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江圍村的這條江水湍急渾濁，水勢凶險，一年中隻有旱季和冬季冰封江麵時才能渡江，現在是低水位期，很多村民放了魚簍在水邊捕魚，還有幾個閒賦的村民拿著杆子直接釣魚。

在殘魂的記憶裡，這江裡的魚很多，隻不過容易抓的都是難吃的，好吃的都是難抓的，那些魚簍裡抓到的大多都是泥腥腐爛味極重的黑齒魚，無論怎麼料理都難以下口，隻能拿去堆肥用。

若是拿釣竿釣，用玉米或豌豆之類的素餌，倒是偶爾能釣到好吃些的鯉魚或草魚。

蘇秋雨這會兒沒有釣竿餌料，隻有下山前用斧子削出來的特製魚叉。

她往上遊走了些，找了個水流較急的岸邊，刨出一個能讓江水流過的小淺坑，又扔了些蚯蚓碎和水草在坑邊的淤泥上，就在站到一旁的蘆葦叢裡等著了。

等了半天，終於一條魚遊了進來，發覺明明順著水流遊，卻遊到淺坑，忙擺著尾巴想逃，蘇秋雨眼疾手快長叉一戳，精準命中。

她抬起一看，黑齒魚，不能吃，扔掉。

又來一條，她叉，又是黑齒魚，扔掉。

等了半天，連續戳出五條黑齒魚來，蘇秋雨開始懷疑人生了，這江裡該不會隻有黑齒魚吧，難道剛離家出走就得餓肚子嗎，她能餓一天，剛撿的小可憐可經不得餓。

實在不行……找邊上的村民要上一尾小魚喂貓？也不知道她們肯不肯給自己這個四處搞破壞的癡傻娃子。

蘇秋雨探頭探腦瞟著其他村民的漁獲，正巧瞧見一中年女子背著手信步走來，是之前見過的裡長李若梅。

李若梅本來在岸邊釣魚，看見村裡的傻妞乾元又在這鬨騰了，便留了個心眼盯著，免得她落水或是破壞了其他村民的魚籠。

誰想這一向不靠譜的傻妞居然知道挖坑做陷阱，還拿著一根奇怪的木叉紮上來好幾尾魚，雖然也都是黑齒魚這種不能吃的魚，但也是收獲頗豐的。

李若梅踱到蘇秋雨的流水坑邊，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衝著蘇秋雨伸出一隻拳頭，蘇秋雨警惕地向後一躲。

什麼情況，裡長不許她在這抓魚嗎。

李若梅見蘇秋雨居然躲她，有些許詫異，這小傻妞什麼時候有了警覺心這種東西？

但傻妞一天一個性子，她也不介意，手腕一翻，攤開掌心，露出一把玉米粒。

蘇秋雨眼睛咻的一下亮了，原來裡長是給她送魚餌來的，看來裡長也沒那麼壞嘛。

她忙接過玉米粒，碾碎了一些灑在坑邊的淤泥上，把剩下的沉到坑底。

有了餌料，陷阱的吸引力大幅提升，不一會兒一條半米長的草魚就遊了過來，肥美得很。

草魚很機敏，剛從水底浮上來露了個頭，又潛了下去，確認沒動靜才往淺灘遊了一些，一擺尾又想要退出去，蘇秋雨一著急，沒等草魚完全進到淺灘就猛戳下去。

叉子戳中魚背，但魚尾還在深水區，借著水力劇烈掙紮著，把魚叉的一邊倒刺都給擠開，眼看就要溜走了，還好裡長在一旁也沒閒看著，直接上腳一踹，把那草魚一腳給踢上嘞岸。

好腳法啊裡長！蘇秋雨忙上去把落在蘆葦叢裡翻騰的魚給拍暈，扔到離水遠些的內岸上。

被草魚這麼一折騰，陷阱的入口有些潰散，餌料衝掉了不少，卻仿佛打了窩似的，湧上來一群巴掌大的小鯽魚，進了淺坑開始吃剩下的餌。

蘇秋雨和李若梅對視一眼，也不用叉子了，不約而同跳進坑裡，彎著腰就把坑裡的魚往岸上拋。

一番雞飛狗跳的撲騰之後，她們兩共拋上來五條小鯽魚，一條手臂長的鯉魚，還有三條黑齒魚。

收獲頗豐！

蘇秋雨高興壞了，看陷阱和餌料都消耗得差不多，兩人回到岸上。

蘇秋雨把內岸那條草魚提溜了起來準備把魚獲擺到一起，回頭看見李若梅拿了個魚簍在撿魚，心說裡長人真好，送了餌料還給她送簍子，高興地大聲說道：“裡長！謝謝！”

李若梅又嚇了一跳，今天的傻妞怎麼都會說謝謝了，吹得什麼風？

她困惑瞥了蘇秋雨一眼，往常傻妞也能蹦出幾句話來，但若是想進行對話就相當於雞同鴨講，她便懶得費口舌，撿起鯉魚和兩條小鯽魚，又把黑齒魚全收拾起來。

然後拍拍屁股，走了。

蘇秋雨望著裡長的背影在風中淩亂，合著你撿了不是要給我的啊？

但這些漁獲也確實是靠裡長給的餌才能抓到，就連她手上的這條草魚都是裡長一腳踹上來才抓到，地上還有三條鯽魚呢，裡長還給她留了點。

至少小可憐和大可憐的晚餐都有了著落，還要什麼自行車，湊合過吧，蘇秋雨搖搖頭，美滋滋提起漁獲返回獵人小屋。

另一邊，洛雲熙失魂落魄回了家，屋子裡整整齊齊，蘇秋雨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洛雲熙心裡有一絲猜疑，坐在乾淨的院子裡愣了會神，不敢細想。

不會的，蘇秋雨隻有這一處住所，她還能到哪裡去，就算那野魂想走，村裡也沒有接納她的地方。

妖獸肉被整齊堆在框上，洛雲熙一點料理的心情都沒有，便拿去酒館賣掉，再去晚市上換了些米糧。

買米的時候，洛雲熙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提著幾條魚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吧，就說彆瞎猜，這人不是回來了嗎，還帶著那隻野貓，她對那野貓可真好啊，居然去抓魚給它吃……

洛雲熙的眼神暗了暗，但養貓肯定是不行的，可以送給鄰居照顧，她收了心思，準備回去和蘇秋雨談談。

回到家中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太陽的最後一絲光線從山後投過來，有些屋子已經亮起燈，但家中一片暗色，也沒有燒火煮飯的痕跡。

三條鯽魚掛在門拉環前。

洛雲熙蹙起眉來，門沒落鎖，隻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為什麼要把東西放在這裡？打不開門這野魂不是還會翻牆嗎？

洛雲熙心裡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她推門進屋，院子裡和她離開時一樣乾淨，她找了一圈，整個家裡都沒有另一個人的蹤跡。

洛雲熙下意識向後山望去，漆黑的山影在深藍色的夜空下模糊不清，隻顯出隱隱約約的弧度。

這麼晚了，她還能去哪？

彼時，蘇秋雨舉著茅草火把向山上奔去，火把是她臨時做的，抓完魚後太陽已經走到山坡，馬上就要落山。

秋冬季節天色黑得快，她來不及找柴火，隻能隨便撿了個破竹竿塞上些乾茅草，用村子主路上的燈籠火點著了，就這樣護著往山上帶，這些草料燒不了多久，她得在火焰熄滅前趕回獵人小屋。

上山的路要經過洛雲熙家，蘇秋雨不爽地扭過頭不看那間屋子，可明明她很努力不去想這件事，腳步卻控製不住慢了下來，再也走不動道。

她在原地蹦了兩步想要招呼腿腳繼續走，但殘魂的那點記憶在腦海裡轉來轉去，愣是給她製造了一堵精神鬼打牆。

眼看火把燒了快一半了，她不能再耽擱，隻能惱怒地嘖了聲，倒退著返回洛雲熙家門口。

洛雲熙是喜歡吃魚的，殘魂的記憶裡有洛雲熙吃魚的模樣，她會細細地把魚刺挑出來，一半分給殘魂，一半她自己吃。

在殘魂麵前洛雲熙顯得放鬆很多，吃到鯽魚或鱸魚之類鮮美的魚時，甚至會好心情的把耳朵放出來，在腦袋上一下一下搖點著。

殘魂有時候吃不完一整條魚，隻挑魚肚子上的肉吃了，洛雲熙就會叼著剩下的魚尾慢慢啃。

很是可愛，蘇秋雨想。

作為另外半份聰明些的魂魄，她又怎麼不知道殘魂那時候有多喜歡呢，可這份喜歡對現在的她來說太過殘酷，她隻能把這些情緒都壓到心底。

洛雲熙愛吃魚卻極度不喜歡水邊，捕魚技術似乎也有所欠缺，反正殘魂隻見過洛雲熙濕漉漉慘兮兮回家，沒見她捕上來魚過，殘魂吃到的魚大多是市場買來或村裡人交際往來時送的，而現在蘇秋雨手上就有洛雲熙愛吃的魚種……

腦內兩種情緒抗爭著，最後蘇秋雨把所有鯽魚往門上一掛。

“就當是租用斧子的租金了！”

蘇秋雨用惡狠狠的語氣自言自語說出這句話，仿佛不是在送東西，像是在宣戰。

腿腳終於利索了起來，她忙護著火把向山上狂奔而去，至於錢錢的口糧，反正剩下的草魚還挺大的，她倆一起吃都足夠。

很快，山上有了光亮，蘇秋雨把之前丟出去的木條廢物利用，支起了篝火。

壁爐還沒修好，她就把火堆生在靠近床鋪的牆麵外側，這樣晚上睡覺也能暖和些，現在天氣還沒有完全轉涼，她身上的衣服加上火堆的餘溫足夠度過夜晚。

草魚被分成四份，在篝火的熱度下滋滋作響，懷中的錢錢聞到香味蘇醒過來，發出微弱的喵喵聲。

“餓了吧，再等一下，還沒烤熟。”

蘇秋雨把錢錢抱出來，搓了搓貓咪腦袋，惹得它發出不樂意的嗷嗚聲，腦袋還不斷往烤魚方向湊去。

蘇秋羽忽然想起貓好像能吃生魚，便取下一份半熟的草魚放到錢錢麵前。

它大約是餓慘了，一邊叫喚一邊上嘴啃了起來，吃到熱的地方被燙到，就伸出爪子啪啪揍魚肉，揍夠了又抖抖爪子繼續吃。

蘇秋雨好笑的搖搖頭，這小野貓脾氣還挺大，和她家狐娘差不多……

不對……她怎麼又在想洛雲熙，都說好了不想的，洛雲熙不要她，這腦袋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蘇秋雨惱怒的抓了抓腦袋，把滿頭令人不適的思緒清理乾淨。

但煩惱湧上心頭哪有那麼容易消退，蘇秋雨隻能強迫自己放空大腦盯著烤魚，眼裡一片空無。

黑暗中，一片落葉被夜風吹落，砸到狐妖的鼻尖，惹得她皺了皺鼻子，她抬手將煩人的落葉捏得粉碎，索性坐在樹乾上，豎眸凝重，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光亮區。

摸頭是吧？還和它一起吃烤魚？喲，居然還知道撕成條喂它？

現在又是在乾什麼？撓頭發癲？張著嘴對著火堆發呆？怎麼，之前不是說治好了癡隻留下傻，現在摸了隻野貓，癡也發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