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嚴深見身邊的人睡熟,小心地挪動了兩下身子,穿好衣裳離開了房間,一路小跑到了廚房,廚房內還亮著燭火,嚴深推開門,就看見善榮站在門後等他。
“王爺,您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善榮回頭看了眼地上的筐子,裡麵裝滿了食材,瓜果蔬菜,各種肉類,再加上活的魚蝦,嚴深朝他們點點頭,擼起袖子就想親自上手去摸,卻被善榮一把握住手腕,“王爺,要不還是……讓他們來吧,萬一您再傷了自己,奴才們就罪該萬死了……”
“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嚴深不客氣地在善榮腦門上敲了一下,雖然自己來這裡大半年,他沒有再親自動手做過飯,但他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孤兒院的夥食他幫忙的最多,工作後自己照顧自己,廚藝也是朋友間公認的好,一日三餐加上一碗長壽麵,還難不倒他,“明天農曆二月十二,是王妃的生辰,本王不過就是想表達一點心意,看把你緊張的。”
錦霞閣因為下午的事情鬨了一通,現在香槐一個人在屋裡不願意出來,其餘的人圍在院子裡一合計,乾脆明日停戲一天,正準備將牌子掛到外麵,門一下子從外麵被推開,“誰允許你們停戲的?票不是都賣出去了嗎?我剛走了幾日,規矩就都忘了?”
進來的人穿著一件深灰直裰,手裡拿著折扇,長發肆意地散在身後,走路帶風,但身形挺拔,眉宇間帶著幾分男子不應該有的風情,若不是那青絲中夾雜著些許白發,誰也看不出他已經超過不惑之年。
“班主。”棠槿是戲班裡年齡最小的,也最機靈,發現班主生氣,立刻上前拉住了對方的手,“今天下午出了點事,鬨得有點大,師兄師姐們也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明天不開戲的好。”
“什麼事?”班主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香槐不在,便猜到了一些原因,“你們明日正常開戲,我去找香槐。”
香槐坐在桌前,手裡握著筆,卻什麼也寫不出,那墨汁順著筆尖滴在紙上,暈開一個又一個墨點,他想起下午嚴深的話,想起這些年的日子,自己在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孤兒院,雖然說日子過得清苦,但好在有院長和嚴深的照顧,他記事的時候,嚴深就已經是他們當中心理年齡最成熟的大哥了,即使是比他年長幾歲的孩子,一般都會和他們這些年紀小的一樣,聽他的話,受他的照顧。
自己就這樣在孤兒院長到了十歲,他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那樣一對珠光寶氣的夫妻要選他當孩子,把他接回去養,直到兩年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就是他們找的“大師”口中的關鍵。
“大師的話果然還是有用的,陳懷的出生日期果然對我們家最有利。”當時他躲在門後,看著屋內的爸媽拿著懷孕的b超單子,心跌倒了穀底,難怪他們沒有給他改名,原來他們從來沒把他當做一家人。
雖然爸媽在彆人麵前做足了功夫,給他買了新衣服,送他去彆人家上不起的學校,但他終究是個外人,是個異類,在學校受儘欺負,回家也不敢和他們說,這些年來,他們忙著照顧年幼的弟弟,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
“嚴哥哥。”陳懷又一次來到了孤兒院,他用衣服將自己完全的包裹好,連最上麵的紐扣都扣得死死的,生怕被嚴深看出來一點不妥,“我又來看你們了。”
爸媽每次給他的錢都不少,他每次來都會買不少東西,嚴深笑著從他手中接過東西,招呼他坐下,“小懷,不用每次來都帶這麼多,我們這邊什麼都不缺,用不著你花錢。”
“隻是一點心意而已。”陳懷看著嚴深,用手摸了一下藏在口袋裡的那一小盒巧克力,“嚴哥哥,聽說你上了本地的大學……但是我記得你高考成績不錯,去外省的話應該可以有更好的大學可以選擇。”
“院長年紀大了,我要幫著照顧孩子們,在外省的話會不方便。”嚴深將陳懷帶來的玩具都分給其他孩子,然後打開最高的櫃子,拿出一袋東西,“你總是帶東西來,我也沒什麼好給你的,你現在生活好了什麼都有,我就買了點你以前最喜歡零食,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回去吃。”
“怎麼會……”陳懷看著桌上的零食,揉了揉眼睛,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落淚,“嚴哥哥,其實我對……”
“嚴哥哥,外麵有人找你,是個漂亮姐姐。”陳懷的話被衝進來的小家夥打斷,嚴深摸著對方的小腦袋說知道了,然後轉頭告訴陳懷讓他休息一下,自己站起身走了過去。
陳懷沒有聽他的,他跟在嚴深的後麵,看見他和一個女孩子在講話,那個女孩子的話說得很明確,表達的時候有些結巴, “我真的喜歡你。”她紅著臉,但眼睛直直得看著嚴深,沒有表現出一點膽怯,“你要是沒有女朋友,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陳懷的心一下子猛烈地跳動起來,他不知道嚴深會怎麼回答,腳像被膠粘住了似的,怎麼也動不了。
“抱歉,我真的很感謝你喜歡我,但請原諒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嚴深朝對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微微朝前鞠了一躬,“老實說,我這樣的人,我是準備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不會結婚的。”
“但……你以後要是有錢了,也不會嗎?”女生鍥而不舍地繼續追問,陳懷也因為他的話而大感震驚。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但我現在真的沒有這個打算,談戀愛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我不想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想你這樣優秀的人,以後肯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真的不好意思讓你特地跑過來。”
看著那個女生臉上失落的表情,陳懷將口袋裡的巧克力拿了出來,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從那之後,他就減少了去孤兒院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叛逆,越來越放縱自己,嚴深看出了他的改變,還特地找他聊過幾次,結果都是以他的借口和搪塞結束,但嚴深對他的態度沒有絲毫的改變,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等他上了大學,他特地選了個遠的城市,可誰能想到,他放縱的太過,和朋友飆車的時候出了車禍,等再一次睜開眼,他就來了這裡。
“造孽啊,誰把這麼小的孩子扔在河邊?”這是他醒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他重生變成了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但結果還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好在之後遇到了他的義父,從撿回他的農家大嬸手上帶走了他,教他學本事,讓他成名,成為了如今的香槐。
最終,他長歎一聲,將桌上的紙揉成一團,然後隨意地扔了出去,那紙團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停在了班主的腳邊。
“義父。”香槐站起身,將手裡的筆隨意丟在一邊,班主點頭讓他坐下,自己則從旁邊搬了個小凳子,“下午的事情,我回來的時候在街上聽到了一點。”
“您都知道了……”香槐低下頭,和下午的時候一樣自己玩起了手指,“都是我的錯,是我衝動了。”
“你甚少如此。”班主用扇子敲了敲桌麵,在深夜裡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怎麼回事,你知道規矩,告訴我到底是誰?彆逼我去查。”
香槐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緩緩地開口道,“我隻是遇到了那人的兒子。”
班主聽了他的話,瞬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緩緩地又坐了下去,“你遇見了……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再一次用扇子敲擊了一下桌麵,“但你還是太衝動了,萬一暴露了怎麼辦?明天你正常登台,結束的時候一定要向客人們道歉,不能讓事態繼續發展下去。”
“知道了,義父。”香槐向他承諾,以後不會再像今天這樣衝動,班主這才放心的離開,臨走時,他的目光瞥向窗戶的一角,香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班主握了握他的手,隨後像無事發生一般關上了門。
香槐聽見腳步聲遠去,這才快步走到窗戶邊,用力將窗戶推開,看見屋外空無一人,他發出一聲冷笑,“秦將軍一向驍勇善戰,不會害怕香槐區區一個雙兒吧?為何還不現身?”
“怕?”秦奕的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香槐轉過身,隻見秦奕抱著雙臂站在屋內,“我為何要怕你?”
“那你還在那兒偷聽。”香槐沒有看他,側過身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君子可不會做這些事。”
“不是偷聽,來的時候正好你們在說話,我不便打擾,我可是什麼也沒聽到,再說了,誰告訴你我是君子的。”秦奕用手擋住他的動作,逼迫香槐看向自己,“我都和你們合作了,你覺得我會是君子嗎?”
說著,他的手就不安分地攀上了香槐的肩,香槐把他的手狠狠甩了下來,他今日心情本就不好,眼前的人還如此不知禮數,他自然不會給對方好臉色,“要是沒事就滾,你也說了是合作,你再看不起戲子也要給我基本的尊重。”
“看來你今天確實出了點狀況。”秦奕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眼底一片冰冷,“那我就先走一步。”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香槐一腳踢倒了身邊的凳子,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混賬東西,死變態,看不起雙兒還整天毛手毛腳,我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何必捅死他呢?”班主從剛剛秦奕偷看的地方緩緩走出來,在窗外和香槐對視,“既然他剛剛在這裡偷聽,不管有沒有聽到,聽到了多少,他都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