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睿發來的消息,張寧譽都沒回,現在他閒下來了,打開手機一看,消息都爆了。
淩晨兩點,雖然現在已經很晚了,但他了解自己的兄弟,這個點估計正嗨呢。
剛把江尹安頓好,在醫院,人打上了吊瓶,這會子睡著了。他坐在旁邊的陪護床上,守著他,眼皮子直打架,但再累都不敢合眼。
給申睿聊會天,能強打起幾分精神,他撿了條重要的回。
Y:剛來第一天,哪有時間找,我的第一任務是接人,不是找人
申睿那邊立馬秒回,張寧譽給他的備注是申大傻子。
申大傻子:你去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申大傻子:你說你一定要把他找到,然後往他jb上踹一腳【吃瓜】
Y:【破涕為笑】
Y:沒找到之前就當他死了
申睿發來一張小狗鄙視的表情包。接著又發來一串語音,聲音聽著像小孩,實際年齡比張寧譽還小一歲,才十六:“回來之前講一聲啊,接你去,媽的,天天無聊死了,文澤那個狗日的就知道粘著他哥,遊戲也不陪我玩。
Y:大哥,你暑假作業寫完了?
申大傻子:你真有病,好好的提那乾嘛
Y:趁申阿姨出差還沒回來,你趕緊寫完
申大傻子:我知道了,明天我約淑晨去圖書館
兩個人非常幼稚地用表情包鬥了會圖,在關掉手機之前,申睿又發來一條消息。
申大傻子:那個人咋樣?好不好啊?
他問這個,是因為江尹是他異父異母的哥,江尹去了之後,他們倆就是一家了。
張寧譽看向病床上安安靜靜躺著的人,說不清為什麼,這份感情強烈地出乎意料。
Y:什麼那個人,那是你哥
Y:你哥當然好
江尹是被熱醒的,他皺著眉頭,下意識用手蓋住眼睛,強光刺的他睜不開眼。
他的床位靠窗,太陽明晃晃地灑了滿床,本來病房就熱,他掀開被子,身上汗津津的。
吊瓶打完了,他看著手背上留下的膠帶,出了會神。
床頭桌子上放著他的書包,棒球棍還在裡麵塞著,看眼手機,七點剛過。
他嘗試起床,咬著牙又躺了回去,全身都是疼的,昨晚那一頓狠揍,落在身型單薄的他身上著實打重了,再加上病房裡味道太重,他還有點想吐,腦子裡發漲。
往門口一看,那個男生來了。
張寧譽把買好的早飯放桌子上:“感覺好點了嗎?”
江尹看到他顴骨上有塊淤青,眼睛好像也有點腫,嘴角也破了,往外冒血。一對熊貓眼異常明顯,身上衣服臟兮兮的,白T上還有幾個鞋印,下巴那貼了一個創可貼。
男孩子真是越糙越帥,都這樣了也沒從他身上看出狼狽。大高個子,背挺得直溜溜的,走路像陣風,一見江尹他就笑,比外麵的陽光都燦爛。
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逼事,江尹心裡有口氣堵著,上不去下不來,他快炸了。
不是因為周通海,也不是因為他媽,而是因為自己,他腦子一時抽了,讓一個不相乾的人跟著他淌渾水,他就應該把他鎖屋子裡。
他望向窗外,兩隻手在底下扣著指甲蓋,不知道說什麼,反正不管說什麼事都已經成這樣了,一塌糊塗。
張寧譽遞給他肉包子:“醫生說你暈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營養不良,身體太虛了。”
江尹聞見包子味有點犯惡心,他皺著眉頭彆開臉,有點煩悶的模樣:“我吃不下。”
知道他心裡裝著事,張寧譽輕易不敢說什麼,他把包子放回去,在床邊坐下,看著江尹的側臉,很倔強地抿緊嘴巴,好像在隱忍著什麼。
等了半天,張寧譽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好像昨天挨揍的沒有他一樣。
不多問,就憑這點,江尹覺得這人看著順眼。
不過江尹也不想給他解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隻好問:“你怎麼把我……弄來的?”
張寧譽輕笑:“抱著來的。”
江尹終於看向他:“嗯?”
“就像……”張寧譽想了想:“抱小孩那樣。”
江尹垂下眼睛,可能是感覺有點好笑或者不太好意思,揚了下嘴角:“累嗎?”
“還好,你一點都不重,”張寧譽說。
他說的那麼輕鬆,江尹又問:“疼嗎?”
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張寧譽大剌剌地:“害!就那一會疼,現在不疼了。”
江尹遲鈍地點了下頭,忍著疼想下床:“走吧,先回去,我下午還有課。”
“啊?”張寧譽沒反應過來,他隻知道江尹現在需要休息,狀態那麼差,還有心情上課?
昨天江尹騙了他媽,說買了今天的機票,他看著地板:“我沒騙你,是真有一節書法課。”
還是那間狹小的出租屋,再次回到這裡,張寧譽感覺壓抑。
江尹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從未接觸過這類人,像是一隻在黑夜中孤獨行走的小獸。
想起昨天那個西裝男人半臉的血,這還是一隻不怕血,咬起人來的不要命的小獸。
江尹衝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睡衣,從浴室出來,帶著一身水汽。
聽見開門聲,坐在沙發上打電話的張寧譽扭頭看向他,嘴裡正說著的那句話突然止住了,又隨之站起來,走向陽台,有那麼點避著人的意思。
江尹正好要去陽台洗衣服,走過去掃了他一眼,把衣服丟進了洗衣機。
張寧譽說話聲音很低,像是故意掩著,挺大一高個扭扭捏捏的。
“你去找申睿啊,他在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他心不在焉地,拿眼瞄著江尹的那片薄背……
隨後他就愣了下,他終於知道江尹像什麼花了,是姥爺家種了滿院子的白色洋桔梗。
江尹穿一身白色的絲綢睡衣,那通身的氣派像極了富家少爺,從頭到腳乾乾淨淨,短褲下麵是兩條筆直漂亮的腿,天生的冷白皮,白的晃眼。
他轉移目光,咳了一聲繼續說:“我這邊有事,你彆等我了,該玩玩你的,我的球全在申睿那……”
他說的全是一些推拒的話,但是很小心翼翼,跟哥們或者家人打電話絕對不是這種語氣,對方應該是個姑娘。
掛了電話,張寧譽長長地吐了口氣,好像剛才有多難捱似的,他倚著玻璃門用正常音量給江尹說話:“下午彆去上課了吧,好好睡一覺。”
江尹沒有回頭看他,盯著洗衣機裡慢慢升起來的水:“女朋友嗎?”
這話題轉的令張寧譽措不及防,人都愣了:“啊?”
真是吃飽了撐的問這個,江尹往屋裡邊走邊說:“為什麼不去上課?你好好休息就行了,彆管我。”
張寧譽跟在他後麵:“我是怕你身體吃不消。”
江尹不耐煩地橫他一眼:“都說了彆管我。”
行吧,張寧譽不說話了,拿上自己的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
江尹看著衛生間的門發了會呆,磨磨蹭蹭地踱過去,敲了兩下門,裡麵水聲戛然而止。
“哎,衣服拿給我,我放洗衣機裡。”
江尹先是帶著張寧譽去吃飯,挑了一家很有格調的中餐廳,裡麵客人不多,很安靜。
張寧譽在這裡麵都不自在,他喜歡吃的其實是路邊攤,能夠不用顧忌放聲大笑的那種環境,這裡太正式太拘謹了。
他不想是因為江尹心裡對他有愧疚,想要補償他,想到這,他就有點吃不下去。
江尹也不說話,坐在對麵悶頭吃飯,有盤子蝦放他麵前,他偶爾看上一眼,也不伸筷子夾。
過了會,張寧譽問他:“你們學校現在能進嗎?”
不知道江尹在想什麼,幾秒後才聽見似的:“現在是暑假,不讓進。”
張寧譽失落地“哦”了一聲,繼續說:“我想找一個人,不知道在不在你們學校。”
江尹抬眼看他:“高幾的?”
張寧譽說:“不是學生,是老師,可能是學校領導,也有可能是教育局的。”
江尹放下筷子,拿濕毛巾擦擦嘴:“誰啊?”
張寧譽想了想說:“我不認識他,幫彆人找的,姓何,叫何雲平,四十多歲的男的,教語文。”
“沒有,”江尹回答的很快:“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找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似的,沒那麼容易,張寧譽笑笑:“好,吃飯吧。”
書法教室在市圖書館附近,一棟七層高挺氣派的大樓,裡麵興趣班很多。
站在樓底下,江尹想讓張寧譽回去,他八點半下課,時間太長了,拿來等人太難熬。
張寧譽就隻是笑:“沒事,等你,打會遊戲時間就過去了。”
他是擔心江尹,昨天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江尹還哭了,他一回想那傷心的哭聲,心都要碎了,一眼看不見都不放心。
在這一片上暑假補習班的學生很多,老師組織的,基本上都一個班的。
他們學校管得嚴,全市響當當的私立高中,地獄似的管理製度,清北的加工場,老師和學生個頂個的強,招生有限,家裡沒幾個錢根本進不去,江尹是沾了周通海的光。
連江尹自己都覺得可笑,他煩這個煩那個,可要是沒有那倆人舍得在他身上花錢,有些東西他很本摸不到。
江尹來的早,還不到上課時間,教室在三樓,很大一間,采光也好,這個點就來了幾個人,進去一股淡淡的墨水香。
教室正中間一張木頭長桌子,十幾個人麵對著坐,椅子也都是那種明清時期的實木椅,每一個座位上擺著清一色的文房四寶,還有靠牆的一排古典書架,看著很專業很高大上。
張寧譽隨便拉把椅子坐江尹旁邊,看著他從抽屜裡拿紙,在桌子上抻平,然後拿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壓住,從筆架上選了一支小號的毛筆。
樓上應該有學音樂的,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鋼琴聲。
東西都準備好了,江尹正準備寫點什麼,忽然問:“你名字怎麼寫的?”
張寧譽一手托著下巴,光顧著盯人看了,沒聽清說了什麼:“嗯?”
江尹偏過頭看著他:“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張寧譽登時臉一垮,在人麵前晃悠那麼長時間了,連這都不知道,他有點想揍人了:“你不知道?”
江尹突然笑了一下,這幾天頭一次心裡輕鬆一點,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有種故意想得罪人的樣,他無辜地搖搖頭:“不知道。”
張寧譽氣笑了,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根本沒敢使勁:“不知道?那你都知道什麼啊?不怕我把你騙走賣了?”
“賣我?”江尹使勁掐回去,看不起人似的說:“你有那本事嗎?”
他笑起來,很好看,像變了一個人,張寧譽想看他這樣一直笑,倆個人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幼稚地像小學生。
“我叫什麼名字?”
江尹輕笑著掰他的手:“不知道。”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我告訴過你的,”張寧譽看著他說。
說不上熟,也說不上陌生,但這會兩個人心情都不錯。
張寧譽一手攥住他兩隻腕子,另一隻手揪住他褲子,稍微使點勁,江尹就掙不開,半天,江尹憋出來一個姓,還不是很確定:“張?”
這時教室裡又進來了幾個人,張寧譽還想說什麼,江尹看眼牆上的鐘,騙他說:“你趕緊出去吧,我要上課了。”
張寧譽鬆開他站起來,難得對他凶一次:“這事沒完!”
人走了,餘光留下一抹殘影,不出五秒,江尹突然被人從後麵摁住了肩膀,他嚇得一抖瞪大了眼睛,筆都拿不住了,接著從耳朵邊噴來一股熱氣……
“弓長張,寧靜的寧,榮譽的譽,記不住我就要揍你了!”
江尹差點沒叫出來,耳朵連著半邊身子過電一般又酥又麻。
說完,張寧譽抓著他的肩膀,輕輕晃了兩下,又在頭頂揉了一把,抿著嘴偷著樂,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江尹像是被定住了,過了會兒,扭著身子看門口,已經不見了人影,他摸向自己的耳朵,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