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時已經初現火辣,連帶著路邊水果攤的貓都是懶洋洋的,趴在空調房裡不肯挪窩,尾巴愜意地一甩一甩,平等地蔑視路過的一切兩腳獸。
小熊生病剛打完針,手背上還貼著輸液貼,走在熱氣騰騰的大馬路上,不免一步三回頭地往水果店望去,望那隻屁股扭扭走進空調房的懶貓,望水果店老板刀下那個還冒著冷氣的大西瓜。
現在的西瓜才剛剛開始賣,還不算最好吃的時候,卻沒有誰抵擋得住它散發著的誘人色澤。
西瓜最好是剛從沙地摘回來的,拍起來彭彭聲,沉悶地傳遞甜蜜的訊息。
把它投進冰涼的井水浸泡半小時,抬上來,刀尖剛碰到瓜皮便“嗤”地裂開,不費一絲一毫的力氣,瓜瓤是紅彤彤的,脆脆的,帶著點沙沙的口感,甘甜可口,生津止渴。
小熊扯了扯媽媽的衣角,無恥賣萌:“媽媽,please~”
小熊媽媽無情地拒絕了,拍拍小熊毛茸茸的腦殼:“寶寶的病還沒好,不能吃西瓜哦!”
“要是一直不好怎麼辦?西瓜不等熊!”小熊據理力爭。
小熊媽媽牽起它的手:“會好的。”
“西瓜的成熟期是五月份到九月份——就是說,你有一整個夏天的時間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西瓜。”
小熊失落地垂下頭:“那萬一我要冬天才好呢?”
小熊媽媽說:“冬天也有西瓜,隻要你病好了,無論什麼時候媽媽都可以給你一個西瓜,好不好?”
“真的嗎?那我要大大的!紅紅的西瓜!”小熊破涕為笑。
因為小熊媽媽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真的。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
——陳厭青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底下傳出來:“那小熊吃到西瓜了嗎?”
梁餘揚起一抹笑容,眼角還帶著淚,忙不迭地點頭:“當然,小熊的病很快很快就好了,吃到了全世界最甜的西瓜!”
梁餘摸摸他的發頂:“故事講完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做完治療,我們吃西瓜,吃蛋糕。”
陳厭青點點頭,朝他伸出手。
梁餘用力地拽了他一把。
彼時的陳厭青吃那種藥已經吃了幾個月了,副作用卻還是依舊那麼大,半點沒有適應,整個人苦得像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中藥。
藥的副作用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焦慮,惡心,頭暈,手抖,嗜睡,食欲下降,情緒不佳……
他常常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夢見戒同所,夢見教官,夢見楊棉的背叛,半夜起來,不清醒地對著馬桶吐酸水,也常常麵對豐富美味的佳肴,連連搖頭。
梁餘看著那一張張加起來比他命還長的說明書都覺得心驚。
於是就絞儘腦汁跟著外麵的廚師學藝,給他做食補,天天都搗鼓一些不同花樣的東西給他吃,生怕他繼續瘦下去了。
已經夠瘦了,抱著都硌手。
除了這些東西,梁餘還經常帶他出門,拉著他爬山,拉著他接觸山山水水,都說大自然養人,梁餘信了,隻要是能讓陳厭青好起來的,隻要不會傷害到陳厭青的,他都願意試試。
陳厭青也不抗拒他,由著他折騰自己。
他想活。
偶爾陳厭青也會情緒崩潰,梁餘也一直跟在他身邊,把人緊緊按在懷裡,抱緊了,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輕掃安慰,不讓他傷害自己。
等人哭累了,再把他帶去浴室,給他好好洗個澡,擦去臉上的淚痕,再拖回房間,拉上窗簾,讓他安靜地睡一覺。
就連陳厭青不愛去醫院,他也很耐心地哄著他去。
因為他知道,陳厭青答應他了,他想活著,隻是他被困住了。
他想:陳厭青,生命是有奇跡的,我答應你,隻要你活過來,無論什麼時候,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他們頂著壓力,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
高二下學期,陳厭青和戒同所的官司打起來了,過程雖然難了點,但好在結局不錯,遲到的正義給這段悲傷的故事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或許是解鈴還須係鈴人,陳厭青的心結也終於解開了。
他們努力了整整一年半,還好,奇跡出現了。
他的奇跡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臉上終於浮現出笑容,會笑會鬨,會打趣他,也會愛他。
連醫生都驚訝,並且由衷地替他們開心。
他的奇跡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乾嘛呢?”
梁餘回神,幫他把病曆本放好,夾在箱子裡最底下一層,笑道:“想到你不用吃藥了,我開心。”
陳厭青也開心,笑著點點頭。
又是一年初夏,陳厭青終於停藥了,他的戰爭勝利了。
梁餘特地把這一天標紅了,把它當成節日過,每每到這一天都要莊嚴隆重地定個蛋糕,穿件新衣裳,叫上一大群朋友,舉家歡慶。
陳厭青被抹了一臉蛋糕奶油的時候都還在懵呢,問他:“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梁餘嘿嘿一笑:“複活節。”
就連蘇蘭秋蘇老師都發來祝賀,祝賀他的重生。
然後掏出精心準備的玫瑰花。
梁餘知道陳厭青不讓他買花,因為陳厭青這麼多年養成的勤儉節約的習慣,他舍不得錢花費在這種被烘托起來的溢價商品,誰買誰傻缺。
但梁餘還是會在逢年過節買上一束小小的漂亮的花送給他,有時候是玫瑰花,有時候是向日葵,有時候是洋甘菊,什麼花都有。
傻缺就傻缺。
隨手一扔,扔到他懷裡,說:“我在街上撿到的,你喜歡嗎?喜歡給你。”
陳厭青沒法兒反駁他,買都買了,也不能退,隻能無奈吐槽他怎麼不跟他商量商量,然後開心地去翻個好看的花瓶,盛滿水,把鮮花插好,然後拍照發朋友圈,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
沒誰不愛被送花。
梁餘樂得讓他開心,隻要陳厭青喜歡,他天上的星星都要去摘一摘。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劉洺最愛起哄,舞得虎虎生威,比舞獅還有看頭,過年舞獅那會兒到底還是拘謹了。
其他人也不客氣,跟著一塊兒起哄,就連向來矜持的傅來都跟著嚷嚷了幾句。
梁餘臉皮厚,但他知道陳厭青臉皮薄啊。
梁餘連忙把人護在身後,連聲拒絕:“我要留著單獨親,才不親給你們看!”
陳厭青卻搖搖頭,他喝了幾杯酒,有點昏昏然,眼睛裡亮晶晶的,像盛了一池春水。
他揪著梁餘的衣服一把把人拉了過來,附身吻了上去。
然後輕輕地,輕輕地把嘴裡的那顆甜甜的草莓糖推到梁餘嘴裡,推讓間,也不知道草莓糖融化在了誰的嘴裡。
甜蜜的滋味兒似乎融進了血液裡,隨著心臟的血液被泵往全身。
分開時,似有似無的銀絲還牽連著倆人怦然的心。
劉洺捂住了謝竹君的眼睛,連聲道:“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謝竹君一邊掰他的手,一邊興奮地四處張望:“讓我看看!”
梁餘屏蔽了其他人的吵鬨,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心動無比的人。
梁餘:“好甜……”
陳厭青:“甜麼?”
陳厭青勾人不自知,臉上飛紅雲,不知是羞的還是興奮的,摸了摸發紅的唇角,隻覺得自己能下樓跑個三千米都不帶喘氣兒。
至於梁餘?梁餘那臉純粹是憋紅的一路紅到脖子根,血氣往下湧。
眾人:“哇哦~”
因為大家都喝了酒,在外逗留太晚的話女生不太方便,劉洺找了個借口,帶著大家夥一塊兒撤了,聚會散場了。
送完人,梁餘還念念不忘那個吻。
比起喝醉的陳厭青,他才更像是酒鬼,完全沒有了平日裡大哥大的模樣,像隻撒嬌的小狗,抱著陳厭青不撒手。
他整個人都靠在他身後,陳厭青走一步他走一步,哼哼唧唧地埋頭在他脖間撒嬌。
他知道陳厭青吃這套,每次喊哥哥都在索吻,以至於陳厭青養成了某種習慣,梁餘一喊哥哥就……
但這回不僅是他。
他聲音有點啞,低低地喊梁餘:“梁餘,你冷靜一下。”
梁餘充耳不聞。
梁餘:“哥哥,我好喜歡你,你親親我好不好?”
梁餘:“哥哥,我想吃糖。”
梁餘:“哥哥,幫幫我好嗎?你知道的,你現在喊我名字隻會讓我更想疼你。”
梁餘:“哥哥……”
陳厭青忘了最後是怎麼答應他的,隻記得自己一個衝動開了頭,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色令智昏啊!
……
……
倆人真正洗完澡處理完一切已經是晚上了,陳厭青精疲力儘地躺倒在他身邊,睡得安穩。
他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了梁餘。
梁餘留了一盞淺橘黃的小夜燈,把人摟進懷裡,指尖撫過他身上留下的曖昧痕跡,親吻了他的額頭,輕聲地說:“晚安。”
屋外,月朗風清,萬裡無雲,連續幾天都會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