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麵上的神情變得疑惑懵懂。
她不懂這突然出現的奇怪道士在說什麼,她望了望四周,四下寂靜無人,隻有她與麵前的這奇怪道士在此,那這道士隻能是在叫自己了。
她眨巴著眼睛:“雲姬……這是叫的我嗎?”
江閒一愣,這才意識到麵前的少女是雲姬人界假身,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名字,於是重新叫出了她在人界的名字:“你是雲月姬,浮玉國大公主,也就是月姬聖女吧。”
“我不是雲月姬啊。”少女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那麵上仍是困惑不解,“雲月姬是我皇姐之名,你叫我皇姐的名字作甚?”
皇姐?
眼前的少女並不是雲姬。
他看向少女這張熟悉的臉,任天外雲鏡任何一個人站在此處,都會一眼認出這是雲姬的臉。
可少女說雲月姬是她皇姐之名。
與雲姬容貌相同,那便是她人界假身的妹妹了。
九星連珠的“禍”,會給國家帶來災禍,在成年之前早逝的公主——
雲月瑤。
也難怪同雲姬同處了上千年的狐姝盯著輪回鏡看了幾年也看不出鏡子裡的“公主”有何異樣,甚至連他一時也認錯了人——雲月瑤與雲姬簡直如同一麵鏡子映照出來的人一樣,就算是湊近仔細看也看不出她們二人有絲毫的差彆。
她們身體裡流淌著相同的血液,容貌相同,出生年月日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彼此的命運。
若是尋常人家的雙生子,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其。
不愧是九星連珠之日誕生的雙生子,輪回鏡、狐姝,甚至是他,都將人弄混淆了。
江閒長歎一口氣,對著雲月瑤道:“我與你皇姐是舊識。”
這次換雲月瑤被江閒一句話怔住了。
她與皇姐相伴十八年,她可從未見過皇姐與宮外之人有交集。自從大祭司來了皇宮,同父皇說了些什麼,父皇便不許她們出宮了。
她們也聽從了大祭司的話,除了皇姐在每年離月祭之日會出宮之外,她從八歲起,就居深宮之中,自此再未見過宮外的風景。
這皇宮裡無聊透了,連個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若不是還有皇姐繁忙之際抽出時間陪她解悶說話,跟大祭司一樣,也千叮萬囑付她不能出宮,她怕是會忍不住偷偷溜出宮玩。
比起大祭司,她更聽皇姐的話。
皇姐既也不讓她出宮,那她便不出宮了。
“與我皇姐是舊識……”
雲月瑤想起了自己曾聽過小宮女之間的竊竊私語,她的皇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來普度眾生,造福浮玉國百姓的。
她對此深信不疑,從未產生過質疑,畢竟皇姐人漂亮又溫柔,在她眼裡就跟天上下來的仙子的一樣。
如果皇姐是仙子,那也一定是天上最厲害靈力最強大的仙子。
因為她被勒令不準出宮,所以她也向往宮外的生活。
她羨慕過遙遙一眼見到的,從微開的宮門口跑過的孩童,他們玩著紙鳶,嬉笑打鬨的聲音透過那不算薄,對她來說卻是永遠跨不過的一道溝壑的宮牆。
望著飄在高高的宮牆之上的紙鳶,聽著耳邊孩童清脆的歡笑聲,她居於高牆之下,緩緩蹲下身,蹲在牆角的身軀逐漸變得渺小。
雲月瑤悵悵不樂,心情低落到了穀底。
一道陰影籠罩住了蹲在宮牆處竊聽彆人歡樂的落寞少女,皇姐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瑤你也想要嗎?”
皇姐的聲音毫無感情,淬了冰,卻聽得雲月瑤內心安定了不少。
雲月瑤抬起頭,在見到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後,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笑著點了點頭。
次日她便得到了一個小兔子模樣的紙鳶,紙鳶做工精美,毛筆勾勒出了小兔子的形狀,栩栩如生,上麵還帶著墨水和宣紙的香味兒。
雲月瑤在見到紙鳶的那一瞬,心上籠罩的那一點陰鬱徹底掃空,嘴角彎出一個弧度,笑容如同江南四月的梅子酒清甜。
她知道這是皇姐親手做的。
“隻要是阿瑤想要的,皇姐一定會為阿瑤拿到。”
“阿瑤還想要什麼?”
“沒有了。”她輕搖頭,拿著紙鳶,仰頭看向皇姐。
“我最喜歡皇姐了。”
她不用再羨慕旁人。
她也是有紙鳶的小孩了。
她還有世界上最好的皇姐,這是旁人都羨慕不來的。
如今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人,五官精致非凡,衣袂飄飄清冷絕塵,就像她用來打發時間看的無數本話本裡所描述的神仙。
雲月瑤問:“仙君是我皇姐天上的友人嗎?”
江閒也沒隱瞞自己神仙的身份,淡淡道:“也可以這麼說。”
雲月瑤一拍雙手,語氣歡快:“仙君是神仙,仙君與我皇姐是友人……我就知道!皇姐果真是天上的仙子!”
少女的眼眸亮晶晶,宛若天上閃爍的繁星,清澈不含一絲雜念,提起她的皇姐,語氣中滿是崇拜豔羨。
江閒許久沒見過如此單純的人了。
見到月瑤公主如此天真爛漫的模樣,江閒不由生疑。
她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嗎?
江閒不相信世界上有絕對純善之人。
“仙君你下凡是來乾什麼的呀?你來了我們皇宮——對哦,仙君是要找皇姐嗎?”雲月瑤嘰嘰喳喳說了起來,像小鳥一樣輕快,“若仙君是要找皇姐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就在不遠處。但是大祭司不許皇姐同外人交流,不過仙君是皇姐天上的友人的話,大抵應該是可以的。”
“你皇姐……”江閒看她活躍的模樣不像作假,劍眉微皺,“你可知道十日後的離月祭會發生什麼?”
雲月瑤話音一頓,望著江閒神色凝重的樣子,問道:“會發生什麼嗎?”
會發生什麼嗎?
她也聽說了宮外的人自從參加了離月祭,個個身體都好了起來,就連常年癱瘓在床的七旬老太都能下床踩著地板健步如飛了,她聽聞此事之後當即就問了大祭司與皇姐,自己能否去參加。
她從小體弱多病,大大小小的病不斷,她很害怕疼,但是她更害怕自己哪天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不想離開皇姐。
“竟是真不知道。”
江閒看著雲月瑤懵懂的模樣,不像是裝的。
雲月瑤喃喃道:“離月祭……仙君也知道離月祭?”
“我……自幼身體不好,原以為會早早死去,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皇姐了……我想去離月祭,可大祭司告訴我,我的身軀目前承載不了月華之力,得等到第十年離月祭的時候,我的身軀才能承載月華之力,等過幾日我去參加了離月祭,身體便會好起來,等我身體好起來就能同皇姐一輩子在一起了!”
江閒狹長的雙眼一眯,很快捕捉到雲月瑤語句中的關鍵詞,察覺到了不對。
同皇姐一輩子在一起?
可是據他結合阿薩之前的消息推斷,離月祭第十年的祭品明明是雲姬!
大祭司隱瞞了月瑤公主。
雖不知道十日後月瑤公主的身體會不會好,但是能確定的是,若是不阻止這個所謂的離月祭,那麼雲姬神女人界軀體作為祭品死亡,連同她的神識也會消失,徹底在三界之間消亡,從此世上再無雲姬神女!
江閒想開口告訴雲月瑤真相。
在與雲月瑤的這番對話看來,她很喜歡自己的皇姐,也不知道十日後她的皇姐便會離去。
她滿心歡喜地待著與皇姐在一起一輩子。
“你……”
——咻!
細長的金劍從雲月瑤背後奪出,鋒芒劍光一掠,直直朝他刺來!
金劍繞開了雲月瑤,隻帶過她身側的風,沒有傷她分毫,卻徑直往江閒胸口處刺,想置他於死地。
江閒覺危險逼近,反應尤其迅速,很快往後躲閃開來,躲閃時還掀起了地上的灰塵,他往後退了幾步,紅光一現,召出長訣握於手心準備應敵。
可是當他看見來者是何人之時,手中長訣握得更緊了幾分。
那站在雲月瑤麵前的,是一個麵帶金絲鏤空麵具的女子,微微彎曲的金色長發從將她的麵具中散落出來,白色的長袍被她落地帶來的風卷起衣角。
就連女子五隻上都戴滿了金絲鏤空的指套,看起來有種詭異的美感,像端莊美麗的神。
女子輕柔握住雲月瑤手腕,將雲月瑤護於身後。
雲月瑤表情一臉惶恐害怕,紅唇微顫,女子察覺到了雲月瑤手腕的顫抖,安撫似的回頭一望,往左邊挪了一下,徹底阻擋住了江閒看向雲月瑤的目光。
女子死死盯著江閒,方才的柔情一掃而空,執劍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
雲月瑤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背影喃喃開口。
“皇姐……”
皇姐?此人就是雲姬?
江閒表明自己的身份:“雲姬,我是鶴清,受狐姝之托來尋你的。”
雲姬並未搭話,隻是冷冰冰地看著他。
江閒見到雲姬如此陌生的樣子,心道不好。
以往見到雲姬都是仙氣飄飄的神女模樣,此番冷漠無情的樣子,倒真不太像雲姬了。
“舊人敘舊啊,真是有趣,不過我記得你和雲姬並不相識,何來舊敘?”
“雲姬既不想同你敘舊,那不妨來和我敘敘?”
從一旁小道上閒庭信步走來一衣著華貴的白發男子。
男子身形瘦削,眼下發青,五官之間有一種陰鬱感,他外貌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三十的模樣,卻不知為何一頭雪發披散在後。
江閒被聲音吸引了過去,在看到男子的那一瞬,四周的氣壓驟降,跟看死物一樣看著男子的臉。
男子淡淡開口,從聲音中分辨不清情緒如何。
“江閒,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