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出於冷還是出於彆的什麼,褚遲往簡珩書旁邊靠了靠:“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她之前那輛鏈條壞了的單車還在海邊公路上扔著,等會兒去趟五金店,找點東西稍微修一下,應該可以載簡珩書。
好在這座小城實在是小,不管簡珩書住哪裡,騎車也不會用太久。
“晚上沒安排了?”簡珩書又笑了一聲。
在某些方麵,褚遲這個姑娘家卻總跟個紳士似的。
他實在是說不好到底是真的笨拙還是大智如愚的精明。
不過最開始戀愛的時候,他的確是認為這隻是一種可愛的真誠。
“嗯……我打算把這些給秦哥送過去,”褚遲費勁地往上舉了一下那一大堆打包完的海鮮,“好多都是他愛吃的,等他看見,保準高興。”
“秦哥”就像是什麼敏感的關鍵詞,尖銳地挑動了簡珩書的神經。
忽然海岸上傳來一聲尖叫,之後是孩子大哭的聲音。他的媽媽焦急地拖著他往岸邊走:“漲潮了當然就把城堡衝沒了,咱們明天再搭啊,明天再搭。”
那孩子卻哭得撕心裂肺:“城堡是我堆的,我的!憑什麼海浪可以帶走他,憑什麼?嗚嗚哇——”
“什麼你的他的,沒什麼永遠是你的,沙子是大自然的,根本不屬於你,知道了嗎?”那媽媽語氣快速而尖銳,終於在話音落下的時候,把那個小孩拖上了沙灘邊上的石板路。
簡珩書將目光移向了那對母女,聲音輕輕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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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我走了。”
最後那個孩子沒有再哭鬨,傻呆呆地被他的媽媽牽著走,失魂落魄的,仿佛真正的他已經隨著那個白天他親手拿沙子堆的城堡一同湮滅在浪花裡了。
“我送你吧。”褚遲立馬說。
可是她隻看到簡珩書被夜色攏得昏暗的側臉。再然後,是後背。
“誰用得著你。”
低沉聲音落下,一聲道彆也沒有,簡珩書頭也不回地,朝遠處走了。
“這,那,”褚遲往他的方向邁了一步,但手裡的袋子太沉了,絆住了她的腿,“那……你去忙吧。”
身後飯店的玻璃門從內被推開,掛在門上的海螺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穿著飯店服務員衣服的年輕女孩從她邊上路過:“姐姐,還不回家?我們飯店都關門了。”
“哦,嗯。”褚遲隨口應下,她巴巴地瞧著簡珩書的背影越來越小,昏沉的夜色正在一點一點將他吞沒了。
那個女服務員納悶地往她看的方向瞧了一眼,搖搖頭。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怎麼沒回頭看我啊,不會又不高興了吧。褚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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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珩書走到公路邊的時候,手機已經震動了好幾下,但是他都沒有去看。
一直走了很久,腳上為了見褚遲臨時買的新鞋太不舒服,他有些煩躁,而這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決定打電話讓王秘書來接自己。
翻開通訊錄,卻又想起來今天王秘書撞了車,被褚遲那個女人坑了不少的錢。他想了一下,轉而打開支付寶。
他也懶得想褚遲是為了騙錢還是真為了出氣了……反正現在褚遲說過的話他沒一句真信的。
“王秘書……王檢明……”他隻需要先把十五萬還給自己的下屬。
還正翻著好友列表,忽然一道轉賬消息彈了出來。
“褚遲轉賬給你?150000”
簡珩書滑動屏幕的手指一頓,但那條消息彈窗下一秒就消失了。他不得不重新下拉,點進了收款頁麵。
重新又數了一遍,簡珩書這才確定自己第一遍沒有看錯。
十五萬。
而轉賬上麵還帶有一句囑咐:“簡珩書,不高興也彆把我刪了,等你創業等你發財,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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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經關門了的飯店門口,穿著碎花吊帶裙子的女人身前身後都是兩團黑暗。隻有她的手機屏幕亮著。
屏幕頂端的時間又跳過了一分鐘。
她定定地看著轉賬成功的界麵,指尖上下滑動刷新了好幾次。
被轉賬的那邊沒有任何回應。
簡珩書不會不用這個支付寶號了吧……手機沒電了?
褚遲感覺自己腦子裡亂糟糟的,今天的風就是很大,不光遠處海浪啪啪地跟扇人耳光似的,給她的頭發也吹得亂七八糟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頭頂幾根毛全朝著發旋的反方向翹了。不用照鏡子,她都能想象自己現在這一頭肯定跟雞窩似的。
秦哥是不是給她剪得有點太短了。
這麼琢磨著,褚遲盯著屏幕,退出了支付寶又點開微信,想伸出另一隻手摸摸頭發,但打包的那一袋子太沉了,抻得她胳膊上已經僵硬的肌肉一疼:“嘶……”
“我來吧。”微啞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一隻不算溫暖但是比她要溫暖的手接過了她手中的塑料袋,兩個人手指碰在一起。
褚遲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人的手指戳了一下。
“簡……”
聲音還未發完,她就感覺到自己頭頂亂翹的頭發被輕輕撫回了原位,那隻手在她頭頂揉了半圈,就好像把她的喉嚨也一同揉了。
叫褚遲張著嘴,卻抓不到屬於自己的聲音。
“走吧,帶路。”那隻放在她頭上的手拿開了,又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再一次鬆開。
褚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身側折而複返的簡珩書:“你、你怎麼回來了……”
“我想了一下,”簡珩書沒看她,而是眯眼朝著大海,“風太大了。”
“……什麼?”褚遲不明白。
這時候簡珩書才垂眼看她,眼睛裡的燈影浮浮沉沉:“風太大了,怕你再摔倒。”
“……啊?”
簡珩書把手抬起來,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小人:“兩個人,摔一個,怎麼著也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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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算晚,海邊那條公路的對麵有一個公園,連著住宅區,沿途走過去,能見到許多三三兩兩散步的人。
公路上車很少,電動車很多。
“你原先的‘小花’呢?”簡珩書拉著褚遲往路邊躲開了一輛逆行的電動車。
‘小花’就是她原先那輛紅色的改裝ducati,在ducati官網她這個型號的車叫黑玫戰神。因為之前褚遲說她把機車和電腦當朋友,簡珩書就說既然是朋友的話總不能沒有名字吧,然後轉頭衝她的黑玫戰神打了個招呼:“我說得對吧,小花。”
自那以後,這輛賣相非常龍傲天的機車,就有了一個很嬌美可愛的名字: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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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她……”褚遲有些恍惚,她都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她被抵押了。”
當年家裡出了事,欠太多錢,媽媽本來就有燒錢的病,一個人更是還不上債款,賣奢侈品鞋包都是杯水車薪,當時褚遲所擁有的一切裡,最值錢的就是她親手改裝的小花。
自然而然也就抵押出去了。現如今也不知道小花流落到什麼人手裡,被照顧得怎麼樣。
“抵押?”簡珩書眉心微蹙。
“啊,對。”
“誰抵的?”
“……我。”
“什麼時候的事?”
“就……”褚遲的眼神四處飄,“和你分手之後,沒幾天。”
她覺察到了身邊的男人身形一頓,搞的她心跳也停頓了一拍。
“怎麼回事?”簡珩書果真直接問了。
看來他什麼都不知道。褚遲登時有些五味雜陳。
但是還沒等她開口,簡珩書又補上:“能問麼。”
似乎是後知後覺地照顧她的感受,不忍心直接戳破過往的傷口。
“問,都可以問。”褚遲歎了口氣,也不是什麼機密,沒什麼不能說的。
過去很久了,她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很難再有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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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下來家境還不錯,爸媽倆雙一流博士畢業學術精英,在他們那個年代瞄準了化工行業,利用自身的知識和商業頭腦發了家,一起經營公司。
社會意義上的成功並不能代表他們都是還不錯的人。
自打褚遲有記憶起,爸媽每天都在吵架。吵得說嚴重也不嚴重,因為他倆從來沒打起來過,說不嚴重似乎也嚴重,因為他們不光天天吵,每次吵架還掀桌子摔東西,家裡有什麼摔什麼。摔得家裡請的阿姨都心疼。於是家裡一買什麼易碎的擺起來看的東西,褚遲就慫恿阿姨拿回家擺著或者賣了,反正這東西擺在她家裡要不了幾天都會碎掉。
褚遲一開始在書房學習,後來電腦被她爸砸了以後,就再也沒出過自己的房間。
等高中一畢業,考上大學,她立馬在學校旁邊租了房,沒正經事絕對更是不會回家了。
和很多爛俗的愛情故事一樣,男人有錢就會變壞。
褚遲的爸爸大概在她小學的時候就出軌了,並且被她發現了。那時候爸爸要求她瞞著媽媽,作為封口費,他會給她錢。
小學時候的褚遲光長了智商沒長情商,看見真金白銀就忘了媽媽遭遇的不公了——當然,小孩對出軌沒概念。那個歲數的時候她不僅僅是對出軌沒概念,什麼結婚、愛情,她通通不懂。
在身邊女同學湊在一起看霸道總裁愛上我和意林小小姐的時候,她卻抱著C++自學教材在學校機房拆電腦。
她甚至連什麼是“友誼”,人為什麼要有朋友,都是完全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