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冬聽到他的這一句話,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他隻是幫褚星脫掉外套,放回了房間的床上,順便給他掖好被子。
褚星抬起手,用手抵著被子去看枯冬:“你怎麼不說話?是生氣了嗎?”
枯冬一邊給他開空氣加濕器一邊覺得有些好笑的說:“我為什麼生氣?”
褚星搖頭:“不知道。”
等確定空氣加濕器打開後,枯冬直起身子。
轉身走出房間的時候,他順手拍了拍褚星的頭。
褚星的頭發還是很柔軟,漆黑的發絲一根根落在潔白枕頭上。
剛剛把褚星放到床上的時候他沒注意動作,現在衣領歪歪扭扭的,裡麵一直安安靜靜擺放著的路燈吊墜晃了出來,正一閃一閃的閃著暖色光芒。
枯冬盯著那項鏈吊墜,看了一會,之後又起身走了。
米棠西剛剛才回來,現在趴在房間門框上看著褚星:“褚星他怎麼了?是發燒了嗎?”
枯冬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就陷入發呆模式的褚星,點點頭:
“挺燙的,我去給他找找有沒有退燒藥,你去廚房裝點溫水……算了,熱水吧,他不喜歡喝溫水,比較喜歡喝燙一點點的。”
米棠西聽到他的話,立馬轉身走樓梯下到客廳進廚房去裝水。
枯冬在一邊的電視櫃裡翻找了好久,最後從電視櫃的角落裡找到了一盒還沒有過期的退燒藥。
他再次確定了一遍這藥是沒有過期的後,才起身上樓去給褚星送過去。
但在起身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病例’,腳步又停下來。
他轉過身,看著電視櫃裡折疊兩下,被人隨意擺放在最裡麵的那張病例。
他徐徐蹲下/身,伸手把病例給拿出來。
病例上很簡單,其它醫生寫的藥單和情況他也看不明白,隻看見用宋體標標正正打印出來的‘人格分裂’。
他看著這四個字,好久什麼動作都沒有,就連眼神也沒有變化,還保持著一開始發現褚星發燒時的不開心。
直至米棠西在廚房喊了句‘要不給褚星放點糖’,他才回過神,匆匆忙忙給米棠西回了句不用後才繼續看下去。
在那四個字的下麵,正正是褚星的情況。
【常常幻想有人和自己待在一起,每一次幻想都有固定人選,有一陣時候想的是死後去擁抱來祭拜他的男朋友,有時候幻想的為自己親手殺掉了許許多多的人。】
【時常會無意識的做一些事,但本人做完後卻覺得自己沒有做過。】
【根據家屬提供,患者最近性格多變,有時溫潤,有時偏執,對很多事物都會有偏激反應。】
【並且,患者對自己做過的很多事無印象。】
【二次問詢,患者對曾經說過的事情留有印象,對自己曾來過醫院問診此事無印象。】
【初步判斷為‘人格分裂’。】
【因特殊職業,推薦服用藥物治療。】
看著這一行行字,枯冬感覺自己渾身都有些冷,從進入副本後因大動作而不停加速的血液好像在這一刻慢慢滯停了下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分鐘,他翻了個頁,去看這張病例的時間——是跟他分手前就有的。
褚星會有多難受?
他不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
怎麼會一點也沒有察覺?
他覺得自己嗓子有些乾,在慢慢把病例給放了回去後,他才吞了口口水,關上電視櫃拎著退燒藥往樓上走。
到了樓上的時候,米棠西正拿著水杯去問褚星感受,褚星每一個都說了,簡直就是問無不知知無不言。
枯冬看到褚星後腳步又短暫的停了一會,在看到褚星垂著眸子微微蹙著眉的臉後才有勇氣走上去。
他將退燒藥的外包裝拆開來,擠出來了幾顆藥後才接過米棠西手中的那杯水,把吸管放進去後便將藥遞給了褚星。
褚星盯著他手心的藥皺眉看了一會,之後抬頭看看他臉色,又看了一會,才伸出手去拿走了那顆退燒藥。
手好像有點涼。
枯冬收回手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米棠西看著褚星,還是有些擔心:“會不會到下一個副本開始了還在發燒?”
枯冬道:“不會。”
褚星不經常生病,但生一次病那必定是來勢洶洶的,但生病的時間又不會太長,一般睡一覺醒來就好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經常生病沒人發現的原因。
等米棠西回了房間,褚星才抬起頭對他說出第一句話:“開燈了嗎?”
枯冬看了一眼頭頂上有些晃眼的暖色吸頂燈,沒有說些什麼,隻是說:“開了。”
褚星手裡捧著溫熱的水杯,又問:“能換成白色的嗎?”
枯冬麵對著他,輕輕的搖頭,頭一次沒有去縱容他:“開那種燈你會頭暈的。”
褚星甕聲甕氣的‘嗯’了,低下頭去,看著手中的水杯,呢喃:“可是太暖色光了……”
換做之前枯冬可能不怎麼能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也聯想不到其它什麼東西。
但他現在隻能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張病例。
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好像是會缺乏現實感……
枯冬默不作聲的抿了抿唇,回頭看了一眼門口,又看了一眼冷的往被子裡縮了好幾下的褚星。
最後,他站起身來把門給關上,轉身後在褚星躺的那一邊蹲下來,手指很輕力道的捏著褚星的:“吃完藥先睡一覺,好嗎?不然難受,要是難受的睡不著你跟我講講話,或者我去給你煮碗麵吃,好不好?”
褚星看著他,卻沒回答他的問題:“你很久都沒有跟我說話了。”
枯冬剛剛伸手想要幫他把水杯拿下來的手頓住了,之後又緩緩收回了手,問:“什麼時候?”
他知道褚星發燒的時候是會抓著以前的某段時期去說話,所以褚星發燒的時候他也沒少去心疼褚星的以前。
但他每次都不太確定褚星說的是什麼時候。
褚星擰眉回想了會,之後說:“之前住院的時候。”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每次來你都隻是在坐著看書和用手機處理你律師所的事,我好無聊。”
“我不是隻喜歡茉莉花,我還喜歡滿天星,它很好看。”
枯冬看著褚星認認真真去揪著以前的事說的模樣,輕聲應了一下:“嗯,我的錯,以後給你帶滿天星。”
雖然不知道褚星為什麼在那段住院的時候說喜歡的不隻是茉莉花,但回答了就行。
褚星滿意的點了點頭,才回答了他剛剛的問題:“我想睡覺,你和我說說話。”
枯冬再次答應下來,蹲在原地沒有任何動彈,褚星隨口提了幾個話題他就認真的去回答,褚星忘了什麼事他就去幫忙回憶。
最後,褚星沉默下來,沒有再開口說任何話,枯冬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但沒聽見他的回答,就安安靜靜在原地等他說話。
“我以為,我們又到高中那時候了。”
褚星突然開口說。
枯冬有些疑惑他為什麼要說又這個詞,但沒有計較一個病人的用詞:“什麼?”
褚星笑著伸出手點了點他的臉臉,枯冬很高,蹲下來後也能夠跟他側躺的視線齊平:“高中的時候你好像從來都沒有親過我。”
枯冬看著褚星,難得的沒有去回答。
他怕親了褚星自己會有些失控。
褚星說完這句話,又不再出聲了。
好一會,他揪住了枯冬的領子,將枯冬往自己這邊拉,枯冬不明白他是要乾什麼,一直到——褚星輕輕往他唇上貼了一貼。
貼完後,褚星笑著說:“我困了,晚安。”
枯冬愣愣看著他,過去了十幾秒鐘才慌亂的站起身來,模模糊糊的留下來一句‘晚安’就想打開房間門離開。
但他的手剛剛碰上冰冷的門把手,褚星就從後麵叫住了他:“枯冬。”
枯冬的動作滯住,回過頭後,隻聽見褚星對他說:“你喜歡我嗎?”
他張開嘴,有喜歡的意思但又不能夠在一起的話在他裡亂七八糟的繞來繞去,繞了很久後,他才聽見自己說:“……喜歡。”
褚星點點頭,伸出手對他揮了揮:“晚安。”
打開門出去後,枯冬才遲來的感覺到自己心跳很快。
……跳的有些讓他燥熱。
迷迷糊糊走向自己房間的時候,他也在心裡想:
明明在看到褚星那副分手為難且傷心的樣子後,就下定決心不要再和褚星在一起的。
可就是控製不了。
一想到這人是他放在心上長達十年之久的人,他就控製不住。
他誰都可以離開,也誰都可以離開他,他不會管,他也不會傷心。
但唯獨褚星不行。
在枯冬離開房間後,褚星抬頭盯著頭頂暖黃色的吸頂燈看了一會,有好幾次手都想伸出手把燈給關了,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把手放在被子裡。
他又想起剛剛枯冬那副臉紅到要死但又遲遲不說話的樣子。
同時,他也想起了自己被植入的那個芯片。
明知道芯片會影響他,也會影響到枯冬,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和枯冬在一起,不想看到枯冬因為和他分開而迷茫的樣子。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那片芯片,就是他的未來,死亡的確是他的未來,但為什麼要他憂心忡忡的擔心會影響彆人,最後隻剩自己。
為什麼偏偏就是他。
為什麼偏偏彆人家的孩子就能夠開心快樂的長大,長大之後不管有沒有繼承家裡產業的能力,都會尊重孩子的意見。
……為什麼偏偏就是他什麼都沒有。
褚星難受的閉了閉眼睛,厚重的疲勞鋪天蓋地的朝著他湧來,但是在失去意識睡過去的前一秒,他的想法還是:
如果枯冬受他影響了,那就用他死亡來結束吧。
枯冬傷心也沒有辦法了。
他就是這樣薄涼的人,越走越遠,越愛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