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江城這種地方競賽還是挺多的,三天兩頭就來一次,目的就是培育好苗子。
英語競賽的獎金並不多,隻有前三名有獎,一等獎隻有三千,二等獎一千,三等獎五百,至少對於像傅來這種富家公子來說完全不值一提,但對於陳厭青來說卻可以暫時解決他的燃眉之急。
因為獎金不多,加之大考刷去了很多人,所以江城一中高二組報名去的學生隻有五個人,除了陳厭青梁餘,還有四班的學習委員和班長,以及一個六班的學霸,由英語老師溫於和一個男老師帶領。
陳厭青無法拒絕,他現在太需要錢了,可以說,如果現在讓他一夜暴富,他什麼病都能煙消雲散,可惜現在並不是做青天白日夢的時候。
英語競賽的地方在臨市,也就是那個海灣所在的小城市,梁餘先前不知道目的地,知道了之後擔心了一路,生怕這家夥觸景生情,又找一池子往下撲通。
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事實上,在吃過藥之後,陳厭青的情緒已經控製得挺好了。
陳厭青焦慮得一晚上沒睡好,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去臨市的大巴車的一路顛簸下昏昏欲睡。
梁餘看著他白皙的側臉,頭一點一點地往下掉,馬上就要磕到車窗邊上,梁餘連忙拿手擋了一下,才阻止了陳厭青的額頭與窗戶的“親密接觸”。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陳厭青竟然沒有醒過來,仍舊眉頭緊鎖著睡覺,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嘴裡嘟囔著什麼,聽不真切。
梁餘忍不住伸手幫他拉拉窗簾,然後把他的眉頭撫平,微微側過身,背對著他,把背當枕頭給他靠著,試圖讓他睡得安穩一些。
衣角緊了緊,梁餘望去,是陳厭青在夢裡攥緊了他的衣角。
梁餘記得以前看過一篇文章,幼時安全感不足的孩子,長大了睡覺也會受內心深處的影響,總得抓著什麼東西睡覺。
梁餘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想揉揉他的發頂,但又怕驚醒背上的少年,便由著他繼續睡了。
大巴車一連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校領導帶著他們去酒店放行李。
梁餘推了推陳厭青,把人推醒:“到了,下車吧。”
“我睡了多久?”陳厭青一愣隨即就從梁餘不適的動作看出他躺人家肩膀上睡了一路,頗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太累了沒注意,抱歉……”
“咱倆誰跟誰啊!”梁餘失笑,狠狠搓了一頓陳厭青的頭發,“你睡了沒多久,累了吧?等會老溫他們還說去哪裡哪裡吃飯,咱就呆酒店休息吃外賣吧,哥請客。”
“我請吧。”陳厭青道,忙不迭上去幫忙拖行李箱:“下次讓你睡回來。”
梁餘的行李箱被陳厭青接過去,他正拿出水瓶子準備喝口水呢,差點再次一口水噴陳厭青臉上。
還好這回憋住了。
陳厭青做了個噩夢,腦子裡混混沌沌的,竟也沒發覺有哪裡不對勁兒,自顧自地拉著兩個行李箱往上走。
他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爺爺奶奶都還在,爺爺奶奶慶祝他生日,熱熱鬨鬨的帶著他去新建的遊樂園玩,爺爺那時的身體還很硬朗,甚至能讓他騎著脖子走,好不開心。
到了遊樂園,他一眼相中了摩天輪,吵著鬨著要去。
為了省錢,爺爺留在下邊等,奶奶帶著他走了上去。
摩天輪緩緩行至最高點,江城風采儘收眼底,所有的房子都變成一粒一粒的,陳厭青甚至找不到哪個禿頂是屬於他爺爺的。
身旁突然傳來梁餘的聲音:“青青快看!咱兒子!”
身旁的奶奶不知道何時變成了他那個朝氣蓬勃的小同桌,穿著奶奶的花衣服,在摩天輪上興奮的搖著他的手臂撒嬌,卻無半分違和感。
陳厭青順著梁餘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穿著超人服的劉洺在天上飛,甚至還在空中比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看唇語,大概是某些對梁餘輸出的芬芳詞彙。
陳厭青正欲打招呼,臉上一熱,是梁餘貼上來的唇——
然後他就醒了,睜眼就是梁餘放大的臉。
若不是他很清楚夢境和現實的區彆,怕是要誤認為眼前這少年是要偷親他了。
酒店並沒有想象中豪華,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酒店,想來也是,英語競賽給錢原本就他們占便宜,更何況還包吃包住,他們就不挑了。
每兩個人一間房,因為是同班同學,陳厭青正好分到和梁餘一起。
開門倆人都傻了,磨砂浴室大床房,毫無隱私可言,還隱約浮現出曖昧的氣氛。
跟前台溝通了一下,才知道是沒房間了,隻好湊合湊合,好在競賽也就三天時間,並不算太長。
溫老師帶著所有人一塊兒簽到,然後再三確認後,帶著一部分人出去吃飯了,剩下的都是留在酒店休息的,多是暈車暈得難受的人。
陳厭青點了梁餘最愛吃的兩個飯菜,撓撓頭:“對不起啊,我休息不好,讓你也留下來陪我了。”
梁餘吃得嘴裡鼓鼓囊囊的,唇瓣被辣得鮮紅欲滴,含糊不清地說道:“泥再跟我客氣,泥就不是我的好兄弟樂!”
陳厭青看著他的唇,思緒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尷尬地輕咳一聲,道:“我先去洗澡。”
此刻已經是下午六點多,天色微微暗,陳厭青想早點休息了。
梁餘也點點頭,他正在消滅陳厭青吃不完的飯菜。
“糟!”陳厭青翻了翻行李箱。
“咋了?”梁餘抬起頭。
陳厭青苦笑:“我忘記帶換洗衣服了,明明記得拿出來了,但是忘記放下去了,你有多的嗎?”
若是他有錢還能再買一套,但他這回奔著取錢來了,壓根兒沒帶那麼多錢,總不能向老師借錢買苦茶籽吧?
“嗨,我以為啥事兒呢。”梁餘失笑,去翻自己的行李箱,“我帶了兩套新的,沒穿過的,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湊合湊合。”
“行。”
也隻能這樣了。
梁餘興致滿滿地拎出兩套幼稚的苦茶:“你要海綿寶寶還是派大星?”
陳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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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的日子還沒結束,天氣愈發冷了,直逼冬天,穿兩套厚衣服都嫌冷。
陳厭青有焦慮的毛病,怎麼也睡不著,又怕吵醒梁餘,便獨自一個人到窗台那邊吹吹冷風,順便圈個單詞什麼的。
事實證明這種情況下根本記不住幾個單詞,越看心越亂,好像往日被他踩在腳下的手下敗將都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大老虎,虎爪一下一下在他心頭上撓啊撓,又癢又疼。
突然間,他很想抽根煙冷靜一下。
儘管他並沒有抽煙的習慣,因為貧窮,也沒嘗試過,但就是莫名有這麼一種衝動,嘴裡寂寞。
陳厭青搓搓手,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
樓下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此刻的街上隻有兩三家店還孤零零亮著燈。陳厭青又不想抽煙了,討了杯熱開水,在店門口坐著,小口小口嘬著喝。
突然,他看見了一個無比熟悉的人影。
儘管隻有一個側臉,他也能清楚地認出來,那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陳嶽嶼。
陳嶽嶼顯然也看見他了,跑了過來,一拳甩到了他臉上,揪著他的領子吼:“你他媽還有臉到我麵前?房本交出來!那老東西肯定把房本給你了,那應該是給我的!交出來!”
陳厭青怒目而視,狠狠扣住他的手腕,可惜他一個長期營養不良的學生,怎麼也比不過一個身強力壯天天跑大車的成年男人。
他一口唾沫呸到他臉上:“有也不給你!”
這人能活活把自己親生母親氣死,算不上什麼好人,他單方麵認為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就他這樣的廢物,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媽的!就你這樣的,還不如楊綿!”陳嶽嶼氣得再次揮拳,陳厭青聞到這人身上有酒氣,十有八九喝酒了,他喝了酒就愛打人,柳燕和他就挨過不少打。
密密麻麻的拳頭落下來,陳厭青隻能抬手格擋,被打得滿身狼狽。
他氣陳嶽嶼把奶奶害死,他氣陳嶽嶼從小看不起他,他也氣此時此刻的陳嶽嶼居然拿他和楊綿那狗東西做比較。
最後還是便利店的店長姐姐解的圍,她威脅陳嶽嶼再打她就報警了,陳嶽嶼再氣也不敢跟警察對上,怕惹上一身麻煩,罵罵咧咧地走了。
正是寒風凜冽的季節,連帶著公園的草坪都是光禿禿的一片,道過謝之後,陳厭青攏了攏身上不合身的寬大衣服,漫無目的地到處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該去哪裡,但走一走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叮咚叮咚——”
陳厭青放在褲子口袋的手機震了震,拿出來一看,彈出來一張梁餘和他的自拍照,是梁餘的電話來了。
陳厭青按下接聽鍵:“喂,怎麼了?”
“你在哪?”梁餘問,“我去找你。”
陳厭青驚訝於梁餘沒問他為什麼出來,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愣了愣,心裡頭翻湧的焦慮好像消散了些,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報出來附近幾家店的名稱。
梁餘道:“你就站那兒彆動,我去接你回來。”
掛了電話,陳厭青隻覺心裡發暖。
抬起頭看,路邊的三角梅迎風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