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男子笑了笑,說:“傳說人間男子,……(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4536 字 10個月前

離頁這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地獄的彼岸花開無數,有一個穿著紅袍的人站在花叢中,俯身摘了一朵花,抵在鼻下嗅了嗅。

他的黑發披散著,側臉的皮膚很白,撚著花梗的那隻手骨骼分明。

轉身的時候卻沒有臉,卻聽得見他說話的聲音。

“孟婆,你來聞聞這花香不香?”

白衣孟婆在岸邊的亭子裡熬著湯,聞言答了一句:“你等會兒,等我加個料就來。”

紅衣男子便等著她。

孟婆將桌上的一碗紅褐色的水倒進了鍋裡,用勺子攪了攪,聞了聞覺得味道出來了,接下來等它慢慢熬便成。

她轉身走向花叢中的人,到跟前接過他手裡的花嗅著,說:“比百合花香淡了些,不過依然很濃鬱。”

男子笑了笑,說:“傳說人間男子,如遇心愛之人便會送上花束,我想在這裡不知道可不可以?”

孟婆掃了一眼看著對岸的虛無。彼岸花開不見儘頭,沿路無數,花群中漂浮著點點紅色,看起來既神秘又美麗。

他說的是想把花送給對岸的人。

他很想見他,一直都是。

孟婆卻告訴他:“你知道的,你們見不了麵,你也不能離開這裡。”

男子認真道:“我知道,所以我想拜托你,代我送去。”

孟婆平白無故攬了個活兒。於是她等湯熬好,交代他一定要看著來者把湯喝下去,男子點點頭。隨後她捧著他摘好的一捧花走上了一座橋。

橋邊漂浮著綠色的熒光,她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對岸。

岸邊的一棵樹下坐著一個男人。

孟婆走過去,就見他站了起來,指著她手裡的花問:“你平白無故地拿朵花做什麼?”

孟婆說:“受人所托,把它送給你。”

那人比之前的男子高一些,腰背挺得很直,紮著高馬尾,看起來像個江湖俠客。

他垂眸盯著孟婆手裡的花看了看,接過去的時候卻倏地一笑,問:“他有再說什麼嗎?”

“呃……”孟婆哄騙道,“他說要你嫁給他。”

男子愣怔片刻,認真道:“我是男人哪有嫁人這一說?”

孟婆:“他也是男人啊,不過,你可以娶他嘛。”

“也就開開玩笑,我們又見不了麵,還有其他的嗎?”

“沒有了。”

男子有些失望地說:“好吧。”

孟婆哈哈笑道:“騙你的,他沒有讓你嫁給他,隻是問你喜歡這些花嗎?若是喜歡他明日會再托我贈些給你。”

男子抿了一下唇,道:“花到處都是,我若是喜歡還用的著他送,不過,他要是樂意不嫌麻煩我倒是很樂意收他送的花。”

孟婆嗤道:“男人真賤,要就要吧還找什麼借口。”

“你說什麼?”男子怒道,“那我不要了,告訴他我不喜歡。”

孟婆“哦”了一聲,說:“好的,收到,這樣也省了我到處跑。”

她說完轉身抬腳就要走,卻聽身後的人又叫了起來,說:“…倒也不必每天都送的,隔幾天送也是挺好,不然太多了我這兒沒地方放。”

他這裡隻有一間供一人居住的小房子,裡麵放著一張床,一張桌子上以及一張書桌,放眼望去就能看到頭,的確容納不了太多的東西。

孟婆點頭答應又折返回來將話帶給紅衣男子。紅衣男子喜笑顏開,此後每隔幾日便會托孟婆以紅花相贈。

事情本該順利,可誰知不久後變故還是發生了。地獄大亂,無數惡鬼逃往人間,鬼差悉數前往捉拿。那期間人間數以萬計的人死去,大街上到處都是哀哭聲,白色的紙錢滿天,不斷地有披麻戴孝的路人抬著棺材進深山密林。夜裡總是能聽到“鬼”聲,白影從院牆從眼前掠過,鬼上人身,尖銳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夜空下。女人披頭散發,向男人索命。

屍山血海,不見天日。

紅衣男子夜裡走在大街小巷,耳邊到處都是哭喊與尖叫,路過的人滿臉慌張恐懼,衣袍破碎不堪地狂奔。

不久,遊蕩於人間的惡鬼被抓回,紅衣男子被處罰。酆都大帝下令,命他永生永世不得步入輪回。行刑時,對岸男子趕來相救,孟婆以紅衣男子救人無數求情,最後酆都大帝開恩,讓他們入輪回,卻雙雙隕滅。

離頁醒過來時腦子裡還依稀有些畫麵,睜眼的瞬間忘得一乾二淨。

晨光熹微,暖陽從右邊一排碩大的窗子照進來,他抬手擋了一下。等到適應了光線,他從椅子中站起,活動活動脖子和腰。

千池還在睡,沒有要醒的跡象,床頭櫃上保溫杯裡的水離頁擰開看了看,喝完了。

他去外麵打了一杯水進來放好,擰開洗手間的門去洗漱,洗好出來後就見千池掙紮著要從床上坐起來。

他走過去扶著他拿起枕頭墊在他的腰後麵,讓他坐好,然後問:“感覺怎麼樣?”

千池嘴唇有點乾裂,嗓音有點啞,抬手捏了捏眉心,說:“做了一夜的夢。”

離頁擰開保溫杯裡的水遞給他,坐下看他,問:“什麼夢?”

千池接過沒喝,回想道:“我夢見了師父,師兄師姐,還有八歲以前的生活。”

“你是怎麼遇見的?”離頁問。

千池看向他,笑問:“你肯叫他師父了?”

“嗯,畢竟他教過前世的我。”離頁說,“說你。”

千池想了想喝了幾口水,咽下去說:“我出生於平民家裡,三歲時村裡出了變故,爹娘相繼死去,村子裡的人該逃亡的逃亡,該死的死,我躲在米缸裡躲過一劫,等再出來的時候,村子裡到處都是屍體。”

“於是我開始流浪,被拐賣到一戶人家給那人家的女兒做玩具,五歲時被拋棄,街上賣包子的收留了我一年,包子店倒閉之後我又開始流浪,走了很久很久來到了一處地方,又被騙去做采血的工具人,他們采了我很多血,在我快死的時候當地官府追查到他們救了我,我在衙門一住就是兩年半,後來在一座山上遇見了收服妖獸的師父。”

“再後來師父收養我,教我武功學識,師兄師姐都很疼我,我立誌要平天下不平之事,懲奸除惡,做一名讓師父驕傲讓百姓喜歡的大俠。”

千池倏地歎息一聲,道:“然而我想得太簡單了,武功練得再高,地位再高再受人尊敬能改變得微乎其微。”

離頁聽完很長時間沒有說完,原來他八歲之前過得竟然如此辛苦。顛沛流離,四海為家,他輕描淡寫地將三歲之後的大事說了一遍,中間的辛苦隻字不提,離頁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那太痛苦了。

千池喝了半杯水,護士醫生過來查房,詢問情況。醫生說千池還得吊四天水,四天後讓離頁去辦出院手續,吃飯最好吃清淡一點不要太油膩。

一大波的人走出病房,離頁扶著千池進去洗漱,又把他扶回來。

離頁出去買粥和合適的飯菜,問千池要吃什麼,千池說粥就好。

離頁點頭出去買,剛走到門口,卻聽千池突然說:“等你回來,給我講講你小時候唄。”

“我小時候沒什麼好講的,上課練武,沒事還會欺負小精靈。”離頁說。

千池難得撒嬌道:“不,我就是要聽。”

“好吧。”

四十分鐘後離頁拎著飯菜和粥回來了。卻見千池一直皺著眉撥著誰的電話,見他回來還抽空說了句:“回來了?”

“嗯。”離頁把東西放下,“素問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嗎?北宮雪的呢?”

“也打不通,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了,一直沒有打通。”千池把響了很久直到掛斷的電話,拿下來又撥了一個人的電話,“我問問楊沉舟。”

離頁攤開小飯桌把飯菜打開,拆開一次性筷子放在千池麵前。離得近還能聽到電話裡的嘟嘟聲,很快那邊接起,楊沉舟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喂?顧林?”

千池笑說:“你好,素問還在你那裡嗎?我打電話沒人接。”

楊沉舟奇道:“素問早就走了,不在我這兒啊。”

千池心裡咯噔一聲,他臉色一變,離頁抬眸看他,千池又問:“那你知道她們去哪兒了嗎?”

楊沉舟說,“你兒子和你外甥還沒有被放出來,說不定是去找墨家了。”

“行,我知道了。”千池說完掛了電話。

離頁問:“他說了什麼?”

“楊沉舟說小花和照時還在牢裡,以素問的個性應該是去了墨家,看來這個墨家不簡單呐,我得問清楚。”千池說。

他徒手抓過床頭櫃上的一張紙,變了隻鳥出來,離頁打開窗戶讓它飛走去找素問,隻求她們四個都能平安吧。

紙鳥飛過街市跨越兩千多公裡來到青槐古鎮。穿過茂密的叢林,在深夜找到了素問。

叢林裡,一輛車毀壞在路邊,地上躺著幾個黑衣人,北宮雪昏迷不醒。而素問的劍上流著血,死死盯著對麵的風暮。

“讓開!”素問說。

風暮一言不發,旁邊的恨月道:“素問長老請回吧。”

“和你沒關係。”素問看都不看恨月一眼,提劍指著風暮的脖子,“再說一遍,風暮,若你今日執意攔我,彆怪我不客氣!”

風暮有些動容,但想到福玉又板著臉,說:“好啊,我好久沒有和你打架了。”

素問握著劍的那隻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連千池都不是風暮的對手更何況是她。

就在素問猶豫之時她瞥見從黑暗裡飛過來的紙鳥。

以前和雪兒貪玩,千池總是用紙鳥喚她們回家。紙鳥飛過來的一瞬,濃煙四起,風暮恨月被迷了眼。

素問愣了一秒就彎腰托起地上的北宮雪跑了。

等濃煙散了,風暮看著眼前的空蕩,命令恨月去追。恨月遲疑不決,鬥膽問:“大人,您真的要這麼做嗎?畢竟素問也是您看著長大的。”

風暮似乎也有些遲疑,好半天沒有表態。片刻,垂在身側的手一動,把地上的屍骨瞬移回萬魔窟,偏頭對恨月說:“讓他們去安葬。”

說完抬腳往前走了,自始至終沒有回答恨月的問題。恨月看著風暮高大又孤獨的背影逐漸隱入夜色,心裡湧起萬般滋味。

寒冷的夜空中,星辰密布,流雲滾滾。

北宮雪睜開眼就看見一縷雲從眼前飄過,她愣了一下,爬起來就摸到了柔軟的羽毛,同時發現了另一隻手裡攥著的紙鳥。

她邊拆邊問素問:“掌門的信你看了嗎?”

“看了,時間緊迫你給他回吧。”素問說。

北宮雪“哦”了一聲,展開就見掌門問她們在哪兒還問她們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電話打不通。

手邊沒有筆,她用法術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然後重新折好放飛。

北宮雪沒傷著,好得好。剛才開車開到一半,風暮突然帶人來攔。好在她們反應快,要不然早就被壓車底下了。

她曲起兩條腿環抱著,一個人看了會兒夜空,從背後吹過來的風,撩起了她的長發,白雲從發絲間經過。茫茫夜空,她好像一個孤獨的旅行者。

小時候素問經常變成鳳凰駝著她到處飛。自從當了長老就很少這樣了。夜空還是和以前一樣黑暗。

下麵的燈海璀璨,各色的燈光交織在一起,好像是在開一場盛大的舞會,人類是它邀請的客人。

有點冷。

她扭頭朝素問脖子爬過去,嘿嘿笑了兩聲,抱住她脖子臉貼過去蹭了蹭柔軟而溫暖的羽毛,嗲裡嗲氣地說:“你脖子好暖,我要靠著睡覺了。”

素問沒說話,算是默許。

“我們還有多久到?風暮再不會追過來吧?”北宮雪問。

“要追早就追過來了,大概還有四十分鐘到。”素問說,“彆睡太死啊。”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