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轉頭掃了眼眨巴著大眼睛的花與鳴,說:“和她比起來,你會說話才恐怖。”
“…我是被迫的。”花與鳴站起來跳到千池肩膀上坐下,一隻手搭著他肩膀翹起二郎腿,“這樣才恐怖。”
千池溫和地笑了一下。
“這個沈君淺和陸玲有什麼關係嗎?”應照時問。
花與鳴搖搖頭,說:“不知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應照時:“……”
應照時:“說了和沒說一樣。”
花與鳴探出腦袋,看了眼離頁身邊的洋娃娃,問:“應照時,你是被南宮問雅摸過頭嗎?”
應照時不知道南宮問雅是誰,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問:“什麼意思?”
花與鳴:“憨。”
……
花與鳴又和應照時互相看不順眼起來,花與鳴翻個白眼,說:“要不是看在應衫和蕭亭的麵子上,我早揍你了。”
“你沒揍我嗎?!”
“…揍了。”
這兩個洋娃娃又吵起來,離頁有點煩,問:“你倆能不能閉嘴?”
千池伸手彈了花與鳴腦袋一下,說:“安靜點兒。”
花與鳴不說話了,但應照時氣沒消,一臉不爽地抱著他洋娃娃的胳膊縮在座椅裡生悶氣。
沈君淺昨天半夜才睡著,早上六點就被叫去公司工作了。公司和往常一樣,員工坐在各自的崗位上哈欠連天,有的在喝咖啡,有的來不及化妝在對著小小的化妝鏡補妝。
很快,一大堆的事務就如洪水一般向這些人湧過來。
開會,做ppt,方案規劃,實行規程,工作很多,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最多的就是公司的八卦和吐槽。
下班,上班,連車都不舍得打的人有很多。公司的員工聽口音都不是本地人,他們大多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下班就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似的。
沈君淺就是這樣的人,但她似乎挺喜歡這份工作。
有天下班去了趟銀行,向某個賬戶打了一筆錢,出來的時候又開始自言自語,說:“錢還是太少了,怎麼辦?我已經儘可能的存了。”
語氣有點茫然失措,又帶著無奈。
她接著說:“馬上就要結束了,我還不能回去。”
沈君淺抬頭望了眼天,茫然又無助,片刻蹲下去縮成了一小團。
沈君淺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從發現錢不夠就開始拚命工作,下班還找了一份體麵的兼職做。
家教。
每天晚上輔導一個小學生功課,一個小時三百塊。
就這樣她一天打著兩份體麵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
然而她想象的體麵工作一點也不體麵,每天身體上累成狗,精神上備受折磨,但她仍然堅持著。
沈君淺給那個孩子找了一些適合他的練習題做,教了一些學習方法給他,但那個孩子的成績卻絲毫不見起色,很快,她就被辭職了。
幾天後,她又去找了一份賣手工小蛋糕的工作,她有些社恐,於是便在網上買了一件玩偶套裝來偽裝自己。
來光顧她生意的基本上都是小朋友和一些女孩兒,他們都很熱情,沈君淺也高興。
夏天的晚上總是特彆熱,玩偶服不僅悶熱而且行動不便,她要在路邊站好幾個小時才能把蛋糕買完,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因為收入不錯。不過好景不長,沒過幾天就有好幾波人和她搶生意。
對家太多,生意還比她好,沈君淺堅信努力一點總會被人看到的。
她試著改變口味,對顧客做一些口味調研,也嘗試著脫掉玩偶服假裝路人去買對家們販賣的蛋糕,但當蛋糕入口才知道,他們的蛋糕,食之無味。
為什麼對家們的生意會比她好?
後來她才知道,那些來買他們東西的路人,都是他們自己花錢雇來的。有了他們試水,狀況外的人好奇,就蜂擁而上,久而久之連質疑都忘記了。
沈君淺的生意慢慢地就變得冷清了,每天來光顧生意的就隻剩下老顧客了。
她年輕尚且不知道一些道理,又堅持了兩個星期以後就不做了。
十月的某個晚上她去了一家酒吧喝酒,出來的時候就感覺背後有人跟著她。
沈君淺並沒有喝醉,她感覺到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往人多的地方走,一邊偷偷拿起手機報了警。
然而詭異的是,她明明看到熱鬨的街道就在眼前,卻怎麼也靠近不了,好像那隻是海市蜃樓。
身後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得“嗚嗚”笑聲。
沈君淺汗毛直立,卻不敢回頭,隻顧著拚命往前跑。
忽然,前麵的高樓開始坍塌,遠處的地麵出現裂縫,街道上的人和車,一瞬間掉落到裂縫中。
沈君淺猛地刹住了腳步,驚魂未定地愣怔了幾秒,本能地往後退轉身,身後的裂縫卻像魔爪一樣快速向她的方向蔓延過來。
身後,一個披著灰袍的黑氣懸在半空,還有一個戴著麵具的黑氣,跪趴在地歪著腦袋看著她。
下一秒,灰袍張開了它寬大的袖袍,將尖叫著的沈君淺收入囊中!
坍塌的高樓恢複原樣,路上的裂縫愈合,街道上的人依舊歡聲笑語。
令千池等人意外的是,沈君淺竟然沒有死,第二天她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公司上班。
隻不過,她性情大變,上班沒有幾分鐘就擅自刪除了同事電腦裡的文件,把自己知道的公司八卦一股腦的全說出去了,惹得辦公室裡的所有人都特彆討厭她,最過分的一件事便是在陳莫的咖啡裡下藥,險些害他差點和自己發生關係。
十月二十一號,星期五,陰。
中午休息的時候,沈君淺去茶水間接水喝,喝了幾口,就去了一趟衛生間。
等端著水杯走回崗位時,卻突然站在辦公室門口不動了。
馮昔就是她鄰坐的女孩兒。她坐在座椅上,偏頭看站在門口的沈君淺不動,便好心走過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你怎麼了?夢遊啊?”
沈君淺睜著眼睛不眨,沉默。
馮昔覺得莫名其妙,剛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就聽身後的沈君淺笑了起來。
是壓著嗓子,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地笑。
馮昔一回頭就見沈君淺倏地放聲大笑起來,頭向後仰著,長發散亂得披著。
沈君淺的笑聲,引來了辦公室所有人圍觀。他們不敢太靠近沈君淺,隻敢和她保持一些距離看她發癲。
馮昔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對依然大笑著的沈君淺,說:“你乾嘛!神經病啊!”
由於沈君淺之前做過的那些事,辦公室裡的其他人對她刀刃相向,七嘴八食地指責起來。
“有病就去治!彆在這兒發瘋!”
“大中午的發什麼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有沒有素質啊!彆笑了!”
可是,就在他們的討伐聲漸漸小下去的時候,沈君淺止住了笑,先是安靜地站了幾秒,隨後身體不受控製地抖動起來。
接著,她就像末日電影裡的喪屍似的,身體各部位以非人的姿態扭曲,眼睛全白,兩隻胳膊像擰麻繩一樣,擰了好幾圈,骨頭的“哢哢”清脆響聲都能聽到,
下一秒,辦公室的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啊——”
所有人嚇得不輕。
沈君淺跪趴在地的一瞬間,一眾人又大聲尖叫了一聲,集體往後退到了牆邊,擠縮在一起。
有人顫聲問:“她是不是中邪了?”
一群人隻顧盯著沈君淺看,誰還有心思回答他的問題。
緊接著,沈君淺披散著長發緩緩向他們這群人爬過來。
所有人驚慌失色,有的翻出手機找道士,有的滿房間亂竄找其他出口,有的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這時,不知是誰朝沈君淺扔了一本厚厚的新華字典,罵道:“你去死吧!”
新華字典撞到了沈君淺的頭,“咚!”的一聲,接著落下來的時候砸到了她的手,又是“咚”的一聲。
聽聲音力道不小。
沈君淺向他們這邊爬的動作暫停了片刻,就又開始行動。
有了新華字典的前車之簽,有那麼幾個膽子大的就找了一些重物不管不顧地往她身上丟,剛開始還管用後來就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有幾個人好像是被嚇瘋了,集體壯著膽子把沈君淺拉了起來,狂扇了她好幾個耳光,想讓她清醒過來。
但她依然維持著白眼狀。
“媽的,她真的中邪了!打電話讓芳華城的人來看看!”
芳華城是現今唯一可以和如境都比肩的修仙門派,也是離他們最近的門派。
人群裡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可誰也沒想到話音剛落,沈君淺就突然發力,憑空一掌將鉗製著她的幾個人,打出去了好幾米。
那幾個人踉踉蹌蹌地往後退,直到撞到辦公桌自己滑落到地上。
她周身籠罩著黑氣,眼睛泛著白光,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過去,不緊不慢地說:“和你們玩兒玩兒而已,不至於驚擾芳華城吧。”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法術?”一個躺地上的男生問。
“你管我是什麼人。”沈君淺說。
“你想怎麼樣?”
“殺了我。”
“?”
沈君淺忽而彎下腰,睜著兩隻泛著白光的眼睛看著其中一個男生,帶著不容反駁的強硬語氣,問:“二選一,你們死,還是我死?”
男生看著她,都快嚇死了。他如果不答應,他和辦公室裡的所有人現在就會死,如果答應,那他就是故意殺人。
正猶豫不決時,男生的眼睛忽然也變了色。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木然站起來走到茶水間取了把水果刀出去,再木木地走回到沈君淺身邊,很利索地一刀刺進了她的心臟!
鮮紅的血浸濕西服,沈君淺的眼睛恢複原樣,她目瞪口呆地看了眼眼前的男生,接著向後重重倒下。
臨死前,她看到了窗外湛藍的天空,還有電線上停落的幾隻麻雀,甚至還有匆匆從外地趕回來推門而入的陳莫。
片刻,從沈君淺的屍體上方出現了一個人。
陸玲閉著眼睛,漂浮於空中,看上去安靜祥和。沒過多久,她睜開了眼睛,站到了沈君淺的屍體身邊。
沈君淺的屍體身邊,圍了幾個人,一個馮昔,一個竟然是陳莫。
馮昔抱著沈君淺哭得不能自已,陳莫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垂眸看著沈君淺。
陸玲也是這副表情,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沈君淺竟然死了。沈家父母該怎麼辦?沈君淺該怎麼辦?還有自己的靈魂該去哪兒藏身?
她還有好多抱負沒有實現!竹籃打水,一場空,說的就是她吧。
陸玲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小團,聳動著肩膀哭泣,然後變成一粒發著光的塵埃飄起來,從窗戶縫隙飛走了。
電影結束,屏幕也轉黑了。
電影院裡的幾個人都沒有說話。
果真如離頁所說,結局真的是be。
正當四人還沉寂在故事中時,大屏幕中倏地出現了四條灰色的光線,那四條光線快速從屏幕中湧出,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同時打到了四個人的額頭上。
幾秒後消失不見。
那一瞬間,仿佛他們變成了陸玲。
不管是陸玲在電影中經曆的苦難與不幸,不甘心,倔強,還有怨恨還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心酸往事,負麵和正麵情緒通通與他們共享。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便是,感同身受。
他們好像看到了滿黑板的字,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以及滿牆的榮譽證書。
“我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
高三的陸玲穿著校服,站在主席台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
大學畢業,她滿心歡喜的進到了一家公司工作,可是一年以後卻被媽媽叫回去管理茶莊,她不要回去,她超越了多少人才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現在讓她回去守著茶莊,她的抱負怎麼辦?!
陸湘戳著她的腦門兒,大聲說:“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茶莊不好嗎?有多少人來買咱家茶,你不知道嗎?!”
陸玲哭訴著,說:“我不!是你們當初告訴我,要到大城市去!我好不容易去了,又讓我回來,我死都不願意回來!”
無奈,她終究拗不過陸湘,一個月後終於鬆口答應了陸湘的要求。
後來陸湘不知道怎麼了,某天回去又要她出去找工作,陸玲當時眼睛都放光了。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以後,卻又被陸湘叫了回去。
這次回去陸玲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她就好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整天麵對著曾經特彆喜歡的茶發呆。
直到她收到一位老師送的禮物,利用它和沈君淺互換了身體。
她們說好隻換半年的,隻是現在兩個人,一個人活著但已經死了,一個人死了卻還活著。
她的夢想變為了泡影,甚至還害死了沈君淺,她怎麼能不怨,不恨!
陸玲怨自己怨母親,恨這個世界總是邪惡的人走在最好的路上。
“啊…”
四個人同時吸了口氣,好像大夢初醒。千池立刻轉頭去看離頁,就見旁座的離頁大口吸著空氣,眼神多是夢醒的茫然與震撼。
千池不同於他們,他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進過眾生相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苦與甜他都經曆過,所以陸玲的經曆對他來說,就如一場電影。
但離頁不同,他就像是沒什麼人生經驗的人,他不需要為了生存而努力,自然體會不到陸玲的怨與恨。
突然讓他親自體會一番,必定受不了,會分不清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千池將離頁的頭按到自己肩膀上,一隻手撫上離頁的頭,一邊順毛一邊說“沒事,沒事。”地出聲安慰他。
離頁的視線裡隻有千池的衣物,以及鼻腔裡千池身上淡淡的味道,他的腦中還存留著方才的畫麵,他似乎就是陸玲,她的一切都與他同享,離頁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花與鳴和應照時不需要他這樣安慰。因為他倆一個是鬼界赫赫有名的王,一個是從小顛沛流離的亡城之人,經曆過的事都比離頁多。
“……陸玲其實已經,死了?”花與鳴第一個開口問。
千池捏了捏眉心,在腦子裡把事情過了一遍,說:“我們在陸家看到的陸玲,其實是沈君淺,也可能是她們兩個人。”
離頁緩過來,正身擰了下眉,偏頭看了眼千池,問:“一具身體可以容納兩個魂魄?”
千池想了一下,轉頭對他說:“她從那個老師手上拿到的東西,應該是福玉,除了它世界上沒有第二件東西可以幫助人互換靈魂,如果要做到把兩個魂魄疊加在同一個身體上,除了神官廖吾,我想不出來會有第二個神。”
千池接著說:“陸玲死後一定去過廖吾廟。”
怕離頁聽不懂,他又補充道:“廖吾是我朋友,和我們都認識,也是天界的神官。”
離頁問:“你畫過他嗎?”
千池點點頭。
離頁沉默了。
千池看離頁神色有異,問:“怎麼?”
離頁搖搖頭,說:“沒事,隨口一問。”
他那天看到的畫中,到底那個是他?
“那我們趕快出去吧。”應照時提議道。
離頁看都沒看一眼,就把應照時抱起來,站起朝走道抬了抬下巴,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