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夢 桃源鄉連下好幾日的雨,又正……(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6998 字 10個月前

桃源鄉連下好幾日的雨,又正值秋季,空氣裡總彌漫著一股冷氣,推開窗,目之所及的山林白霧茫茫,雞鳴起伏聲起,青石板路上已經陸續有人撐傘而行,深巷裡也有人賣起了桂花,飄香十裡。

有人麵帶憂愁有人一臉淡漠。離頁和千池也不例外,他倆一個憂愁一個淡漠,一個穿著紅袍,一個一身白衣,共撐一把紅傘,穿過街道,走過石板路又沿著石子路一路向東。

過了界碑沿著山花欲垂的石子路,一直走。千池一路都牽著離頁的手,傘沿前落下來幾滴秋雨,他倏地捏了一下離頁的手,說:“有時候我感覺死在這兒也挺好。”

離頁想了想。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寫春雨的,想來也可用於秋季。如果這裡真的如看到的如此美好安逸,那死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好。

幽蒙穀也是一夜秋雨,明朝賣花。

半晌,他扭過頭說:“還是死在外麵吧。”

千池笑笑:“也是,還是死在外麵吧。”

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片刻之後他們便到了那小孩兒說的道觀。

道觀門前有一香案,香案中的青色香灰被水染濕,變得有幾分黏膩,道觀外麵是很普通的青褐色牆壁,靠近中間的位置寫著一個大大的道字。

從院牆上還伸出來幾隻龐大的菩提樹枝,綠色的尾尖,像是燕子的尾翼。

他們踏著台階而上進到觀中,便見一名道士正在掃院中昨日積攢的落葉。他的餘光大概是瞥到了他們,便走過來雙手合十一拜,問道:“兩位施主,所為何事?”

千池微微欠身回禮,問:“我們來是想問,桃源鄉連年風調雨順百姓無病無災的緣由。”

“原來如此,請隨我來。”道士並沒有再多問什麼,直接轉身帶著他們往大殿走。

陰雨天這裡的香火並不如廟裡的好,他們跟著道士往大殿走的時候沒有看見一個香客。大殿裡的兩位道士正在做功課,帶他們來的人說再有一會兒就做完了,要問問題等會兒便是。

小道士轉身離開,他倆在屋簷下靜悄悄地等了片刻,一聲鐘鼓聲過後,兩位道長便起身站起朝門口過來了。

千池表明來由,兩名道士互相對視一眼,吩咐感歎一聲,“總算等來了。”

總算?他們料到他們會來?

不等千池離頁詢問,二位道長做了個請的手勢,邀請他們到偏房稍坐。

檀香味滿屋都可聞得到,五人對坐,千池道明緣由:“我等誤入此地,聽聞了些關於神像的傳說,也深知此地對山神敬重有加,但連住了幾日發現些端倪,這山神恐怕另有蹊蹺,昨晚得知打破神像方可出去,所以今日前來詢問如何破傳說破神像。”

他說完,桌前一片寂靜,中間個子略高一籌的道士看著千池,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千池有些不自然,才緩緩低沉道:“算到有緣人會來,我等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右邊的道士皮膚黝黑卻看著健康有力,語速較快:“風調雨順乃是我等在此做法庇護,無病無災是這裡本就氣候溫良地勢平坦,居民飲食起居規律。”

千池離頁對視一眼,心道:原來如此。

最左邊也就是方才那名掃地的,聲音比較稚嫩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他說話帶著些急緩,道:“我們在他們殺人之後便早就提醒過不可輕信與它,奈何他們不肯信,不僅說我們是妖道還咒罵死者是罪人,但看在我們是出家人也就沒有多為難我們,不過……”

他掃了眼中間的人,見他默然當是默許他繼續說下去,才鼓起勇氣說道:“還有人來搶我們的鎮觀至寶,妄圖控製天氣,不為成神,而是要為山神效力,穩固他的地位。”

千池飛快地蹙了下眉,說:“既然來搶至寶控製天氣,那必定知道山神根本就不能讓他們風調雨順啊,好奇怪的邏輯,不為成神而是為山神效力?”

瘋了。

世上有哪個神會乾這些事兒,這得損德呀。

道士們紛紛歎道:“不知啊。”

連他們都不知,千池離頁皆是一怔,同聲問:“這個山神究竟是人是神?”

三個道士一齊搖頭,表情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悲哀,“你當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這麼多年有形似無形,我們也從未找到過。”

“那該如何解?”千池問。

中間那個道士左看看右看看,垂眸盯著案桌茶杯裡懸浮的茶葉看了很久。千池覺得他又有什麼天機不可泄露的話要說,於是便不打算直接問,想了個不那麼直接的問法時,卻聽那人抬眸對他道:“有時蠻力比文雅的辦法更有效。”

直接讓那不知是何方神聖的山神顯露真身,比勸說揭露真相更為直截了當有效。

可千池卻猶豫了。

離頁問道:“那廟裡可是還有廟祝在,連晚上還都有人供奉,如何砸?就算砸了他們往後該如何?我們又能順利走了嗎?”

語速很快的那名道士,說:“該砸就砸,與一群瘋子講道理有什麼用。”

離頁反問:“那我們用蠻力與他們又有什麼分彆?”

對麵三人看著他。繼而離頁又道:“他們信奉徽州山神,破了這氣候便好,這連日的雨下得已經夠久了來場大雪,雪封十裡,桃花儘謝,氣溫一降病就來了,傳說也就破了。”

中間的那位道長說:“我們已經試過了,不管用,他們會說神也有不靠譜的時候。”

這倒難辦了。一時幾人無言,片刻,千池倏地道:“神一般凡人都沒有見過,我們可以假扮。”

那三人又一搖頭,“也試過了。”

離頁垂眸思考了許久,斬釘截鐵:“再來一遍吧,有先前的案例,我們再改變幾次風調雨順的氣候,再來假扮形同虛設的神,長時間的心理暗示一定有用,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懷疑,有懷疑我們再推波助瀾,等他們對山神漸漸地有懷疑了不感興趣了,我們再把那些屍骨一並拿出來,這樣一來,事半功倍,那個神究竟是人還是什麼也會露出馬腳的。”

計劃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更何況還有明月七一夥人從中拱火。要想實施就先得把明月七一夥人捉起來,不知這個明月七是否知道山神?

“這位施主的計劃倒是可以一試,不知明月七這人是誰?”掃地的道士問。

千池將明月七是廟祝是添油加醋拱火之人的事情說了一遍,此外一字未說。三個道士聽完點點頭,又問:“這明月七這麼做難道是想貪點香油錢?”

香油錢?這倒是個好理由,剛好合情合理不用瞎編。

千池嗬嗬一笑,點點頭:“是啊,他還帶著一個兒子呢估計要養吧。”

離頁餘光瞥了他一眼,看著仨道士,再加一把火,道:“比較窮,天冷還隻穿著粗布麻衣的。”

千池的餘光也瞥了他一眼。對麵在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忽悠下,便真的信了。

離頁出起主意:“明日就先降溫吧,不下雨,後日連下五天大雪。”

道士們點點頭。

千池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紙,在上麵一揮衣袖,然後兩指一推到對麵,道:“用紙鳶聯係吧,寫好之後放飛即可,我在上麵施了法,除了你我其他人看不見,萬事謹慎。”

中間的道士接過掃了眼,說:“在下方雨。”

說話快的那個道:“張道一。”

掃地的:“無月。”

千池離頁報了名字,千池又問:“破像之後,三位道長有何打算?”

“破便破,我既留下。”

離頁有些詫異:“留下?為何?”

“修道在哪兒都可,我等已經在此地很久了,不想離開。”方雨道。

既然這麼說,千池也不便多說什麼。做下門功課的時候已到,三名道士起身拜彆,離頁兩人也離開了道觀。

要捶明月七等人,捶他一個就夠了。現在天光大亮,得等晚上才能行動。逮到他說不定還可向他問問神像的事。

回到街上,深巷的桂花香還在,清香淡雅,沁人心脾。

一早上沒吃飯,街頭有家賣叫花雞的。離頁瞥到便盯上了這家。

他打從進來這裡就沒有吃過肉,上次的蛙他不愛吃,這次老遠聞到香氣,便抬手一指,扭頭對千池說:“那家吧,有雞吃。”

順著離頁所指的方向看去,街頭的那家店門口有兩個大缸。大缸蓋得嚴嚴實實,怕是散了熱氣,有幾個人圍著其中一個大缸,老板打開蓋子,挑了幾隻被土掩蓋著的雞,放在紙上包好將給那人。

這家夥又嘴饞了。千池輕笑一聲,說:“那走吧。”

他們進到了店裡,叫老板挑了一隻雞打開。雞肉香混合著淡淡的荷葉清香味,叫人口水直流,離頁看得眼睛都有些放光。

千池掃他一眼,抬手碰了一下他的下巴,戲道:“口水要流出來了。”

離頁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看了千池一眼,又把視線移回到雞上。

老板走後,離頁掰了根雞腿,遞給千池自己又掰了另外一隻咬下一口。千池問:“你這麼喜歡吃肉啊?”

離頁想了想,“肉好吃啊,我爹死得早,我娘又不太會做飯,很少做肉,小時候的肉食基本都是靠我自己打,然後烤著吃。”

“你爹很早就走了?”

“嗯,無病無災的,聽我娘說他好像本來就壽命不長,他和我娘是青梅竹馬從小相識,不過我爹走的時候,她沒哭也沒鬨,很平靜。”離頁說。

本就壽命不長,難道離頁今生隻能活到三十是因為遺傳?半晌千池詢問道:“你爹這個情況,你娘沒和你說什麼嗎?”

離頁:“情況?”

早死的情況嗎?

離頁眼珠一轉,借機說道:“沒有啊。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反正人終歸有一死,你我都不例外。”

這樣啊,那便好。千池懸著的一顆心始終無法放下。既不是遺傳卻要英年早逝,他倆才剛剛開始談戀愛,再過四年離頁就又要離他而去,這換作誰都無心琢磨其他。

雞腿的香氣也聞不到了,離頁瞥掃一眼他,見千池垂著眸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沒話找話問起以前的事:“我上輩子是不是也很慘?也是在給彆人打工?”

提起上輩子,千池總算被拉回思緒,看著他說:“和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離頁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問:“如何?”

“我八歲就結束了流浪的日子,你直到成年又過了幾年才入了門,小時候到處流浪,後來被……你那個古董店的老板收留給他打工,那老板凶神惡煞的,你經常罵他是吸血鬼,想必日子應該也不好過,蒼梧九年臘月…下雪的時候你就遇見我了,我記得你當時好像在打兔子。”

離頁嘴角抽了抽。

後來還客死異鄉,這也太慘了吧。

他咬了口雞腿默默吃著,想到到處流浪蓬頭垢麵,沒飯吃沒地方住,離頁就有些心酸。

無父無母素問,被親父母拋棄北宮雪,蕭家被屠城,餓死街頭花與鳴,怎麼一個比一個悲催。

千池的雞腿隻咬了幾口,便說:“明月七還沒有見過你,但他是黑袍的人就很難保證了,晚上你易容試著去祭拜山神,借口把他引到偏僻的地方,咱倆一起捶。”

離頁:“嗯。”

兩人約了地方,晚上廟裡香火鼎盛,人影重重,離頁飛身跳到屋頂,輕手掀開瓦礫,往裡一看。

隻見,簷下神像前跪著一排人,個個拿著三炷香虔誠地拜。廟祝卻不見人影,離頁等了半天才見到了人。

一個小孩兒拽著一個大人的手,自偏房而出。那大人一來,便有幾名女子上前,朝他壤道:“七大人,您果然是神最忠實的信徒啊,這麼晚了還在儘心儘力。”

七大人背挺得直,拱手道:“應該的。”

“大人必定聽過山神的豐功偉績吧,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明月七短暫地停頓後,立即笑道:“自然聽過,當真厲害,無人能及啊。”

“是吧是吧,我們這裡的山神可是無人能及,厲害得很。”

明月七垂了一下頭,嘴角上揚卻抿得很緊。幾名女子見他這副樣子,突然臉色一變,提高了音量,喊道:“喂!你這是什麼表情?!”

“哦!”明月七趕緊解釋,“連日守廟不曾離開更沒有怎麼休息,有些累,見諒見諒。”

“哦—”姑娘們拖長了聲音,片刻後急急忙忙真心實意道:“這樣啊,那快去休息吧。”

“馬上也快到睡覺的時間了,不急。”

“那好吧,”一個女子道,“哦,馬上到時間了,我們趕緊先拜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轉頭圍到了神像前。明月七看了看她們,接著又看向了神像,看了很久很久,才離開坐到了一邊的凳子上。剛一坐下,便見一眾女子麵對著神像紛紛閉了眼,他朝神像投去一眼,眼神……充滿厭惡,連拳頭都硬了,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

這個眼神剛巧被離頁看到,引起了他的注意,看來這個明月七一定知道些什麼。他既知道山神的事,都是假的,為何還要借山神所為讓千池醒悟借此成魔?

明月七難道以為他倆是傻子發現不了這點小九九嗎?

不,明月七是黑袍的人黑袍又對千池十分了解怎麼會無法料到他們猜不到。

他究竟意欲何為?

離頁在屋頂蹲了一小會兒,跳下去進了廟裡。

恰好,這時跪地的女子們接連拔地而起,轉身迎麵便看到了離頁。

一群人齊齊愣住,你靠著我,我靠著你,半晌反應過來,捂著自己的嘴巴,視線隨著離頁的移動而移動。

連明月七也是如此。

離頁無視女子們的視線,隻顧及明月七的。他餘光睨了他幾眼,確定他看著他之後,徑直走到神像前抽了三支香點上,對著拜了三拜,還抽了簽,求解簽而走到明月七麵前,說:“求解。”

聲音清冷好聽,一眾女子大聲尖叫。

明月七順著下下簽抬眼看上去,看清離頁的樣子後,默然看了他好久才笑道:“公子夜裡來求簽,是求什麼呢?”

離頁隨口胡說:“姻緣。”

女子們眼睛一亮,竊竊私語。

反正這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下下簽又何妨。用此簽求其破法才能把他騙出去。

明月七心頭一跳,叫一隻鳥雀從一個籠子裡翻出來一個被折起的紙交給他。他拆開念道:“青瓦長億舊時雨,朱傘深巷無故人。”

離頁急問:“如何解?”

女子們唉聲歎氣:“原來他早有心上人,走了走了。”

她們走了。明月七緩緩道:“綁根紅繩在你二人無名指即可,不過這紅繩有講究,不能馬虎,得去尋紅花作染,不過現在這紅花幾近凋零啊。”

“可還有彆處有?”

“離這兒十裡的島上的洞中倒有。”

離頁拱手,真誠道:“在下並未離開過,不知那島該如何去,還望您帶路,定以重金酬謝。”

明月七似乎對此並無異議,道了聲“好”便答應了。隻是離頁卻說:“今夜便啟程吧,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啊?”明月七既詫異又抗拒,“現在可是晚上,江上寒氣重,下雨又起霧,怕有危險呐,更何況我還有兒子……”

“這您不必擔心,我會叫人在岸邊生火一夜不熄,這樣就算有霧,也能辨彆方向,找到立刻便回。”

明月七垂眸看著自家兒子的破爛衣服若有所思,半晌一口價:“三千。”

離頁:“成交。”

就這樣離頁成功騙到了明月七。

明月七將兒子留在了廟裡,臨走前交代一番,又關好了廟門。離頁借著砍竹做竹筏之意將他帶到了那天他與千池交手那裡。

明月七向離頁詢問既是要砍竹為何要來這麼遠的地方時,一偏頭就見到了湖邊的兩棵眼熟的垂柳,驚恐幾分,警惕起來。

明月七與離頁並肩而行,明月七機警地問:“公子在這裡住了很久?”

離頁目視前方,語氣堅定又像故意說給他聽,沉聲道:“不久,剛來沒幾天。”

明月七心跳都快了幾分,吐字艱難:“那是否見過一個穿紅袍的人呢?”

離頁餘光睨他一眼,倏地停住轉過身麵對著他,冷聲一字一句道:“他便是我的心上人。”

明月七瞳孔一縮。

啪!

即使做好了準備,也被離頁突如其來的一掌打得猝不及防!退後數米!一道亮眼的紅光自側目急衝而來,快到跟前時,鋪成了一張舞動的淩厲大網!

瞬間卻網了空,明月七瞬移躲開,眨眼提刀出現到大網上空,當空砍成兩截。

離頁自他頭頂揮出冰蠶絲,他抬眼一看躲避不及,終被捆住。大網落地,光源瞬熄。

明月七掙紮了幾下,掙紮不開,一股刺骨的寒意正在透過白色的蠶絲一點點進入他的身體。

他左看看正在一步步靠近他的千池,又看看站他麵前一動不動逐漸恢複容貌的離頁,氣憤道:“百裡策玄,竟然是你?!”

千池走過來直接問:“山神究竟是什麼?”

明月七白了他一眼,把頭一偏,道:“我不知道。”

離頁:“那你為何如此厭惡它?既然厭惡還要去做廟祝?你當真是缺錢?”

明月七驚訝地看著他,須臾會心一笑,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哼。”他視線來回在他倆身上看,“本來是想讓你趕在發現這裡不對勁的時候魔氣大發,為黑袍大人所用,沒想到提前被你們發現了。”

明月七深呼吸一口氣,道:“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所以不能離開,得接著讓你們相信山神無私為民,至於為什麼要住在廟裡,那是因為,我的錢早就花完了就隻好住在廟裡。”

離頁千池對視一眼,離頁又問:“山神是假的?背後得益者到底是誰?”

明月七倏地冷笑起來,看著他,道:“電視劇看太多了吧!這個山神連同什麼得益者根本都是子虛烏有!一切都是他們的一場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