱角分明、高大威武,竟不像個女子,倒像個挺天立地的英雄。
花知巧看著這個滿臉平靜的孩子,難以想象她當時的絕望和無助。
她走上前緊緊抱住她,忍不住流淚,哽咽著說:“錦怡,你能和我說這些,我十分歡喜,與其憋在心裡,不如說給娘聽,以後若是再有事,我們也能幫你應對。”
花錦怡點頭稱是。
林雨亭卻聽出了重點,囑咐起來:“錦怡,銅幣之事切莫再說與任何人聽,銅幣也要妥善保管,萬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否則恐怕還有殺身之禍。”
“林叔,還有一事,想請你們幫我決斷,我已近一年沒有回去祭拜養父母,如今還算學了些武藝,想回昆侖山一趟,又有些害怕,實在拿不定主意。”
“若是小心行事也不是不行,明日下課後你來找我,我給你準備幾樣東西。”林雨亭鎮定自若,給了她幾分心安。
待到她走後,林雨亭才與花知巧說起他的猜測:“算起時間,莫非去年我在昆侖山遇襲時,他們找的人就是錦怡?”
“那他回去若是再有危險可怎麼辦!”花知巧焦急萬分,不明白林雨亭為何答應讓她去昆侖山。
“她既然心中有愧,便早晚都要去,還不如趁此時氣候適宜,快去快回,再過幾年還不知道這世道是何光景。”
又說道:“我與她一起去,騎上鏢局最好的馬,六七日便回來了。”若有寶馬日夜兼程,估計四五日便可往返。
林雨亭仔仔細細整理了去昆侖山常走的路線和落腳點,交與花錦怡,讓她務必熟記,準備啟程。
花錦怡換上男裝,二人打扮成遊曆四方的劍客,一路留宿驛館,一直平安無事。
臨近黃玉鎮,她頗有近鄉情怯之感。
黃玉鎮還是原來的樣子,兩人買了些吃食和紙錢,稍作休整,打算去過花臉村當天便快馬加鞭回到潯州城。
“順著這個山腳拐過去,要不了多遠就到了。”花錦怡給林雨亭指路。
鄉路雖窄,但並不難走。
拐過山腳,入目的是一座草棚子,將鄉路占去一半,棚子門口還擺了一方桌椅,一個老嫗正在擦桌子,杆子上的破布寫著“茶寮”兩個字。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花錦怡心知必定有詐,這條路隻通花臉村,原先都不曾有人搭什麼茶寮,更何況如今花臉村已經全村覆滅。
“嬸子,可否將桌子挪一挪,我二人好過去?”林雨亭未曾下馬,隻開口問道。
老嫗笑笑說:“那是自然,還得勞煩二位搭把手,歲數大了腿腳不方便。”
老嫗往前走了兩步,腳有些跛。
林雨亭無奈,隻好下馬,邊挪桌子邊寒暄道:“我二人一路過來未曾見人,茶寮開在這能掙幾個銀錢?”
“人倒是不多,不過總有上山的隊伍,上山之前都愛在這喝口茶。”老嫗嘿嘿一笑解釋說。
搬完桌子,鄉道才能走馬。
“小夥子,再幫老身將桌子搬回去吧。”老嫗將兩人叫住。
林雨亭聞言,隻好折返回來,隻聽老嫗打聽道:“近來總有人往裡走,你們都是去做什麼?”
“今日除了我們二人,還有人過去嗎?”林雨亭反問。
“倒是沒有,我這茶寮今日還未開張呢,不然二位喝上一壺?”老嫗說著就要提壺倒茶。
“不了,我們師徒二人本就是各處遊曆,若是山上不太平,我們還是回鎮上去。”林雨亭說著,竟真的與花錦怡商量了起來:“不如咱們回去吧,這昆侖山和彆的山也沒什麼分彆。”
花錦怡配合著他的說辭,打馬往回慢悠悠地走:“師傅,既然已到了此處,眼看就要上山了,不上去多可惜!”
林雨亭麵露猶豫:“山上若是人多,必定有什麼大事,我怕護不住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一心離開,一個不甘放棄。
老嫗倒了兩碗茶,打著嗬嗬:“你們二人坐下喝口茶慢慢商量吧。”
花錦怡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碗遞到嘴邊,又氣鼓鼓地將碗撂在桌上,說道:“師傅,下次來這還不知猴年馬月,我保證不闖禍,就往裡走走,若是沒什麼好看的,咱們便折返回來,天黑之前回鎮上還不行?”
林雨亭麵露難色,想了想隻好妥協:“那你可要聽話,咱們隻往裡走走,差不多了就回程。”
又掏了幾枚銅板放在桌子上,“嬸子,茶我們就不喝了,給你些辛苦錢。”
兩人兩馬逐漸走遠,消失在樹林中。
四下無人,林雨亭小聲耳語:“此行凶險,不可停留。”
花錦怡摸了摸包袱,那裡還有買來的紙錢,心知今日怕是不能祭拜了。
花臉村到了,應該沒錯才對!
她從小便在這山間摸爬滾打,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但眼前的一切卻又不同,這裡沒有了殘垣斷壁,看不見當時她與陸名親手堆起的墳塋,隻有野草和小樹。
她的手攥得生疼,指甲深深陷進肉裡,麵色有些不好,強忍著心臟的抽動,往山上看了看,語氣裡滿是遺憾:“師傅,這裡果然與彆的山差不多,原來昆侖山也隻是遠看才巍峨綿延,咱們還是回鎮上吧,鎮上的燒雞昨日就沒吃到,若是去晚了怕是又沒了。”
林雨亭拍了拍她的肩膀,是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讀懂的無聲的安慰:“你想得通便好,若是在山上迷了路,彆說燒雞,包袱裡那點乾糧都不夠咱們吃的。”
二人打馬往回走,又碰見了那老嫗。
“怎麼?還是沒能扭得過師傅?”老嫗看著花錦怡打趣。
花錦怡正難受得說不出話,林雨亭說:“嬸子快彆說了,小孩子心性不定,再說她又想上山了該如何是好。”
兩人又來來回回搬了桌子,打馬往鎮子裡趕。
這一路提心吊膽,幸好無事發生,到了鎮上,兩人去買了燒雞,在客棧吃完就歇下了,一字一句都不敢多言。
再說山中那老嫗,兩人走後不久,老嫗正坐著休息,便從林子裡走出一個鬼麵人。
老嫗連忙起身給他讓座。
鬼麵人扔下一包碎銀子,吩咐道:“回家去吧,嘴巴嚴實些。”
老嫗拿了銀子,點頭哈腰、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鬼麵人剛得了京城來信,懷王正有動作,主上叫他速速回京,昆侖山一事由阿十接手。
次日,林雨亭和花錦怡兩人一早出發,又奔著下一個城鎮而去,真如遊曆四方的劍客一般。
直到行至城鎮,落腳客棧,林雨亭才放了心,“林中那老嫗的確有詐,昨日我看得分明,咱們快到時她在擦桌子,我一問起,她卻說前頭無人,還好你機靈。”
“林叔,幸好有你陪我,如果是我自己,不知道得上多少當。”花錦怡心有餘悸。
“那日在林中有什麼蹊蹺?”林雨亭忍不住問。
花錦怡想起昔日熱鬨的花臉村,竟連痕跡都不曾留下,強忍淚水說道:“村子本來還有很多土牆未被燒毀,那日一看卻什麼都沒留下,分明是有人故意處理過。我雖能根據大致方位找到那兩座墳包,但必定會留下痕跡,怕會引火燒身。”
林雨亭溫聲安慰:“你做的對,就怕到時連累鏢局,你娘和錦玉再有危險。”
一想到鏢局也有可能像花臉村一樣付之一炬,朋友親人慘死,花錦怡更是心痛。
林雨亭又開口叮囑:“如今看來,找你的人不曾放棄,仍想著在村中守株待兔,此事未了前,花臉村不能再去了。”
花錦怡點頭,隻好向著花臉村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算作祭拜過了。
兩人順利回到鏢局,花知巧才算放了心,忙叫花錦怡好好休息,準備明日去石家拜訪。
原來先前花錦怡護送石公子進京,兩人相談甚歡,路遇凶險,林雨亭也機智以對,化險為夷,石公子在京城安頓好後便寫了書信回家,直言成友鏢局的鏢師武藝高強,花錦怡如何聰慧好學,武藝精進。
恰巧石家的珍寶行常向各地發些玉石貨品,正需要護衛,兩家因此有了來往。
去石家的馬車上,花知巧欣喜地說:“咱們鏢局便可以不接一些小生意,專門和珍寶行合作,來源穩定不說,常走的也是些大城池,更安全些。”
最主要的是,石家的掌事人、也就是石公子的父親石科,是個十分靠得住的生意人,先前的幾次合作中,他會根據路程的遠近和難易開不同的價格,是難得的公道。
“石夫人雖然也是爽朗性格,到石家你們兩個可不能搞怪,要聽話些。”花知巧有些不放心這兩個孩子。
兩人連忙答應。
到了石家,門房的人一通報,便有一慈眉善目的婦人出來迎接,欣喜地說:“快請進,我和老爺可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