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值日完回來，隻覺得整個人臉上都快被風吹僵了，緊繃繃的。
桑清越卻渾身發燙，覺得是發情期的後遺症又來了，隻好拿出那條許久沒帶的黑白條紋圍巾，將自己圍了個嚴嚴實實。
曲美美問：“清越，今天外麵很冷嗎？彆凍感冒了。”
桑清越搖頭，“隻是吹了點風而已，我沒事。”
今天依舊輪到他們值日，其中兩個女同學說要一起去倒垃圾，一時間班裡隻剩下了兩個人。
桑清越將後門的窗關好後，聽到有人在敲門框。
“桑清越。”
“嗯？”桑清越回頭，見餘凜神色彆扭又神秘。
“你過來。”
“怎麼了？”桑清越嘴上說著，卻也抬腳跟上去了。
“你看啊。”餘凜身前是教室，背靠在欄杆上。
“看什麼？”桑清越不解。
餘凜迎著夜晚的燈光，手指著一個方向，“看天上。”
“今天有星星，而且不隻一顆。”
其實在城市中呆久了，過慣了快節奏的生活，反而會忘記停留下來，看一看自己從未注意到過，卻一直存在的景色。
這裡的燈火實在是太亮了，若不是今天天氣好，恐怕也鮮少能看到。
桑清越：“你叫我出來就是為這個？”
餘凜麵色僵了兩秒，桑清越莫名心虛，又道：“謝謝，挺好看的。”
另外兩個值日生回來了，途中桑清越回位置上拿了書包，餘凜就在門口撐著身子等他。
其中一個班裡的女omega走過去，和同伴交談著，又突然轉過頭去看門口站著的餘凜。
“餘凜，你倆可真好。”
餘凜不笑的時候整張臉帶著股硬挺的尖銳，他一開始沒弄明白女生話裡的意思，隨後特彆自然的答道：“那當然，謝謝誇獎。”
快到元旦了，聽往屆同學說S中並不會讓學生大肆慶祝，頂多也就表彰表彰，在班級裡表演幾個節目，再提前放學。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當天下午，年級主任帶領高二師生整治教室，李檀香出班費帶著幾個學生會的同學去采購了一些不可缺少的必備品，整個校園裡都楊溢著一種這幾個月來最放鬆的氣息。
宋炎架起了吹氣球的擔當，門前還堆著一團五彩斑斕的絲帶，還有人在教室後畫板報，著實是很熱鬨。
當第一節課上課鈴打響，教室裡也徹底開啟了狂歡模式。
所有人將課桌拉開圍成一圈兒，中間留出空地，方便有人上去獻藝。
隔壁班的三個alpha來一班客串，順帶跳了段兒街舞。
宋炎在一旁起哄，“訴言餘凜，你倆也上去給大家來一段兒，絕對比他們帥。”
陳訴言搖頭，“不會。”
餘凜則表示：“你先上，我斷後。”
說這話也是巧了，李檀香剛幫他們從音樂教室借來了一台架子鼓，喊宋炎上去試試。
很早的時候，以餘凜為首的三人曾組團在同一個樂室呆過，陳訴言最早退出，宋炎的業餘愛好是打鼓，餘凜則什麼都精通一點，吉他、尤克裡裡，隻是他入門晚，很多都學藝不精，卻也能拿的出手。
不少同學嗑瓜子看戲，曲美美正啃柑橘拍視頻，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教室的正中央。
桑清越無所事事，突然感到有人輕輕敲他的桌子。
餘凜瘦長的手指節搭在他桌子上，還是那副帶著攻擊性的長相，卻無端讓桑清越想到了某種溫馴的大型貓科動物。
桑清越問：“怎麼了？”
“等會兒，你想聽什麼？”
“嗯？”桑清越，“聽…什麼？”
“對。”雖然中間隔了一個人的位置，但兩人同時向後傾身，靠的很近。
“你想聽什麼？”
桑清越了然，語調微微上揚，“某人之前不是說不報元旦節目的嗎？”
“這怎麼能怪我，要怪隻能怪宋炎，他慣會喜歡托人下水。”
“隨便吧，”桑清越說：“彈你熟悉的。”
說實話，他從未見過餘凜在家玩弄過什麼樂器，更彆提知道他會彈什麼曲目了。
台上的宋炎表演已經臨近尾聲了，少年的節拍和他的年紀一樣青澀狂熱，伴奏放的是好多年前的《逆戰》。這天下午所經曆的一切，都是永遠不可複製的唯一一遍。
宋炎回到位置上後，還左看右瞧的問：“小桑，我剛表現還可以嗎？”
桑清越點頭：“挺好的。”
很快，宋炎的肩膀上被人一左一右搭上了兩條胳膊。
“你怎麼隻問桑清越不問我們？”
宋炎左看看右看看，“一幫損友，問你們我還能指望聽到誇獎嗎？”
餘凜拍拍他：“表現不錯。”
陳訴言麵無表情：“帥呆了。”
李檀香看了眼手上的名單，叫下一號人的名字，“餘凜。”
餘凜從位置上站起來，李師太先不鹹不淡的掃了他一眼，“餘凜，你要不要先和大家展示一下你做課外閱讀的技巧？”
“噗——”正在喝水的宋炎樂了。
餘凜聽到後麵不改色，“老師，您就彆公開處刑我了，我這段時間真的有在好好學習。”隨後他將目光移向桑清越，對方投以他一個疑惑的目光。
“桑清越同學可以為我作證。”
“噗——咳咳咳……”連著兩口水沒喝進去的宋炎這次直接擰上了瓶蓋。
桑清越也被驚住了，他沒想到平日裡看著挺穩重的餘凜居然，居然……
好在這招好像確實挺管用，李檀香點點頭，倒也沒準備揪著餘凜不放，“我很期待你下次的考試成績。”
餘凜去書櫃旁拿來了一個黑色的琴箱，桑清越略一注意就會發現，其實這個東西一直在一樓的客廳角落裡擺放著，甚至積了灰。
周圍沒有椅子，他便靠在身後的講台上，從被碎發遮起的額頭，到清晰的下頜線，側臉的線條都格外優越。餘凜一條長腿略微曲起，手裡抱著樂器。似乎身上的校服也比彆人穿著好看些。
宋炎偷偷咽了口唾沫，拉過桑清越和陳訴言兩人交談，“嘶……這話可彆被當事人聽到了，我不得不承認，餘凜確實有幾分姿色。”
曲美美湊過來開了個話頭：“之前有一個什麼S中年度最受歡迎alpha榜……”
S中的曆屆學長學姐沉迷執著於從高一新生中扒出一堆帥哥美女，恰逢宋炎他們那一屆的時候，有人趁新生軍訓時拍過一班人的照片。
其實最開始是來拍陳訴言的，宋炎也緊隨其後露了張臉，可網友的目光是雪亮的——沒錯，他們發現了這張照片鏡頭後被模糊半張臉的餘凜。
【這屆新生有點東西。】
【高二一班報到！四舍五入也是我們班的了！】
【哈哈哈那個瘋狂想入鏡頭笑得燦爛的弟弟是我的菜。】
【樓上＋1】
【！……等等！沒人仔細看照片嗎？！】
【我也發現了姐妹！但願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
【？樓上在說什麼】
【請大家從右上角放大，有驚喜。】
於是當天，餘凜那張誤入鏡頭的側臉便被一堆顯微鏡網友記錄下來了。
【嘶哈嘶哈嘶哈……哥哥、呸，弟弟快來標記我！】
【？樓上剛從瘋人院跑出來】
【矜持一點，這裡不是無人區。】
【這是個什麼級彆的A啊，信息素能把我迷暈吧。】
【確定是alpha嗎？】
【是的吧，感覺這滿屏的荷爾蒙都快溢出來了。】
【統一回複：今天去操場了，感覺那個弟弟不太好接近，直接上去問太冒昧了，不過我問了他朋友，朋友是A！附贈一張弟弟清晰圖片［圖片］】
【有生之年給我來一個這樣的年下小狼狗嗚啊】
其實這個社會階級分化很明顯，alpha通常和alpha在一起，其他的當然也不例外，再加上餘凜從小到大被錯認的長相，自然而然的，烏龍越鬨越大。
榜單投票最開始也沒那麼誇張，隻是那張模糊圖片實在是自帶一種催眠魔咒，用小迷妹的話來說，就是要營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感”。
網上衝浪的宋炎偶然間發現了這件事，連續吃瓜了好多天，卻眼見情勢一變，徑直朝他那beta好兄弟的話頭上去了。
權衡再三，他決定告訴當事人。
餘凜原本沒打算理，可仔細思來想去，這種事情鬨大了也不好，便注冊了個賬號去評論下麵澄清。
結果卻起到了反作用。
【確定是本人嗎？不會是嫉妒我家弟弟吧。】
……
於是，一條“alpha承認自己是beta”的無腦話題又被頂了上去，引來了一些原本沒注意到這件事情的人。
【我不相信，這絕對是A，不是的話我周三倒立洗頭。】
【樓上我記住你了。】
Alpha榜單數據飆升，而餘凜很快空降前三。
當事人餘凜：“……”
宋炎：“……咳咳咳。”
“要不然……你發一條對著自己臉的澄清視頻上去？”
餘凜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麵，很快否定了。沒有誰會在大眾網絡上公開自己的露臉視頻隻是為了說一句“大家好，我的性彆是……”的事情。
“再說吧。”餘凜說：“總會有合適的機會說。”
新的一周，“S中年度最受歡迎alpha榜”新鮮出爐，餘凜一騎絕塵。
而等到澄清的那一天並沒有過多久，餘凜在校外因為一些事端和人打了一架，周一在國旗下公開檢討。
“……我懷著12分的後悔已忘了寫下了這份檢討書，並在此保證，以後絕不再犯。”
鞠完一躬之後，有在第一排大膽的同學借著音響餘韻大聲問了一句：“請問你真的是beta嗎？”
餘凜一頓，卻是回答了，語調毫無波瀾，“是，我真是beta 。”
他音量不大，且已經撤下了話筒，可正因仍是全場的焦點，有不少正在關注這邊的同學都聽到了。
全場的嘩然已經不重要了，餘凜隻知道，他終於卸下了這個原本就不該存在的、莫須有的擔子。
*
桑清越聽完了從其他幾人口中述出的餘凜的八卦，耳側還有少年正在彈奏的聲響，舒緩又悠揚。
曲美美歎了口氣，“其實我覺得alpha不alpha的真的沒那麼重要啦……刻板印象而已，何必一應概全呢。”
宋炎拍手讚同，“對！說明我們餘凜帥的AA共憤！”
桑清越沉默了下來，看著台上專心彈奏的人，心底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是什麼呢，大概就像是在荒漠中開出的一束花，突然間發現身邊還有一束和他處境相同的植物。
要做什麼呢，惺惺相惜嗎。
可桑清越不需要，餘凜更不需要。
那麼，就讓我們在無儘荒漠中，奮力的，堅韌的，恣意生長吧。
桑清越本以為餘凜要像宋炎一樣來一段格外狂熱的曲子，可事實卻截然相反。
哦，大概是沙漠中流入了甘泉，緩慢卻悠遠，綿延不絕。
之後，曲調如螺旋層層遞進，盤旋上升，雖然不激烈，卻是一種格外融洽的旋律，桑清越不知道周圍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如他一樣，沉浸於其中，神思飄遠，又悠悠落落於正中心的人身上。
餘凜撥弄掉最後一個琴弦，緩緩抬眼。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視線可以這麼溫和而又強烈，他就這樣，撞進了一片霜雪。
鞠躬，道謝，下台。一氣嗬成。
掌聲、起哄聲猶如打開了時間閘，綿延不絕的湧現出來。
“好！”
“餘凜深藏不露啊。”
宋炎激動的跳起，“不愧是你餘凜，剛剛在台上帥死我了——怎麼樣，我不是你的損友吧？”
餘凜道謝，隨後將目光轉向另一個人。
桑清越撩起眼皮，音色淺淡，“好聽。”
“……歌名是什麼？”
他輕笑，“你猜啊。”
*
1月1日，餘凜奏了一首曲子，在班裡大放光彩。
曲名叫a song for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