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又可以了 結營儀式(1 / 1)

逢生 林逾年 4741 字 10個月前

下午三點多,結營儀式走到一半,陳厭青就被腹痛乾趴下了,直接一個倒栽蔥倒在梁餘懷裡了。

梁餘馬上跟老師打了個招呼,急匆匆地扶著他去校醫室。

但是陳厭青痛得根本沒有力氣,腳步虛浮,梁餘便乾脆一個公主抱把人抱起來,撒腿就往校醫室裡跑。

所幸並無大礙,校醫給他打了針開了藥就繼續看報紙去了。

陳厭青躺在醫務室的單人床上,顯得格外的消瘦,麵如白紙,像極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林妹妹。

這不是他第一次腹痛,老毛病了,真要說,還得從他小時候說起。

他小的時候父母就吵過很多次要離婚了,兩人拉拉扯扯,誰也不想要他,還是勉勉強強在一起。

彆人晚上被媽媽抱在懷裡輕輕哄睡,他從小媽媽抱他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是抱著他,說他們不離婚都是為了你。

最後還是離了,被判給他爸。

要不是他奶奶要他,這兩人怕不是早就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陳厭青他爸沒兩個月就再婚了,後媽比他爸小八歲,懷著他爸的孩子,七個多月了,笑得像狼外婆。

他爸把人領進他們家,讓他叫她叫媽媽,他不肯叫,被他爸狠狠抽了一頓關小黑屋,高燒三天差點當場去世。

之後兩人就不怎麼管他了,兩人蜜裡調油,他爸舍不得讓他的嬌娘子下廚,便天天帶她下館子吃好的,當然不會帶他,也不會打包剩飯剩菜給他吃。

陳厭青那會兒才上一年級,還沒人大腿高,還不會做飯做菜。

一開始是吃之前留下來的餿飯,後來餿飯吃完了就去米缸舀點生米吃,吃人家大排檔的剩菜剩飯,還搶過人家看門狗的肉骨頭,那狗還挺好,每次都讓一半給他,不過沒多久就見不到那狗的下落了,讓他難受了好一陣。

因為長期吃這些東西消化不良急性腸胃炎,跑操的時候突然倒在跑道上,差點被踩死。

那段黑暗的日子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天天都在苦惱兩件事,一是沒飯吃,二是肚子痛。

班主任家裡也有小孩兒,最看不過這種家長,特地領他回家吃了頓飯,那是他那三個月來吃的唯一一頓飽飯,雞腿豬肉醬肘子,肉沫鹹魚茄瓜子,吃得他滿臉油花,乾掉三大碗白米飯。

他爸丟了小孩兒連找都沒找,電話也打不通,氣得班主任吹胡子瞪眼。

師娘著實心疼他,因為他的吃相甚至不要咋地,狼吞虎咽的,像這輩子沒吃過飯一樣,師娘還一邊給他添飯一邊給他遞水,生怕他噎著。

吃完飯,老師還給他洗了個澡,因為父母不管,他好長一段時間都是自己洗的澡自己洗的衣服,根本洗不乾淨,還天天往狗窩跑,時間長了整就是一個臭烘烘的小破孩兒。

他的衣服來來去去都是那幾件,被老師洗得發白,搓出來三大盆臟水。

陳厭青本人也被搓了一頓,老師和師娘都是北方人,家裡常備著新的搓澡巾,羞得他滿臉通紅。

然後又給他塞了好多零食才帶著他回家,狠狠大罵了一頓他爸他阿姨,這才離開。

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喊他上家裡一塊兒吃飯,他在老師家甚至有屬於自己的一份碗筷以及洗漱用品,有時放了假還會留他住在老師家裡一塊兒學習,以免他被欺負。

真要說起來,老師家比他爸那兒更像他的家。

從那以後,他爸每天都會給他丟下幾塊錢解決飯菜,有時候是五塊,有時候是十塊。

他很感謝那個班主任和師娘,師娘懷裡香香軟軟的,不是香水味兒,是到了飯點大街上十裡飄香的飯菜味兒,好聞到餓,比他媽還像他媽。

如果不是他們,陳厭青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過那個冬天。

在那之後,陳厭青就有了存錢的意識,一天三餐就吃外麵買的五毛錢一份的方便麵,餓急了就吃兩份,一天最少能剩下兩塊錢。

放假了有空他還會出門去撿瓶子,一個星期能撿十塊錢的瓶子錢。

他實在不好意思去麻煩老師了,那老師家裡還有兩個孩子,是雙胞胎姐妹,才三個月大小,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紀,磨人得很。

隻不過,方便麵這種東西始終是垃圾食品,長期吃下來,他的胃就不太好了,加上好幾次急性腸胃炎都是他百度之後找家裡的藥吃了自己扛過去,也不知道那藥有沒有用,過沒過期,時間一長便有了胃痛低血糖這些毛病。

一直到他奶奶把他接到舊屋裡住,這些毛病也沒能好一點。甚至因為他爸突發奇想送他去戒同所後,患上了神經性厭食症。

他早那會兒就有點頭暈了,眼花得像是看見了三個老校長圍著他轉圈圈說話,但又不願意跟老師打報告,打算咬咬牙就忍了。

早那會兒梁餘就注意到了,小聲地問他怎麼了。

他搖搖頭,不吭聲。

梁餘還以為他急著想上廁所,便沒有多問,一直到他摔到他懷裡,才後知後覺陳厭青這是不舒服了。

陳厭青骨架挺大,怎麼著也有一米七九一米八的高度,卻瘦得脫了相,抱在懷裡跟小女生一樣,看起來小腿還沒有人手臂粗,沒什麼分量,跟排骨精似的。

校醫給他拔了針,給他開了幾片藥,他就著溫水喝了。

梁餘又給他裝了好幾杯溫水,然後反複搓手,捂在他肚子上給他暖肚子。

“好點了嗎?”梁餘問。

陳厭青痛得渾身沒了力氣,儘管很不適應這種關心,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得到肯定回答之後,梁餘才放心離開了,陳厭青還以為他回班上去了,沒想到過沒一會兒他又折了回來,手上還拎著一袋子吃的。

梁餘笑笑:“食堂還沒開,我問了阿姨,她們說飯剛剛開始煮,還沒做好,我就去小賣部買了點東西給你墊墊肚子,不知道你能吃點什麼,我都買了點。”

然後他就拿著那袋子吃的給醫生,讓他挑能給他吃,不會加重病情的。

最後陳厭青就吃了個肉包,剩下的他一個人全乾了。

陳厭青又問了他一回,聲音悶悶的:“你乾嘛這樣對我?”

梁餘疑惑:“怎樣?”

陳厭青似乎不太習慣這樣表達感情,也不敢看人眼睛,視線一對上就連忙看向其他地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是,對我這麼好,你沒聽他們說的話嗎?”

“咱秋姐不是才說了嘛,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呀。”梁餘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露出了兩個小虎牙,“他們說的什麼話?我都沒注意,不是說學校分班的事情嗎?”

陳厭青心裡門兒清,說不知道肯定是假的,光是休息的時候他都聽到了不下十次被傳起來的八卦,梁餘這麼說,多半隻是為了安慰他罷了。

但不得不說,這也是和他相處很放鬆的一個原因。

陳厭青心想,難怪新認識的姐姐妹妹都願意和他一塊兒玩。

隻是這樣的熱情對他來說太可怕了,陳厭青又無意識地往角落縮了縮。

“沒什麼。”陳厭青道。

一段時間過去,陳厭青就好多了,但老校長那邊還剩下幾句話要講,兩人也懶得去站,乾脆回宿舍休息去了。

陳厭青還想爬起來看書來著,但梁餘不讓,因為醫生叮囑他多休息。

“我那是胃病!不是生了!”陳厭青氣道。

但沒用,梁餘這廝捂著耳朵連連搖頭說“我不聽我不聽”,裝作聽不見的模樣,完全免疫了敵方傷害。

劉洺拿著幾個飯盒從門口探出頭:“誰生了?誰的?”

“去你的!”梁餘砸過去一根筆。

劉洺大驚:“我當爸爸啦?”

三人打打鬨鬨好一會兒,才打開飯盒開始吃飯。

劉洺買的是清蒸排骨和清炒菜心,是梁餘特地叮囑的大分量——醫生說胃病嚴重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吃太少了。

果然,一打開飯盒,陳厭青的眉心就皺了起來:“你們吃吧,我吃不下那麼多。”

梁餘拍拍他的肩膀:“這是特地打給你的,是正常飯量,我跟醫生聊了會,這是給你量身定做的,你吃得太少啦,再這樣下去胃病會更嚴重的。”

劉洺一邊吃一邊點頭附和:“對啊對啊,泥不七就四不給我麵子。”

陳厭青:無法呼吸,痛苦麵具。

陳厭青歎了口氣:“我不是不想吃,我是真的吃不下,我之前還吃了肉包,已經飽了。”

“那個不算!就這麼點塞牙縫都不夠。”梁餘說道:“這樣吧,你吃到剩,甚至吃不下了我給你解決。”

“這樣不太好吧?”

劉洺把嘴裡的菜嚼吧嚼吧吞下去,跟他說:“趕緊吃吧,謝竹君那幾個在結營儀式裡跟教官抱頭痛哭,哭得稀裡嘩啦的,正餓著呢,你不吃他們聞著味就來了!”

梁餘呲牙:“你再不吃,我就,我就天天抱著你在學校跑圈!”

期間其他舍友也跑過來看了一下他,帶的零食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謝竹君甚至還帶了一盒飯,熱氣騰騰的,但是他已經飽了,幾個男生隻能含淚乾掉所有的食物。

男生的友誼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萬事開頭難,好像從這件事之後,陳厭青和梁餘他們的關係就迅速變好了起來,雖然沒好到同穿一條褲子,但對比陳厭青對其他人的態度,明顯他們幾個人關係與日俱增。

起碼陳厭青不會拿那雙好看的眼睛去盯他們了。

梁餘雖然看起來是個傻大個兒,但他腦子好啊,學習成績又好又穩定,而且解題方法刁鑽簡單,比老師講得好多了,連筆記都比彆人做得更漂亮。

陳厭青因為生病,注意力很難集中,記憶力也不太好,故而怎麼學也學不進去多少。但他腦子好使,兩人熟了之後,他就很喜歡白嫖梁餘的筆記了。

他胃痛那天梁餘給他講了不少題,好像每一道難題遇到他都會迎刃而解。

梁餘的聲音很好聽,像夏天傍晚的薄荷檸檬水,酥酥的,叫他聽著聽著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他嘴唇上。

梁餘也不惱,這兩天他聽過點關於陳厭青的流言,隻覺得子虛烏有,就好像幼兒園小朋友搶不到玩具倒打一耙說有玩具的小朋友是壞蛋一樣。

但也不算同情他,他覺得陳厭青不需要同情。

並且很敏銳的,他似乎能感覺到關於陳厭青性格的問題原因,隻不過他不說,他也不打算問。

看著陳厭青呆呆愣愣看著他的樣子他就知道,這廝肯定啥都沒聽進去。

梁餘笑笑,拿筆戳戳他額頭:“大小姐醒醒神啦!你剛才分心了吧,要不要我再講一遍?”

陳厭青回過神來,好像沒聽到他的稱號,甩甩腦袋,把筆一扔:“不了,明天再說。”

劉洺從隔壁宿舍跑回來,眼底帶著點震驚:“我超完了完了完了......”

“出大事了朋友們!明天開學考!而且還是秋姐出題,題目賊變態!我超我們完了!秋姐要捶死我了!”劉洺哭喪著臉,伸手去扒拉他的書。

這貨的書跟剛印好一樣新,蘇老師讓他們這個星期預習他是一點沒聽,連名字都沒寫,按他自己說的,他就不是學習那塊料。

但無論怎樣,蘇老師可不會管那麼多,她老人家可是唯分數論出了名的,成績好才看你一眼,他們幾個成績差的就等著挨錘了。

陳厭青默默把筆撿回來:“我覺得我又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