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初翊拿起秦府手牌,掂量片刻,眸光閃爍不定。
一旁的小喜見狀,恭敬道:“王爺,要小的將手牌給秦大人送去嗎?”
褚初翊摩挲著手中的令牌,思忖片刻,搖頭道:“不必了,還是本王親自去吧。”
說罷,他便揣著手牌,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門。
秦輿慈此時正巧路過醉仙樓,忽然聽到樓內傳來一陣喧嘩,似是有人爭執起來。
“誒,那不是秦大人嗎?聽說咱們秦大人被翊王爺睡了,成了人家的男寵,這下可有得榮華富貴享了!”一個略顯油膩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滿是不懷好意的調笑。
“不過呐,我看那翊王爺也不過是玩玩而已,秦大人還當真了,指望著攀高枝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翊王爺嗎?”另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附和道,話語中儘是譏誚與不屑。
“可不是咯,秦大人雖是個才子,到底也不過是個玩物罷了,等翊王爺玩膩了,還不是一腳踢開。”
“如今城內傳的沸沸揚揚,說翊王爺睡了秦大人,但又一腳把秦大人給踢開了,秦大人這話是不是真的啊?哈哈哈~”
“依我看啊,多半是真的。”又一人在窗台嘲笑道,“明是聖上下旨讓翊王爺嫁到秦府,可我們都瞧見了,每天都是秦大人去翊府,可未見過翊王爺上秦府啊~”
“是啊秦大人,不是說翊王爺嫁秦府嗎?怎麼你個當夫君的,整還天天往翊王府跑呢?若不是遭翊王爺嫌棄,跑去求和的?”
秦輿慈麵容無感,這樣的話他基本每天都要聽彆人嘲笑好幾遍。
他正欲轉身離去,忽然一道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如此肆意挑撥本王和秦大人的關係?!”
秦輿慈回頭看去,竟是褚初翊在衝著醉仙樓上的看客叫嚷。
作為混世魔王,褚初翊的名號自是懾人,那些看客見著正主出現,哪敢多言,趕忙縮回腦袋,關上門窗。
“王爺,你怎地來了?”秦輿慈裝若驚訝。
“本王不來,怎麼知道他們是這樣折辱於你!”他的人也敢欺負,褚初翊麵帶怒意的問道,“這些日都如此?整日瘋言瘋語的?”
言罷,隻見褚初翊一腳踹開店門,踏著鏗鏘的步伐大步走了進去,抬手便是一記重拳,將先前那說閒話的人打翻在地,踉蹌著滾落了好幾圈。
其他人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跪倒一地,頭磕得山響:“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
褚初翊俊臉含霜,一雙鳳目中怒火四溢,又補了幾腳,這才冷哼一聲:“都給我聽好了,秦輿慈是本王的人,誰再敢信口雌黃,誹謗他的名聲,就是與本王作對,休怪本王不客氣!抄家的事本王也不是沒做過!”
說完,他一把拉起呆立在一旁的秦輿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是非之地。
秦輿慈在後麵訕訕地跟上,回頭望跪著一片的人,他好像,把事鬨大了些,不過沒關心係,結果是那個結果了就行。
一路無言,秦輿慈任由褚初翊拉著,直到來到湖邊的曲橋涼亭,褚初翊這才緩緩鬆開了他的手。
“王爺,臣......”秦輿慈支吾著開口,忽見褚初翊撩起衣袖,竟是剛剛動手,扯開了傷口出現了一道血口子,殷紅的鮮血順著雪白的臂膀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秦大人,我疼......”褚初翊欲言又止,狀若小心。
秦輿慈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查看,似乎卻忘了,以褚初翊的實力,往日哪怕胸上挨了幾刀也沒說過痛,今個怎麼一點小傷,就如此神態呢?
“秦大人,平日裡,他們都是這樣非議你的嗎?”褚初翊咬牙切齒地低語道,語氣中滿是惱恨。
還有,這人怎麼回事,都不會回擊的嗎?對自己的時候不是很伶牙俐齒的嗎?
“無礙。”秦輿慈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思全在侵血的傷口上。
他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與布帛,小心翼翼地為褚初翊清理傷口,敷上藥粉,再用布條細細包紮。
指尖輕觸傷處,感受到褚初翊輕顫的肌膚。
“王爺何必如此氣憤,跟那些酒囊飯袋計較。”秦輿慈一邊包紮,一邊輕聲絮語,“那些人不過是妒忌王爺的尊貴,才編排些難聽的話來,王爺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
“胡說!”褚初翊一把攥住秦輿慈的手腕,凝視著他的雙眸。
秦輿慈苦笑了一下,眸光黯淡,長歎一口氣,悠悠地說:“王爺不必寬慰我,雖流言頗有偏差,但也有所依仗的,不過確實,臣...這事傳出去確實就是個笑話,文人最重名節,如今我落得個‘倚男徇色’‘夫妻不和’的罵名,此生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了......”
說到傷心處,秦輿慈的聲線微微顫抖,尾眼泛紅。
褚初翊一時語塞。
“你也是如此想的?”良久,褚初翊才開口道:“當初嫁你之事確實唐突,不過你放心,本王既然開口了,自是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秦輿慈搖了搖頭:“當初之事,王爺也是出於下策,下官又豈奢望要個交代?”
送彆秦輿慈後,褚初翊不免思索,是否因自己,才導致秦輿慈如此遭人非議的?
要知,流言之所如此廣,並非在於褚初翊下嫁,而在於褚初翊對待此事態度。
廣間皆議,褚初翊為妻,卻是秦輿慈頻繁入翊府,這番作為,自然會引起尋常百姓的談論。
就算是有聖上諭旨,但也隻有妻隨夫家,哪有夫隨妻家?秦輿慈被非議,似乎也是因此而已。
當晚回府後,褚初翊輾轉難眠,腦海裡不斷回放著秦輿慈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想到廣間流言蜚語給秦輿慈帶來的創傷,他就恨不得衝出府去,把那幫不長眼的東西揍得滿地找牙。
於此,翌日清晨,褚初翊便帶著鋪蓋,浩浩蕩蕩地住進了秦府。
秦輿慈大驚失色:“王爺這是何意?咱們還未過門,這般住在一處,傳出去成何體統?”
“秦大人,你還欲擒故縱上了是吧?”褚初翊理直氣壯道:“再者說,你都受了這許多委屈,我若是再不管不顧,豈非是要天下人笑話?何況,本王樂意住哪兒,還輪不到旁人置喙!”
秦輿慈裝作無奈,心中卻已然,這銀子花的一點也不冤,於是趕忙吩咐管家,趕緊讓下人打點居所,安置褚初翊。
當夜,秦輿慈才剛睡下沒多時,就聽屋簷之上,傳來細微腳步聲。
“看上去,秦府也不是很安全嘛。”褚初翊躲在房門後麵,透過縫隙朝外看去。
很快,屋外傳來刀劍鏗鏘之音,想來是秦府家丁出手。
倒也和秦輿慈說的差彆不大,秦府的家丁水準,確比他那落魄王府要好上許多,並無刺客跑入他的房中。
正當褚初翊放下心來之時,卻瞥見秦輿慈正穿著與自己相似的衣服,在院中與數名蒙麵黑衣人纏鬥,雖然以一敵多,占了上風,但畢竟寡不敵眾,已是頗感吃力。
見狀,褚初翊慌忙披衣而起,拿著武器就衝出了房間。
霎時間刀光劍影,電光火石。
褚初翊雖然也習過武,但畢竟畢竟寡不敵眾,沒一會兒就被逼到了牆角,腿上還挨了一刀,鮮血淋漓。
眼看褚初翊命懸一線,秦輿慈大喝一聲,一個飛身翻到褚初翊身前,手起刀落,霍然斬落一名刺客的首級。
“你怎麼來了?”秦輿慈一把拉起褚初翊,撐著他一瘸一拐地向書房退去。
兩人一邊抵擋,一邊狼狽地躲進了書房,好不容易關上了門,這才得以喘息片刻。
秦輿慈這時才發現褚初翊臉色慘白,汗如雨下,衣衫上血跡斑斑,秦輿慈心急如焚,連忙攙扶著褚初翊坐到書案前。
褚初翊搖了搖頭,咬緊牙關道:“無妨,皮肉傷罷了。”
秦輿慈趕緊撕了自己的衣袖,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為褚初翊包紮傷口。
“你說你,好端端的跑出來作甚?這不平白無故的挨上了一刀?”秦輿慈言語似是責備,但手頭動作卻是小心翼翼的。
“這些刺客都是衝著我來的,怎麼就是平白無故呢?”褚初翊不在意的輕笑一聲,又神色凝重道,“倒是秦大人,這大半夜的不休息,為什麼穿著和我同樣的衣物,在後院內閒逛呢?”
見褚初翊神色凝重,秦輿慈寬慰道:“彆想太多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這些刺客的來曆,他們接二連三地來刺殺王爺,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
褚初翊陷入了沉思,須臾,他抬眸望向褚初翊,眼神複雜難明。
想到秦輿慈以身犯險,吸引刺客,褚初翊思索著是否要將此事說明,以免給秦輿慈帶來更大危險。
就在這時,秦輿慈卻先而開口說道,“王爺,此番三番五次遇襲,可是與先帝舊黨有關?”
褚初翊愣了一下,隨即歎息一聲,將自己被皇帝猜忌、故意為難的事娓娓道來。
“陛下近來有心收拾已經被流放的褚王爺,甚覺我與褚王爺是同黨,所以一直為難翊王府。”褚初翊頓了頓,又道,“當然了,這隻是我的猜測,並無直接證據證明此事與陛下的關係。”
聽完褚初翊所述,秦輿慈有些吃驚,想不到此事果然和當初事情有關。
提及往事,秦輿慈思索才知,當年弟弟雖和自己一起生活在常山之中,其實私底下結交皇子的時間,比自己想的還要早些。
秦輿慈原本想來,這個‘皇子’可能是褚初翊,而自己弟弟之死,多半與褚初翊脫不了乾係,因此,秦輿慈才會順勢答應成親,調查原因。
隻是現在......他心中大驚,麵色凝重。
他想起了弟弟生前佩戴的那枚玉佩,玉佩上刻著‘鑒’字。
莫非弟弟當年暗中結交的,正是老王爺褚鑒?
他心念電轉,卻終是沒有說破,有些事,還需再斟酌斟酌。
屋外幾名刺客很快就被秦府家丁拿下,倆人互道個晚安,便相繼回到了房間。
告彆褚初翊,秦輿慈並沒有著急入睡,而是陷入沉思,往事種種湧上心頭。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春日,弟弟秦輿壽興衝衝地來到他的書房,說要帶一位神秘的朋友回府做客。
“此人騎術精湛,我們切磋多回合難分伯仲,隻是他身份特殊,來去如風,不輕易示人,我想邀他來府敘舊,卻怕父親不允......”秦輿壽語帶懇求。
見弟弟如此重視這位朋友,秦輿慈思忖片刻,終是點頭應允。
他暗中吩咐下人,在府中一處僻靜的小院布置了幾間雅室,備下精致的茶點和古琴棋局,靜候佳賓到來。
那日午後,秦輿壽的朋友如約而至,那人一襲白衣勝雪,腰間佩戴著一柄玉質劍鞘,氣度不凡,最令秦輿慈在意的,是此人始終戴著一頂素色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叫人看不真切。
秦輿壽忙迎上前去,笑著為二人引見,“這位是在下兄長秦輿慈,二哥,這就是我常與你提起的摯友......”
那人聞言微微躬身行禮,清潤的嗓音從鬥笠下傳出,“在下與輿壽相識多年,今日得見秦兄,實在榮幸。”
席間,三人談笑風生,秦輿壽的朋友雖然對自己的身世閉口不談,但談吐間卻顯示出不凡的見識和學識,與秦輿壽和秦輿慈都頗有共鳴。
如此往來數次,秦輿慈對弟弟的這位朋友漸生好感,卻也隱隱感到此人身份不簡單,隻是秦輿壽對那人信任至深,秦輿慈也就未多過問。
誰曾想,此事過了,許久後,變故陡生,一場意外中,秦輿壽竟然不幸喪生,然而秦輿慈卻總隱隱覺得,此事恐怕另有隱情。
他花費了眾多精力查詢此事背後的真相,勢必要知道弟弟死亡的真相!
但如今回想起當年秦輿壽的神秘朋友,秦輿慈愈發覺得事有蹊蹺。
他原本以為那人是褚初翊,如今細細推敲,竟有可能不是褚初翊,而是褚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