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已是一十月,外麵的天氣溫度不是太友好,離頁先去買了部手機用身份證辦了張電話卡,接著去店裡買了件衣服,穿了一件及膝的風衣奔走於各地。
白蘇前幾日教過他快速集齊命軸的辦法——將命軸取出,將他的血滴賦其上,殘餘的碎片的位置就會顯現在一張地圖上,一個小紅點代表一塊,如果殘塊位置有變動,命軸上的小紅點也會跟隨著變動。
小紅點大多所指的地方範圍都比較廣,他去了地方再用靈蝶引路,就能事半功倍,這樣一來就可以大大縮減時間。
離頁最先去了重慶的一處地方,費了一天的時間才找了其中的一塊。晚上尋了個酒店住,洗完澡出來的時間就見桌上多了隻紙鳶。
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捏起紙鳶拆開,就見上麵寫著幾個大字。
——青梅竹馬啊,不錯,你爹娘感情很好吧
離頁輕笑了一聲,視線往桌子上瞅了一眼,發現這裡沒有毛筆。
他差點忘記自己已經從幽蒙穀出來了。人間幾乎不怎麼用毛筆寫字了。
於是他便硬著頭皮,將紙鳶鋪平用簽字筆扭扭捏捏地在上麵寫了幾個勉強能認出來是什麼字的字。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爹就故去了,不過我娘經常提起,感情應當是不錯的
離頁費了力氣寫完這段話,拿起紙鳶觀摩了一下。
爹字寫都快趴下了,而且父和下麵的多字隔著一段距離,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兩個字。
離頁覺得一言難儘。
他就好像是個幼兒園還沒畢業的小朋友,剛開始提筆寫字。
現在想想當初千池要教他寫字,還是蠻好的。起碼用簽字筆寫出來的字不用睡著,出去也不用擔心有人笑他幼兒園沒畢業。
離頁怕被千池笑話,特意在這句話最後麵寫了一句:不許笑我!
感歎號落筆,他才終於安心地把紙鳶折好,放飛。
然而千池哪裡會聽他的。
離頁第二天到達南京,剛出高鐵站的時候,如願看到了千池的紙鳶。周遭的路人見到會飛的紙就像沒看見似的,見怪不怪,提著行李箱各自走著。
離頁空著手接住紙鳶,展開一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離頁:“………”
“欠揍。”
嘴裡說著欠揍臉上卻控製不住地笑了出來,離頁感覺這種感覺很……美妙。
——你到底什麼時候過來北京?再過幾天我們就該走了,你那邊的事情解決完了嗎?出來有錢嗎?沒錢我可以托人給你送點
可能暫時還得花幾天的時間。
身邊暫時沒有筆,離頁斂了笑意,把紙鳶折好揣進了褲兜裡。拿出手機用導航和地圖先去了命軸的所在地,朝天宮。
那裡的銀杏葉還處於蔥綠和金黃轉換之間。紅牆琉璃瓦礫,四柱參天,銀杏樹邊上的梧桐依舊綠著,不過儼然沒了夏季的勃勃生機。
離頁沒心情欣賞周圍的風景,跟著靈蝶走到了一片竹林。
這塊命軸埋在地下,收集得還算順利,因為離頁一進去就施了法,讓所有人都對他視而不見,仿佛眼瞎了似的,對他站在一邊看著殘塊和命軸合二為一不為所動。
等到離頁從朝天宮離開他們才恢複過來,閒聊的閒聊,拍照的拍照,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取了殘快,他去了一家飯店吃飯。用店員的筆回了千池的紙鳶。
——解決完了,有錢,不用擔心。我過幾天再去北京,算算時間到你那差不多剛好能趕上,對了,把你手機號碼給我或者微信也可以
他寫完這一大堆的時候,要的牛排恰巧上來了。他要吃肉,說起來千池答應他從眾生相中出來請他吃肉的,結果被各種事情耽擱,估計早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他照舊不忍直視自己潦草的字跡,忍著撕毀的衝動折好,放飛。
第二天早上剛從上海的某個酒店的大床上睜開眼就看到了紙鳶。
這次紙鳶沒有落在桌子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臉上。
紙張脆硬的觸感,以及異物感讓他特彆不舒服,他坐起的時候紙鳶順著鼻梁滑落到了被子上。
離頁打了個哈欠,在床上呆坐了會兒才傾身把床頭櫃上的燈打開,解開紙鳶,借著燈光看清了紙鳶上的字跡和一串數字。
紙上寫著:行,那我等你,來的時候提前通知我,我去車站接你
看到那一串數字的時候,離頁心裡動了一下,急忙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戳進微信試著用電話號碼加了一下,搜索出來的賬號昵稱是道,頭像是如境都山門口寫著如境都字樣的石碑。
離頁:“………”
上了年紀的人就愛用這樣的頭像和昵稱。
離頁在好友申請上直接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申請發送過去的一瞬間對方就撥了視頻過來。
要命,他還沒起床。
他當即把視頻掛了,回了句:在忙
下一秒就火速掀開被子把手機扔到一邊跑進衛生間去洗漱。等洗完臉刷完牙出來的時候,手機又震了起來。
現在這部手機成了燙手山芋。不過這對於離頁來說都不算什麼,他隻猶豫了片刻,就走到床邊把手機撈起來,盯著屏幕裡道撥過來的視頻,按了接聽鍵。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千池的臉和好聽的嗓音響起來的時候,他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但麵上依然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麼端倪。
隻是一直盯著屏幕不說話。
千池正在外麵的一家店裡吃早餐,周圍人聲嘈雜,應照時在說這個好吃你嘗嘗,花與鳴說,你見過那個鬼會吃東西的。他們倆大概是坐在千池對麵,聲音聽得比較清楚。
千池喝了口豆漿,看著屏幕裡一言不發死盯著他看的離頁,笑問:“你那邊怎麼那麼黑啊?窗簾是不是沒拉開?”
要不是千池提醒,他都忘記還要拉窗簾這件事了。
他“哦”了一聲,快步走到窗戶邊“唰唰”兩聲將窗簾掀到兩邊。屋子裡瞬間亮了,明亮的光線投射進來,鋪得到處都是。
千池說:“你這一路走過來票都是在手機上買的還是去車站售票處買的?”
提起這個離頁就不高興。他的微信又綁不了銀行卡,鬼知道柳雲溪他爸爸辦銀行卡的時候留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所以每次買票都得去排隊。
好在現代社會去人工售票處買票的人不多,他不用排多久。
但他依然很不爽。
“售票處,”離頁說,“我的銀行卡又綁不了微信。”
“銀行卡?”千池問,“你哪兒來的銀行卡?”
離頁將銀行卡的來曆以及不能綁微信的事情說了一遍。
千池點了一下頭,接著說:“我一會兒把卡號發你,我這邊收驗證碼,你先用。”
離頁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用,你有柳雲溪的微信嗎?我問一下他。”
“你確定要問嗎?柳老爺子都古稀之年了。”千池說。
離頁:“……”
好吧。
那既然如此,先用吧,到時看零錢支出折現給他也行。
“發卡號。”離頁說。
千池在某個手機銀行裡找到了銀行卡號,和微信分個界麵,兩個界麵切換了幾次就把一串卡號發了過去,末了補充了一句:“手機號碼和這個一樣。”
離頁切進微信銀行卡,把卡號輸進去,又輸了千池的手機號碼,接著點擊了發送驗證碼。
沒等一會兒千池就利索地把驗證碼發過來了。一通操作之後,離頁終於綁上了銀行卡,再也不用去排隊買票了。
千池補充地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上海。”離頁說,“三天後應該能到你那裡,我再去一趟山東和天津應該就差不多了。”
“命軸差不多收集完了?這麼快?”千池有些意外。
“嗯……”
當然不是了。地圖上的小紅點還有好幾個,一個在山東,一個好像在天津,最後一個在杭州。
杭州的這個本來一開始是在沈陽,昨天晚上看的時候見鬼一樣地千裡迢迢跑到了杭州,他那時候去山東的票都買好了。這下好了,還得南下。
離頁歎了口氣,說:“總之差不多了,最後一趟可能得去杭州,其他的都在北方。”
離頁說完又解釋了一下怎麼知道命軸散落在這些地方的原因。他話音剛落,就聽花與鳴說了句:“這方法你之前怎麼不用?”
離頁說:“當時情況緊急,我娘能把我推出來救我一命就算不錯了,哪兒還有時間說這些。”
“哦。”花與鳴說,“哎,等你過來我們給你說個大八卦!你聽說過腳踏兩隻船嗎?”
“什麼腳踏兩隻船?”
“我們不是來找了師書嘛,”花與鳴把千池的手機拿了過去,掃了眼屏幕裡的離頁,“結果兜了一大圈,才發現了師書竟然是斷情欲家裡的一朵玫瑰花,他倆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結果呢這個斷情欲後來喜歡上了燕不歸,是另外一個男人,了師書我是沒見過不過也快了,燕不歸嘛溫文爾雅的,嗯……你聽說過白月光與朱砂痣嗎?”
離開的cpu瘋狂運作中。
他大致理了一下思路,結合花與鳴之前說的話,大概猜到了。斷情欲既喜歡了師書又喜歡燕不歸。
“什麼叫也快了?”離頁問。
“了師書的福玉被李一安拿走了,現了原形,我們三天後去救他。”花與鳴說。
“李一安?哦,就是送給陸玲福玉的那個老師啊。”離頁說。
“對啊,他年少時期就和了師書斷情欲有仇,大學畢業去芳華城學了法術,後來還俗了,現在想想他應該是功法儘失,這麼解釋你懂了吧。”
離頁了解過入學和還俗的相關政策,他默然片刻,將花與鳴說的所有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理清後點了點頭,覺得李一安小人心性,斷情欲太渣,於是便總結道:“人間真亂。”
畫麵外的千池笑了一下,嗓音低沉在一片嘈雜聲中隱默著。
明明應當是聽得不太清晰的,可離頁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麵上卻沒什麼表情,有些放空。酒店外麵走廊上有人推著餐車,餐車大概有些老舊,推過來的時候吱呀吱呀地響,不知是哪個房間的客人出了房門,說了句話,模糊不清的聲音隔著一道牆響在寥寥無人的走道上。
離頁垂了一下眸,很輕地眨了一下眼。再抬起的時候,就見屏幕中變化了一番,照到了餐館白色的屋頂和燈,接著看到了千池額頭的黑色發絲,再然後便是他的一張臉。
千池把手機擱到了桌上,攝像頭照著天花板,抬手拿了瓶礦泉水擰開仰頭喝了一口。
下一秒,就聽千池說:“好了,我們去忙了,你連軸轉也太忙了吧,不必那麼趕,三天之後隨時聯係,到時候去某個地方碰頭也可以。”
離頁心有點虛。千池這麼一說,好像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和匆忙都是為了去北京見他似的。
他麵無表情地嘴硬道:“我是去辦正事,剛好都在北方而已,而我剛好要北上。”
本來沒什麼,離頁這麼一解釋就有點意思了,千池故意道:“是嗎?”
“是啊。”離頁大聲地欲蓋彌彰。
千池“哦”了一聲,說:“那你過來的時候打電話記得嗎?去吃飯吧,大早上的不吃東西嗎?”
離頁盯著屏幕裡的白,愣怔了一下“哦”了一聲,補充了一句:“拜拜。”然後就掛了視頻,握著手機整個人往後一躺,睡在了床上。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