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
白玉樓。
一襲青衫,背負長劍的年輕道士站在門外,抬望眼,隻見金碧輝煌,裝飾華麗的樓閣內妖氣衝天,紅光透頂。
“道長,我看你在門外站半天了, 可是要進來捏捏腳,放鬆一下?”
一身寶石紅旗袍的曼妙女子扭動著纖細腰肢,自會所內走了出來,笑語嫣然,態度親和。
如若是一般人經此詢問,不說色與魂授,心湖多半是要蕩起漣漪的。然而道士道心如鐵, 眸如死海,一股正氣透體而出,宛如寒冬臘梅般清冽。
“捏腳,多少銀子?”
“銀子?”曼妙女子微微一怔,旋即美目一亮:“一兩銀子的價值猶在一枚銀元之上,普通按摩加捏腳是一塊錢,一兩銀子的話可以用個套餐。”
“套餐?”道士不解。
“簡單點說就是多種項目合在一起,比如說泡腳,捏腳,按摩,踩背,采耳,按頭六項合在一起。”曼妙女子解釋說。
“一兩銀子就可以做這麼多?”道士確認道。
女子訝然失笑,悄悄改了稱呼:“道爺看起來是個有本事的,賺錢容易,自是不知泥塵凡俗之艱難……一兩銀子,對於我們這種隻能靠手藝吃飯的技師來說,已經不算小錢了。”
道士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子, 淩空丟向女子:“你口中的技師, 能不能讓我自己選?”
“當然可以,您是金主,您說了算。”曼妙女子伸手接住銀子,轉身做出請的手勢:“道爺,請跟我來。”
道士跟隨在她身後,來到一間單獨的按摩室內,隻聽女子講道:“您先稍微一坐,我現在為您去叫技師。”
道士冷淡說道:“去罷,儘快。”
曼妙女子微微一笑,轉身出門,很快便帶著十個女子走了進來,道士搭眼一看,十人之中,三個妖孽。
“就她吧。”
道士目光掠過十個姑娘,伸手指了指一隻身材高挑豐腴的狐狸精。
曼妙女子點點頭,拍手道:“金翠留下,其餘人跟我離開。”
“道爺,您坐到床上去罷,我為您脫下鞋襪。”眾女走後, 一名小廝端來泡著中藥的木盆, 放在床邊, 隨後低頭離去,金翠臉上帶著親切笑容,柔聲說道。
道士心中冷笑,有心看這騷狐狸有什麼花樣,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按摩床上,任由對方施為。
金翠上工不久,是以態度十分認真,仔仔細細給道士洗了釋放著臭味的大腳,以白布擦乾,隨後請道士躺下,手上抹上白玉樓特製凝膠,開始為其捏腳。
儘管道士謹守本心,但在對方的按捏下,雙腳上的舒爽傳遞至心裡,還是令他忍不住的有些放鬆。
大約過了七十分鐘左右,金翠做完一套,鼻頭額頭上儘皆浮現出一層汗漬,起身說道:“道爺,做完了,您是否要洗個澡?”
“做完了?”道士睜開眼,詫異道:“沒有彆的?”
“沒有呀。”
金翠搖了搖頭,說道:“主管告訴我就這些。”
道士:“……”
就這些怎麼吸人陽氣?
他不理解。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有沒有彆的項目。”未幾,他故作含蓄地問道。
“我沒有。”金翠認真說道。
道士無奈,隻好挑明了說:“我的意思是,你難道不想和我那個?”
金翠:“???”
片刻後,她驀然反應過來,小臉憋得通紅,卻仍舊保持著客氣:“我是清白身,不做您說的那個,如果您有這方麵需求,我可以為您叫來一個。”
道士:“……”
活見鬼了。
慢著。
這比活見鬼還稀奇。
“行吧,你去為我叫一個過來。”許久後,道士臉色古怪地說道。
金翠微微躬身,端著洗腳水走出房間,不一會兒,一名模樣不錯的技師便走了進來。
道士搭眼一看,是個人。
人怎麼能行呢?
我是來找罪證的,不是來狎妓的。
“你出去,再換一個。”
那技師一頭霧水,不過在這會所內,顧客至上,她隻好轉身出門。
十多分鐘後。
一名技師找到曼妙女子,滿臉無奈地說道:“姚主管,香草屋的那位道爺想要大活,結果挑了二十多個技師都不滿意,現在還換著呢。”
姚主管:“……”
這道士到底想乾嘛?
懷著滿心疑慮,姚主管走進香草屋,笑道:“道爺,能否給我說說,您究竟想要一個什麼樣的技師?”
“我想要給我按腳的那女孩一樣的,後來過來的技師都沒有她那種味道。”道士說道。
姚主管眯起眼眸,搖頭說道:“道爺,實在抱歉,她那種女孩,都是靠手藝吃飯,賣藝不賣身的。”
道士:“……”
他很想當麵問一句,光靠手藝吃飯,那些狐狸精們圖什麼?
圖在這裡低三下四的給人按腳,還是圖你給的那點微薄俸祿?
隻可惜,他沒辦法這麼問。
更可惜的是,這麼一來,他就找不到惡妖罪證!
如果是一般人的產業,他絕不會這麼麻煩。將這一樓的狐狸精鏟除掉,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才是他的行為準則。
但問題是,他聽說了這是誰的產業,其本身還屢次三番在對方手裡吃癟。
除非找到惡妖罪證,否則自己貿然把這些狐狸精打殺了,以那煞星的性子來說,估計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和自己拚命!
“如果我加錢呢?”靜默許久,道士沉聲說道。
“這不是加不加錢的事情,這是白玉樓的規矩。”姚主管搖頭道:“不守規矩的技師是沒資格留在白玉樓的。”
道士:“……”
對方居然定下了如此嚴苛的規矩?
這下麻煩了。
與此同時。
經理辦公室內。
劉大龍裹著一身明黃色的浴袍,盤膝坐在真皮沙發上,雙腳趿拉著鞋板放在桌上,右手夾著一根粗長的雪茄,吞吐著煙霧說道:“錢經理,我看上了一名技師,想要帶回去做姨太太,但對方不同意,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嘉樂剛想答應下來,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大帥,那技師胸前掛的銘牌是銀色的還是金色的?”
“好像是金色的吧。”劉大龍回憶道。
嘉樂臉色一變,當即說道:“大帥,如果是銀牌的技師,我還能幫你勸一勸,但金牌的技師,這個是真沒辦法。”
“怎麼沒辦法?金牌技師比銀牌技師貴唄?再貴總歸有個價嘛。”劉大龍不以為意地說道。
“和貴賤無關,主要是那些帶金牌的技師,都不是人。”嘉樂攤手道。
“怎麼就不是人了,你怎麼能罵……”正說著,劉大龍驀然反應過來:“不是人,那她們是?”
“狐狸精。”嘉樂輕聲說道。
怎料這番話不禁沒有嚇到劉大龍,反而使其目光一亮:“這麼刺激嗎?”
嘉樂:“……”
“我知道你做不了主,這樣,你去找人把秦堯喊來,我給他說。”劉大龍揮手道。
嘉樂:“……”
城隍百貨。
總裁辦公室。
聽前來報信的狐狸精說了事情經過後,秦堯氣的笑出聲來。
娶狐狸精做姨太太,這混賬東西是嫌自己命長?
帶著深深的無奈,秦堯動身來到白玉樓,剛入大廳,目光無意間一瞥,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身影。
“燕無涯,你怎麼會在這裡?”
服務台前,正守在一名小姑娘身邊問東問西的道士聞聲一顫,緩緩轉身,目光正好對上一雙帶著探究之色的眼眸。
“趕路至此,腰酸腳痛,進來按按摩,捏捏腳,有問題嗎?”燕無涯就算是再耿直,也不至於當著他的麵說自己是來找罪證的,反問說道。
秦堯沉默片刻,輕笑道:“給錢就沒問題,你慢慢玩,我有事先行一步。”
燕無涯目光死死盯著他的背影,暗道:“先是與鬼怪為伍,而後與僵屍為朋,現在又收留了一窩妖精,此獠莫非是想要用新手段重振妖魔道?”
念及此處,燕無涯心底陣陣發冷,越想感覺越有可能。
所謂大奸似忠,不怕那些臉譜化的妖魔,就怕這種披著正道外衣的邪魔!
深深看了一眼這妖氣彌漫的樓閣,心亂如麻的燕無涯轉身即走,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儘頭……
樓上。
經理辦公室。
看到秦堯進門的劉大龍麵色一喜,連忙說道:“報信的給你說了沒?”
“說了。”
秦堯走到他對麵坐了下來,衝著站起身的嘉樂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就好。
“沒問題吧?”劉大龍竟是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你啥時候有的輕生打算?”秦堯詢問道。
“我啥時候都沒有輕生打算啊!”劉大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爭取道:“我氣血旺盛,且有軍鎮氣運加身,不怕一隻小狐狸腐蝕。”
秦堯失笑道:“你氣血再旺盛,能有帝辛旺盛?你軍鎮再厲害,能有國運昌隆?雖說那小狐狸與妲己沒法比,但你和紂王就能比了?劉大帥,彆精衝上腦,自找麻煩了。”
劉大龍沒好氣地說道:“哪有你說的這般誇張?”
秦堯斂去笑容:“我以茅山正統傳人的身份告訴你,如果你納了一隻狐狸精為姨太太,不出五年,必將死於馬上風。然後你的軍隊會分崩離析,你的老婆會成為彆人老婆,你的孩子會親切的喊彆人爹,甚至,你留在我們記憶中的印象都會隨著時間而模糊,最終,記不起你的樣子。”
劉大龍:“……”
說的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我帶回家,不碰她不就行了?”良久後,他到底是有些不甘。
秦堯對此嗤之以鼻:“你這話說的和‘我就蹭蹭不進去’有什麼區彆?”
劉大龍:“……”
“納妾狐狸精的事情你就彆想了,白日夢做多了傷腎氣。”秦堯又道。
劉大龍失望不已,轉而說道:“那合作在軍鎮開會所的事情呢?先前你說技師不夠,現在我看店裡多出了很多金牌技師,你總沒話說了罷?”
看著他一臉期待的模樣,秦堯終歸是有些於心不忍:“開會所可以,但我一隻狐狸精都不會派過去。在這裡,有我看著,你玩不了這麼刺激的項目,到了你的地盤,誰還能管得住你?”
“你不能這樣,我們兩個還是連襟呢。”劉大龍仿佛帶上了痛苦麵具,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果沒有這層關係,我管你去死!”秦堯道:“你也不是那種蠢貨,乾嘛非要在此事上麵犯渾?”
劉大龍無言以對。
不過好在,最初的願望是達到了。
傍晚。
溪橋山,淨念禪宗。
燕無涯伸手推開寂靜幽深的小院,踩踏著由各色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緩緩來到一座木屋前。
“燕施主,好久不見。”木屋小門自動開啟,容貌俊秀,袈裟如雪的修長身影踏步而出,站定與門前。
“空見大師。”燕無涯執劍行禮。
“我觀你風塵仆仆,麵帶驚色,莫非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空見和尚純淨的瞳孔直視燕無涯雙眸,溫聲說道。
“大師慧眼如炬。”
燕無涯低沉說道:“我遇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人!”
空見和尚招呼著他來院中坐下,輕聲問道:“可怕在什麼地方?”
“這人不分善惡黑白,不分人鬼妖魔,世間生靈在其眼中隻有兩類,一類是,我能用得到的;另一類是,我用不到的。”
燕無涯幽幽說道:“更關鍵的是,他還有一個顯赫的正派身份。這就導致他成為了妖鬼,邪魔,僵屍,惡靈的庇佑者。我很擔心,他將來會庇佑出一個邪靈國度,成為新時代中的,邪靈之王。”
聽著他的講述,空見眼前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間,一個高大身影坐在染血的王座上麵,下方匍匐著一支由不同的邪靈組建起來的大軍。
眼底微寒。
“他是誰,他在哪?”
“茅山派第八十八代弟子,秦堯。”燕無涯道:“不出意外的話,他此刻還在東海岸一個叫府城的城市裡。”
空見沉默片刻,抬頭望了眼緩緩落山的夕陽,心中漸漸彙聚出一股使命感。
“燕施主,帶我過去罷,我嘗試著渡化此人。”
燕無涯起身,深深一躬:“大師,我代東海岸乃至天下蒼生,感謝您出山渡魔。”
“佛說,渡人如渡己,渡人本修行。”
空見搖搖頭:“若此人魔性真如你所說,那麼將其渡化後,我當為……在世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