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字卷微微一怔,茫然過後便是心虛,目光有些遊離。楊暄和唐迎看了他一眼,楊沉舟張張口卻被這倆人搶了先,他們忙向千池解釋:“他沒有害過人呐,而且還是刑偵隊長,不會…”
“誤會了。”千池打斷他們,“我隻是隨口一問,並無它意,看情況你們都知道他的身份?”
唐迎遲疑半晌,隻好承認,“是,我們都知道。”
千池若有所思地點頭,問唐字卷:“狐狸?”
唐字卷點頭。
千池倏地一笑,說:“我有個朋友是一隻貓,大橘貓,千年以前相識,他現在已經是天界的斬神使了,還娶了一位高貴冷豔的美女,我和他也是好久沒見了。”
唐字卷問:“掌門還有天界朋友?”
“嗯。”千池說,“一共三位,每年也就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見上一麵。”
楊沉舟道:“掌門還真是廣交朋友啊,敢問是哪三位神仙?”
“廖吾,獨宿,奚落。”
“廖吾神君竟和你相識?”楊沉舟驚道。
“是。”千池隻能說是相識,什麼時候相識又經曆了什麼就不便告知了。廖吾在人間一直頗受歡迎愛戴,廟宇遍布大江南北,不光有常人侍奉,連常鬼也對他敬重有加。
人間也就他能和廖吾平起平坐了。
“提起廖吾神君,人間可是傳了他諸多佳話啊。”楊沉舟說,“洪水泛濫成災賑災無數,窮苦人家幾乎都接受過他的救濟,所求之事隻要是合理,他幾乎都滿足了。”
這些倒不用多說了,上天入地誰人不曉廖吾神君的偉事。
聽聞他妻子過世孩子一同隨去之後遊曆人間之時就是善行好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是常有的事。總之就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更有一個傳說,說他被一神君下了戰書,約他與天南一戰。那神君竟以一方百姓做要挾,若是不來赴約他便不下雨要那一方百姓餓死。但若他贏了便要連下三月大雨,若是廖吾贏了他便辭去神職,到人間曆劫重新修煉。
能下這樣的戰書,那必定是篤定自己會贏。左右為難,廖吾隻好硬著頭皮接了。
豈料,廖吾神君與天南同他大戰三天三夜。那三天,日月變色,天崩地裂啊,最後以廖吾神君勝出結束。
那神君不服氣,又有一約,說要文鬥。廖吾公開與他鬥之,這一鬥就是整整七天。
那神君又敗了,誰料他竟然毀約,不但沒辭職更是在人間下了一個月的雨。到第二月初他還打算下,廖吾到天帝那說理,天帝將其處罰,神君懷恨在心不但處處妨礙他辦公還不作為,終於廖吾先斬後奏把他殺了。人間一把大火也將那神君的廟宇燒得一乾二淨。廖吾因此一戰成名,徹底在民眾心裡紮了根。
楊沉舟說完廖吾的事,忽然想到什麼,便說:“我聽花殿下說,最近有見過他來過此地,不知現在到哪兒去了,若是還在這附近不如請來一見?”
花與鳴一口蓮子羹喂進嘴裡,聞言愣怔地抬眸看他一眼,反應片刻道:“見是見過,隻是他最近還有事情要忙,回天了吧。”
楊沉舟了然,“哦”了一聲不作聲了。
千池問花與鳴:“他來這裡做什麼,也有鬼還是人求他?”
“瞧您這話問的,他就是乾這個的不管這個那來這裡乾什麼。”花與鳴說,“我們被應照蘭救下之後就遇見他了,他來辦事,事辦完了就走了。”
就這樣啊。他還真是忙。
飯後,唐字卷和楊暄雙雙去上班,子楚給離頁發了工資之後就自己去高鐵坐車回老家了。唐迎和楊沉舟在亭中聊天。雨已經停了,蕭亭和白蘇的紙鳶還沒有回信,千池在房中忙著簽文件回電話沒時間和唐迎他們閒聊說等忙完了再出去,離頁閒來無事琢磨了一下這個黑袍究竟是什麼人,能對千池如此了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問千池有什麼看法,他說仇人太多記不起來了。
無奈,他便隻能站在窗前隔著雨幕看著院中屋簷下一群打遊戲的小輩。花青在唐家的古宅裡到處尋覓花草去了。
“推塔呀!”
“放雷放雷!”
他們打了幾把又開始集體發呆,說要出去逛街。說著說著花與鳴突然朝他們招了招手,耳語了什麼奇事,說完之後集體倒吸一口涼氣,像是驚訝又像是難以置信。
離頁輕蹙了一下眉,心道:這群家夥又在搞什麼鬼。
誰知,他剛在心裡吐槽完,便見那幾個小輩齊齊地朝他這邊扭過了頭,還一臉壞笑。
他心裡感到不妙,北宮雪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衝他叫道:“離頁,我們出去逛街吧!”
下雨天不適合逛街。
離頁沒開口,衝她搖了搖食指,表示不去。
北宮雪跑過來,隔著窗子偏頭掃了眼仍舊坐在椅子上簽字的千池。繼而從他身上收回視線仰頭看著離頁,真心實意道:“反正也沒事做,你就跟我們出去嘛,掌門在忙沒工夫搭理你的。”
離頁抱著胳膊,垂眸看著她:“陰雨天路滑,我不去。”
“哎,”北宮雪有些急,抬腳跑進來到他跟前,抓起他胳膊搖著,“你就跟我們去嘛,你和掌門剛確認關係應該請我們吃飯啊。”
“請吃飯?”
北宮雪點頭。
離頁不懂為什麼確認關係就要請他們吃飯。於是朝千池投去詢問的目光,感覺到視線千池朝這邊看了過來,目光落在離頁臉上,笑說:“去吧,我簽完這些要是有空就去找你。”
北宮雪:“看,掌門都發話了。”
離頁終於鬆了口,“好吧。”
千池這時站了起來,衝北宮雪抬抬下巴,說:“你先出去,我給他換件衣服。”
“好嘞。”北宮雪轉身就走,又折回,“啊?換衣服?”
千池笑看著她,她看看離頁又看看千池,反應過來,露出一下心照不宣的壞笑,走了。
北宮雪一走,千池走到離頁身邊,伸手想關窗子。近在咫尺,離頁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兒,他目光落到他的側臉,問:“你又要搞什麼鬼?”
千池將窗子關好,抬手輕碰了一下離頁的臉。有些冰涼,於是握著他的手問:“站了那麼久你不冷嗎?”
他的手很暖,離頁冰涼的兩隻手被包裹著,並不覺得冷。他垂了下眼,又抬起說:“還好。”
素問來這裡時還帶過來一個行李箱,吃完飯的時候順手從後備箱提了下來。裡麵裝著些男裝和洗漱用品,還有幾本書。
千池翻開行李箱,從裡麵挑了件黑色襯衫,黑色垂感西褲和黑色妮子風衣外套,再搭配一雙帆布鞋,這麼一身讓離頁穿在身上,簡直會酷斃。
果然,等他換上出來的時候,千池忍不住誇讚。上前吻了一下他,道:“真帥。”
離頁的目光掃過千池的眼尾、鼻尖和唇角,看了許久之後抬手捏著千池的下巴,拇指撥過唇沿,偏過了頭。
他總覺得應該是自己占的先,但等他反應過來,卻是千池在安靜地吻著他。
窗外的幾個小輩還在等,他們隻耽誤了片刻工夫,便分開了。
額頭卻還是相抵著,氣息交融,千池睜開閉著的眼睛,手還搭在離頁臉頰邊,柔聲道:“彆玩兒太久,回來隨我和楊唐家聊天,畢竟是彆人家。”
離頁“嗯”了一聲,拿開環在千池腰間的手,臨彆之際又吻了一下千池的唇才肯罷休。
青槐地處水鄉,早晨下過蒙蒙細雨,氣溫偏低。街上的人都穿得比較厚,離頁這身算厚,完全不冷。幾個男人是沒有多大的心思逛街的,多數都是素問應照蘭和北宮雪挑地方。
離頁想看看這裡哪裡有賣首飾的,千池的發飾碎了想給他賣一個。
結果店是尋到了隻不過裡麵的發飾並不是那個樣式,離頁給老板看了買它時拍的照片,老板說能做是能做,不過得七天。
時間太長,他們等不了那麼久,無奈離頁隻好放棄。誰知老板又說可以快遞,於是乎離頁就留了如境都的地址和千池的電話。
等著什麼時候做好收到,給千池一個驚喜。
青槐到處都是花燈,頭頂上一排又一排精致漂亮,一如當年。
離頁的手機從早上開始充電,彼時早就充滿了。他隨手拍了幾張花燈的照片發給了千池,千池卻沒有立即回他,而是等他到商城時才回過來。
道:不錯,挺漂亮的
離頁背靠著護欄敲字:隻是不錯嗎?
道:……?
離頁:……我記得你當時好像提著一盞燈……
“離頁!”應照時叫道。
“啊?”他抬起頭,就見幾個逛街的人都回來了。整齊地站了一排在他麵前,三個男人手裡大包小包,他收回手機,問:“逛完了?”
幾人沉默。
離頁見他們不說話,便自作主張,說:“那去吃飯吧,想吃什麼?”
應照蘭晃了晃手裡的奶茶,說:“我們今天打算狠狠敲詐你一筆。”
烏鵲白緩緩道:“敲詐,吃好的。”
素問道:“烤肉!”
北宮雪:“海鮮!帝王蟹!小青龍!三文魚!”
應照時思考性地“嗯”了很久,才蹙著眉道:“竹葉黃粑吧。”
花與鳴隔著幾個人嘲他:“太沒誌氣了,”又對離頁說,“把上麵說的帝王蟹給我來三份,我要吃破肚皮!”
離頁蹙眉以他的生活經驗想了想:“……你們說的這些,一家店裡恐怕沒辦法滿足你們。”他頓了頓又道:“不如我們叫外賣吧,這樣大家都有得吃。”
對麵所有人異口同聲:“那我們出來逛街的目的是什麼?”
離頁:“……”
他雙手揣進兜裡,淡淡道:“那你們說怎麼辦?”
應照蘭提議道:“雪兒喜歡吃海鮮,青槐居水鄉,海鮮應該能便宜,先去吃海鮮吧。”
“也好,之後再去吃烤肉,你的黃葉竹粑可能得去火鍋店裡看看了。”花與鳴說,“你還是彆吃了,回頭買一些自己回家煮。”
應照時有些悶悶不樂,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他默許,花與鳴看著他緊繃繃的側臉,就知道他是被迫的。
去海鮮店的路上,離頁的手機震了幾下,是千池的消息回過來了。
道:你……連這個也記起來了?
離頁:一點點,隻記得你提著花燈站在街上
道:那等你回來我講給你聽
離頁:好
離頁:他們要吃海鮮和烤肉,你忙完了嗎?
道:還沒,你們吃吧,早點回來
離頁:好吧
一個小時過後帝王蟹小青龍等海鮮上桌。北宮雪把帝王蟹的鉗子拆下來蘸了醬放到了離頁麵前,殷勤地笑道:“噥,這個鉗子給你。”
“謝謝。”
吃到一半,離頁視線掃過大快朵頤地幾位,拿起手邊的半杯果粒橙喝了口,開門見山地說:“你們幾個有什麼事直說吧。”
幾人麵麵相覷,應照時的胳膊被北宮雪拱了一下,他戴著一次性手套,抬眸和離頁對視,說:“其實,我們把你單獨叫出來是想問……”
他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開不了口。坐他旁邊的花與鳴餘光睨了他一眼,隻聽他鼓起勇氣問道:“其實我們是想問,你,你,你是上麵的還是下麵的?”
話一出,除過離頁和烏鵲白其他幾人皆是撲哧一笑。
離頁這才終於明白過來,他們在院裡為何看著他會壞笑。
他眯著眼睛,對麵幾人埋頭吃飯不說話,就等著他開口。
過了很久,他把杯子都快捏碎了,沉聲問:“你們覺得呢?”
對麵幾人緩緩抬起了頭。滿臉寫著八卦倆字。
離頁上身前傾,有些壓迫感,“這種事還分什麼,有必要分嗎?不許八卦我們,大人的事小孩兒彆管,乖,吃飯。”
北宮雪有些不服氣,梗著脖子,頓了幾秒回懟:“我們的年紀都比你大,誰是小孩兒。”
離頁:“可是我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雖然不多。”他轉了轉杯子,又說,“我不僅見過你們小時候的樣子,還見證過你倆和千池遊曆人間的五百年光陰中的種種。”
小輩們神情越來越嚴肅,半晌齊聲問:“你那時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是死了。”離頁說,“我的一縷殘魂跟著千池,這些自然也就見到了。”
離頁將殘魂的所見所聞簡單地說了一遍。千池領著素問回如境都,見到了被百裡落抱在懷裡的北宮雪,下山逛街,五百年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甚至還有應家兩兄妹在極天海域時那十幾歲豆蔻年華舞勺之年的風姿。
北冥的風雪,大漠的孤煙,天底下的諸多美景他都一一見識過了。
聽完,飯桌上幾人不知是感歎策玄的辛苦與癡情還是替千池感到惋惜,神情複雜。
心愛之人一直以殘魂的形式跟在自己身後,而他卻一無所知。
海鮮和醬汁的香氣在桌上蔓延,離頁視線落在他們身上,見他們久久不言,便自顧自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剝起了小青龍。紅殼清脆一聲響,幾人逐漸回神,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動容,紛紛道:“好淒美的愛情。”
離頁剝殼的動作一頓,目光一一掃過他們,“千池知道我在後麵跟著他,隻是一直沒敢確定,後來我說了些事他才確定。”
“好淒美……”
“吃飯!”離頁說。
烤肉吃罷,已經到下午了,一頓飯花了他幾萬塊。回家時還帶走了一隻帝王蟹和兩條三文魚,讓唐迎他們也飽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