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鬼王還在眼前,下一秒就不見了,眾人也不明白為什麼鬼王為什麼這麼乾脆利落就走了,他們甚至連逃跑的法器都沒拿出來。
難道鬼王真的就如他表現的這般“和善”?
天師府幾人對視一眼,扶起地上昏過去的張和,掐人中把他掐醒後,扶著他站著,開始討論。
不過,“大師兄,鬼王為什麼會懷疑我們?”常安問道,他覺得他們的話沒有問題啊,循序漸進,和當初說好的計策一樣。
上官枝和扶翎已經回過味來了,沉默不言。
顧時欲藏起眼裡的不滿,溫聲道:“這麼晚的時間,正常人應該是詢問睡覺的地方,而不是急著提出先熟悉這裡。”
常安謊恍然大悟,歉聲道:“對不起,大師兄,是我們的錯。”
顧時欲表情溫和,似乎不在意這種事,輕聲道:“沒事,至少現在我們都是安全的。”
大師兄品行高潔,永遠都待人溫和有禮,從來不計較他們的過錯,師弟三人麵露慚愧,想到如今的處境,士氣有些低迷。
張和也低著頭非常愧疚,如果不是他大驚小怪露出破綻,大家也不會這麼快就在鬼王麵前暴露底牌。
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多鍛煉鍛煉膽子,不能再拖大家後腿!
顧時欲看著他們有些頭疼,安慰了眾人一番後說道:“太晚了,大家先睡一覺,明早起來再一起商討辦法。”
常安環顧四周,想找能鋪在地上的東西,等會要在外麵的林子裡躺一晚上,他可不想被凍死。
上官枝心思敏感,察覺出話裡的意思,問道:“師兄的意思是……鬼王允許我們在連府借宿?”
鬼王的名字算是一種禁忌,喊多了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後果,是以他們都直接用鬼王來稱呼連州。
扶翎若有所思,張和不太明白這個發展,迷茫道:“我們不是已經暴露了?”
常安也問道:“鬼王沒有出手直接走了,難道意思不該是‘識相點,你們趕緊滾蛋’嗎?”
顧時欲有種直覺,連州雖然在試探他們的身份和目的,但說出的話一定是算數的,但這種直接沒法解釋,他道:“再等等。”
在外他們都聽大師兄的,聞言都坐回木椅上,靜靜等著,結果沒一會兒,果然有鬼過來引路,四人詫異,對顧時欲更加佩服。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們被安置在一個單獨的院子裡,恰好隻有五個空房間,眾人慶幸,這種安排方便他們一起行動。
淩晨一點十分,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屋內,顧時欲看了眼手機時間,沒有絲毫睡意的他一個人出門,隱匿身形避開來往的小鬼,在府裡摸索地形。
他的目的非常明確,一路朝西。
——
連州離開後又換回了原本的衣裝,一身白袍潔白如玉,披散的長發隨風而起遮擋了視線,他嫌淩亂,就隨手用白玉簪束了起來。
原想回臥房,路過看到院子裡肆意開放的豔麗花朵,鼻尖浸著馥鬱的香氣,他心中一動,索性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又叫管家搬一壇酒過來。
修成人身之後,除了沒有心跳,血液也不再流動之外,他和活人沒什麼區彆,嗅覺味覺具在。
鬼域的一切都由他控製,喝酒怎麼能不賞月,連州大手一揮,人間的月亮在鬼域顯現,又大又圓,也很亮。
管家穿著一身褐色長袍飄了過來,懷裡抱著一壇酒,輕放在石桌上,仿佛連州還是從前那個性格活潑惹人疼愛的小公子,他像從前那樣叮囑道:“小少爺少喝點兒,當心醉酒傷身。”
連州不予理會,直接倒了一大杯,聞到味道才遲疑抬頭看向管家,“這是……母親釀的梅花酒?”
曾經記憶中的味道,他有些記不清了……
連州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或許再過一千年,書房裡掛著的畫像也會令他感到陌生。
管家目光慈愛,笑著應了聲“是”,他道:“老奴今日忽然記起,夫人在公子及冠那年,於梅花園裡埋了一壇酒,這才趕緊挖了出來。”
連州麵露懷念,給管家也倒了一杯,“你也嘗嘗,這應該是母親留下的最後一壇了。”他好後悔當年沒有央求母親多釀幾壇。
管家連忙拒絕,等連州喝了酒,他才道:“夫人當年說,這酒是給公子準備的新婚酒。”
連州:“……”
他麵無表情放下酒杯看著管家,“你想說什麼。”
管家雙手背在身後,老神在在道:“老爺和夫人總是掛念小少爺的婚事,可惜了,這都一千多年了,少爺還沒成家,這酒要是再不挖出來,怕是要永遠埋在土裡了。”
“老奴也是沒辦法,就隻能先拿給少爺了。”
“可惜嘍……酒也喝了,這人……唉!”管家歎氣。
連州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他道:“我自有打算。”
“少爺有何打算?”管家不依不饒追問,他若是再不為自家少爺操心,恐怕等哪天他消散了,就再也沒有人操心自家少爺的婚事了。
什麼打算,當然是一個人單著的打算。連州每一百年就要被催幾次,已經有了經驗,直接當作沒聽到。
但這回管家可沒有以前好糊弄,直接給出了方案,“府裡漂亮的女子不少,未成婚的也不少,雖說沒有門當戶對的,但勝在各個對少爺癡心一片,少爺不如眼光放低些……”
管家催婚催的緊,這一百年尤其頻繁,連州不勝其擾,沒辦法,直接放出狠料。
他道:“我喜歡男子,成不了婚。”
“男子?!”管家驚訝之後又是懷疑,不確定的看著連州,懷疑他在糊弄他。
連州一臉鎮定道:“不然你以為,本公子為何一千多年都沒有成婚的打算。所以,這種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這話說的,他自己都信了,連州暗自慶幸,這下管家應該沒話說了。
管家猶猶豫豫,沉默了半晌,最後一咬牙下定決心:“府裡也不是沒有年輕的男子,少爺要是看上了誰,隻管說!老奴把聘禮準備足,就不信他不心動!”
連州險些沒拿穩酒杯,詫異看向管家,這還是那個穿現代衣服一直嫌棄傷風敗俗的人嗎?
管家目光熱切,像是他現在要是說了誰,下一秒就能把那個鬼綁過來。
連州也沉默了,瞥見杯中的倒影,他靈機一動,道:“本公子隻喜歡好看的,最起碼樣貌不能輸給本公子的。”
這下好了,整個鬼域的鬼都不在範圍之內,管家原本還想勸連州放低要求,卻被連州一句“我隻看臉,這要求還不低?”給擋了回去。
管家歎息一聲,思忖挑個時間去鬼域外麵一趟,反正這酒一共有兩壇,等他去外麵把好看的男鬼尋回來,再挖出一壇也不遲。
管家離開,連州一杯接一杯喝著母親親手釀的梅花酒,看著天邊圓圓的月亮出神。
他及冠那年的中秋,也是這樣圓圓的月亮,又大又亮,他們一家四口坐在院子裡,喝著母親釀的梅花酒,一邊賞月,一邊說著家常話。
可現在,賞月的隻剩他一人……不,一鬼。
酒杯太小,一杯一杯喝著好沒意思,連州單手拿起酒壇往下傾倒,仰著頭將剩下的酒喝的一滴不剩後,眼角滑落滾燙的液體。
顧時欲進入院子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月季花開滿整個院子,被眾花圍繞的男子一身白衣,如瀑的黑發用白玉簪子束起,好似月下仙人,而仙人此刻正在借酒澆愁,眼神無儘哀傷,眼角的淚水在月光下晶瑩剔透。
他很想很想,擦去仙人眼角的淚水,再將仙人擁入懷抱輕聲安慰。
顧時欲心裡一聲輕歎,將封掉周身氣息的咒術解除,顯了身形,裝作是忽然闖進院子。
連州身為鬼王,雖然知道這些人類裡有天師,也不放在眼裡。他不知顧時欲是刻意暴露,隻當他意外闖入,無動於衷喝完酒繼續賞月。
連州的心情不好是肉眼可見的,但他依舊決定放人類一馬,顧時欲卻十分沒有眼色的走了過來,還坐在了石凳上,像模像樣的跟連州一起賞月。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這個舉動在連州眼裡就是很討鬼嫌,也非常放肆和不識抬舉,連州半眯著眼看向顧時欲,沒有情緒的問道:“活得不耐煩了?”
顧時欲溫柔的看著他,眼神真摯,“我以為,有人陪你一起你會好一些。”
連州勾唇,嘲笑這人的自大,“是麼,我怎麼沒發現。”
顧時欲聞言緩慢起身,十分歉意,眼神裡藏著不舍又無奈:“是我打攪了。”說完他轉身準備離開。
連州看不懂他莫名其妙的眼神,但看到顧時欲乾脆利落轉身就想離開,頓時心裡有些不爽,淡聲道:“站住。”
平靜的聲音裡帶著不容冒犯的威嚴,以及對顧時欲放肆舉動的不悅。
“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顧時欲頓住身形,嘴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掩飾好,轉身看向連州,“連公子想如何?”
見他停下了,連州稍稍平息怒氣,打量了這人一番,語氣依舊很不耐煩的道:“坐這,賞月!”
顧時欲十分乖順的坐下,繼續像剛才那樣,陪連州一起賞月。
梅花的香氣隱隱飄散,顧時欲早就注意到一旁僅剩的一杯酒,他猜測這酒對連州有重要意義,心中微動,道:“賞月需美酒相伴,不知時欲是否有幸能得一杯?”
酒壇裡一滴不剩,石桌上僅剩剛才倒給管家的那一杯酒,顧時欲指的是什麼再明顯不過。
連州聞言覷了他一眼,像是在評估這人的長相是否配得上他母親親自釀的梅花酒。
方才應付管家的話也不算作假,他和他母親一樣,對長相好看的人總能格外多些寬容。
當然了,也不是說看上了他。
時欲一張臉倒是生的不錯,側臉輪廓冷硬,線條流暢,鼻梁高挺,劍眉星目,總之,確實長得還可以。
細看後連州下了結論,確實有讓他稍稍容忍的資本。
察覺出身旁之人的視線,顧時欲端坐的身體緊繃,比收獲人生中第一個傀儡的時刻還要緊張。
連州聲音淡淡的,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