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 千池驀然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6529 字 10個月前

回到如境都,離頁突然有種久違的感覺。他拿著書本,站在學堂門口端詳了很久,裡麵的課桌、講台、黑板和走之前沒什麼變化。

他踏進學堂,在第一排坐了下來,第一堂課還是千池的道德經。這回離頁沒有畫畫而是聽了一節課,下課就“唰”的一聲把課本合住了。

千池聽到聲音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到他桌上的筆上,輕蹙了一下眉頭,片刻後走下來對他說:“你多練練怎麼用筆吧。”

離頁靈光一閃,問:“你不是要教我用筆嗎?晚上有空嗎?”

有空倒是有空,但是不會用在你身上,今天晚上他要去地獄了,三百年期限到了。千池溫聲說:“沒空,改天吧,你先自己練吧,晚些再教你。”

他轉身抬腳就走,還沒走幾步就聽身後的離頁,又問:“晚些是什麼時候?”

“晚些就是晚些啊。”他回頭對離頁道。

“那我可以去藏書閣,看看裡麵有沒有相關書籍教人怎麼用筆的嗎?”

千池歎了口氣,回身走回來揉搓了一下他的頭發,道:“不能,你先等我回來。”

離頁:“……”

他抬眸掃了一眼搭在他頭上的那隻手,沉聲道:“把手拿開。”

千池一笑,淡淡然走開了,他出了學堂,在門口恰巧遇到了給老生上課的素問就叫了她一聲。

素問兩步移到他麵前,不明所以:“怎麼了?”

“今天晚上花與鳴要來,你招待一下。”

“他要來?!”素問先是震驚,片刻後不願意,“我不要招待他,讓北宮雪去。”

“有要緊的事。”

素問看他一眼,麵上妥協,但心裡還是一萬個不願意,“那好吧,什麼事兒啊?”

千池:“前幾天我讓他調查了一下鬼影的事,想必是有結果了,你順便跟他說一聲灰袍的事情,讓他派遣鬼四處打聽一下,最近有哪些地方的人失蹤或者被吸食血肉而死。”

素問皺了一下眉,垂眸看了眼地麵,抬起頭問他:“我怎麼覺得要有大事發生,血珂呢?”

“它還躺在裡麵。”

“那這個灰袍到底是何方神聖?”

千池吸了一口氣 目光落到遠處的山巔,張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便拿著書本去了另一間教室上課。

三百年期限已到,千池在天快黑的時候激動地打扮了一番去了地獄。

深夜,地府輪回司。

泰媼站在一麵大銅鏡前,銅鏡前懸空寫著許多金色的字。這些金色的字組成了好幾麵字牆,牆上都是人名。

彼時他正焦急地想從這些密密麻麻的字中,企圖找到一個熟悉地找過兩次的名字。

因為身邊有一個人在催他。這個人一千年前大鬨過地府,殺了數不清的鬼,地府的鬼都很怕他,怕他一生氣再鬨一回地府。

“好沒好,半個小時了,找到沒有?”千池沒好氣道,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泰媼手抖了一下,迅速劃了一下子牆,將最頂端的那一麵劃下來,睜大眼睛,仔細翻找。

“馬上馬上。”

他知道千池要來,已經提前找過幾麵牆了。但世界這麼大,每一秒都有新生,所以他不得不仔細仔細再仔細,免得把他要找的人漏掉。

“你就不能對人家溫柔點啊?”

聞聲,千池回頭。

一個穿著白衣,提著青燈的清瘦長發女人,緩緩踏著石頭從黑暗中到了輪回司大殿中。

來者是黃泉路邊的孟婆。

千年前,千池大鬨地府的時候,像是瘋了一樣,向地府索要百裡策玄的魂魄。殺了惡鬼鬼差無數,最後一路殺到黃泉,踏著屍山血海,猶如一匹狼,紫色的衣袍到處都是血,一臉凶惡。

最後是孟婆勸他,就好像和他相識了很久一樣,既耐心又溫和,最後成功將千池勸返。

大概是她見多了這樣的人,這樣要拚死救所愛之人性命的人,所以才會對千池耐心勸說吧。

她走到他跟前,朝他笑了一下,看了看忙碌於找名字的泰媼一眼,扭頭對千池說:“好歹你也有求於人家,每次來都凶巴巴的,瞧把他嚇的。”

千池瞥了眼泰媼,見他朝這邊微偏了個頭,然後又哆嗦著轉了回去,撥著字牆找名字。

“我又沒把他怎麼樣,堂堂輪回司主管,膽子竟然這麼小。”

孟婆無奈一笑,頓了頓舊事重提:“都一千年了,你也該放下了,就算等到他的轉世,他也不記得你了,何苦呢。”

千池倔強道:“不。”

孟婆蹙著眉頭,活像一位老母親似的,接著道:“如果這次還沒有找到呢?你難道還要一直等嗎?”

“當然。”

“你……”孟婆被他氣到了。

她張張嘴還想說什麼,眼見千池一臉不願意再聽的樣子,就不自覺地掐了後話。

她“哎”了一聲,和千池並排看著字牆。

等了許久,泰媼突然叫了一聲:“找到了找到了!”

千池一個箭步到他麵前,急問:“是誰?在什麼地方?”

“彆,彆急,馬上就知道了。”泰媼不敢看他,隻敢匆匆瞥他一眼。

“那趕快啊!”

泰媼點了一下牆上的名字,“哦哦”了兩聲,然後將名字取出,兩指向銅鏡一點。

銅鏡瞬間金光乍現,千池等人都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就看到了鏡中的人。

——離頁盤腿坐在榻上,閉著眼,周身藍色星星點點,像螢火蟲一樣盤旋著。

千池驀然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怎麼是他。”

銅鏡的作用便是將字牆上已經死了的人的轉世的麵容顯出來。

泰媼以為自己弄錯了,看了眼銅鏡邊上的名字,是百裡策玄沒錯。於是才敢和千池說:“沒錯,他,他就是百裡策玄的轉世。”

孟婆看千池的反應,問:“怎麼?你認識?”

“……他是我門中弟子。”

孟婆驚喜道:“那不正好,省了去四處尋了,而且看他年紀也不小了,你就不用養著他了。”

是,的確是不用養著他了。

蒼梧八十九年,那年穀雨,江南下了很大的雨。

他四處打聽策玄的去向,終於在一個人那裡聽到了消息。誰知,花了時間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南,打開房門卻找不到策玄的影子。

他急切地破門而出,冒雨拍響鄰居家的房門。他一身紫衣早就破爛不堪,又滿是血,遭水一淋地上也落了些,血水順著衣料和台階流了滿地。

鄰居一開門看到這幅場景,嚇都快嚇死了。隨即“哐當”一聲關了門,他隻得去敲彆家的房門。

雨勢有增無減,他一間又一間,吃了一個又一個閉門羹。

當街頭最後一家也關了門時,他將臉上的雨水擦掉。轉身看著空無一人,家家閉門,街上到處都是水澤的景色,滑動了一下喉結,向著空蕩蕩的街道,忍著乾澀血腥的喉嚨,大聲地說:“我離家數月,今回家不見故人,求各位鄰友告知在下百裡策玄去向!”

“我離家數月,今回家不見故人,求各位鄰友告知在下百裡策玄去向!”

………

他一共喊了五遍,每喊一遍嗓子就像有刀子在割一樣。五聲過後才在雨聲中隱約聽到了開門聲。

街頭最首端的一家藥鋪,門開了一條窄縫,一個稚嫩的孩童攀著門,身後站著一位老者。老者對他招了招手。

他露出一個微笑,疾步而上,到門前,急切地問:“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老者上下將他打量一番,片刻後對他說:“你找的人早死了。”

百裡風吟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說:“怎麼可能,我不過離開了幾個月,怎麼可能…”

老者奇道:“幾個月?”隨即又說:“他年事已高,到了該入土的年紀,你怎麼可能是離開了幾個月。”

百裡風吟仍舊不信,問:“今夕何年?”

“蒼梧八十九年。你要找他就到城南的亂葬崗吧,他葬在那。”

“八十九年……”百裡風吟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一絲皺紋,他已是半仙之軀,沒有皺紋很正常。

百裡風吟腦子裡全都是策玄死的消息,他難以接受,自然也就聽不到,老者關上門時那個半大的孩童用脆生生的童聲說:“可是你才二十歲啊。”這句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城南的,隻知道心裡一直惦記著策玄。

埋在亂葬崗的人,多數沒有墓碑。其中荒草叢生,高過半人,墳頭草荒蕪潦潦。

好在城中人知道百裡策玄的名字,給他做了個石墓碑,上麵刻著他的名字。

百裡風吟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他的墓前,淋著雨,眼裡一片血色。

原來自己竟然走了這麼多年,在那繁雜的眾生相中待了這麼久。

原來他自以為躲過了天界追殺,替策玄撇開了大麻煩,到頭來策玄還是難逃一死。

那天本該是策玄的生辰,他原本準備了禮物,卻遭到了天譴。從天界回來,璿璣殿前一片狼藉,他神誌不清卻還是聽到了策玄撕心裂肺的哭喊。

“百裡風吟!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是他沒有理他。

為什麼當初不肯回頭看他一眼,也不至於連他最後一眼都看不到。

百裡風吟閉著眼,唇顫抖著。下一秒,他抬手對著墳頭“嘣!”的一聲,策玄的墳瞬間四分五裂,紙灰又落到了其他地方。

他開了棺,和著雨水和屍臭,把策玄的遺體從墳墓裡取了出來。

策玄剛下葬,還穿著整潔的衣服,一頭白發,皮膚鬆弛,滿臉皺紋,像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

策玄慢慢地從棺材裡出來,長發被風吹起。身體越過墓碑,來到百裡風吟身前。

百裡風吟伸手接住了他。

他沒有淋雨,是百裡風吟用屏障將雨儘數擋了。

百裡風吟的臉上雨水和淚水混合,抱著策玄跪到了地上。

也許是他記得明明見過策玄不久,臉龐應當還是昔日的嬉笑少年,也許是布滿皺紋的臉,讓這個曾經在風吟眼裡無比熟悉的相貌變得陌生。

許久抬手撫上滿是褶皺的臉頰,親昵地將臉貼到策玄的額頭。他垂眸淚眼模糊,注視著策玄的臉。哽咽了片刻,啞聲說:“我來晚了。”

他還記得,他答應過策玄,要把桃花種滿後山,還記得要在玄吟居的窗前種一株玉蘭花。

還記得當年在如境都一起練劍習武的日子,策玄總是央求他,說:“我要走後門,我要在三個月內學會所有武功和法術,到時候我就是如境都最厲害的人了。”

昔日種種,都不再豔。

彼時一陣清風徐來,就像有人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動作輕柔。

後來他把策玄的屍骨帶回了如境都,葬到了沒有幾棵桃樹的聽花穀。

再後來桃花成林,玉蘭滿枝,卻不見故人來賞。

千池滿眼通紅,想不到自己等了一千年的人,卻就在自己身邊。

也難怪離頁的眼睛那麼像他,連氣息都像。

孟婆替他高興地抹淚:“真是太不容易了。”

泰媼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離頁仍舊閉著眼睛,盤腿坐於榻上,片刻後忽而睜開了眼睛。

下一秒,隻見偌大的銅鏡瞬間一片黑。千池愣了會兒,問泰媼:“怎麼回事?”

泰媼急忙上前檢查了一下銅鏡,沒有什麼問題。

回來後,張了張嘴,對千池說:“可能他布了結界。”

千池沉默了。

這個臭小子。

他轉身就走,孟婆在他身後笑問:“這麼著急走啊?”

千池在前回道:“我去一趟孽海。”說著便投身於黑暗中。

孟婆,泰媼:“……!”

他倆臉上都是一副“完了”的表情。

所謂孽海是存儲死人記憶的地方。

一片黑暗中,千池提著青燈,一路往前。踏過懸浮的石塊,周邊是流著血水的罰惡司,司裡鬼泣神嚎,哀鴻遍野。

一千年他一個人走過很多地方。每快到三百年之約的那段日子,他都會特彆期待。

期待著他們的重逢,期待見到策玄的轉世。

轉世會是怎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脾氣。見到了又要說什麼,做什麼。

他每走一步心跳都會加速。

再往前跨過奈何橋,走過彼岸花海時,花群突然亮起斑斑點點的紅光,像是閃著紅色光芒的螢火蟲一樣。

他周圍飄了很多,有幾縷落到肩膀上。就好像前世與他相識。

千池微微瞥了一眼,肩頭的紅點,被他抬手掃落了。

片刻到了孽海。

孽海的黑暗中,閃著無數的各色的光球,把原本暗沉的孽海變得明亮。

光球裡閃爍著主人生前的各種記憶。出現頻率最高的便是主人了。

千池來到這裡是為了找尋策玄的記憶。

可是,他尋了許久都沒有找到。

“怎麼會?”千池蹙著眉,不解道。

之後他去尋了查察司的判官,問:“孽海的記憶會消失嗎?”

判官看著他,頓了頓,點了點頭。

千池在似乎思考什麼,片刻又問:“給我查查策玄今日轉世的信息。”

如境都的結界查不出來,地獄就不信查不出來。倘若他真的來如境都心懷不軌,那他……該怎麼辦?

況且他也想看看離頁的陽壽。他向天帝許願,保策玄今生長命百歲,一生無憂。

判官麵露難色,垂眸許久才抬頭看著他,道:“可以是可以,但你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許張揚。”

“我答應你,快點。”

說罷,判官取了生死簿出來,發黃的紙張在他手中一頁頁翻過。

千池的心跳也跟著加速。

半晌,生死簿翻過半本,判官手落到一處,指著字,說:“離頁,一九九八年生於幽蒙穀,死於……二〇二七年。”

“你說什麼!”

離頁今年二十有六,也就是說他隻能再活四年了。

他向天帝許的願,終究還是沒能實現。

千池一氣之下把判官拽離椅子,狠聲說:“天帝老兒竟然敢騙我!你也是他的幫凶!我許願保他長命百歲,甘願受這鏈枷之苦千年,難道就是為了讓他隻活三十年!”

判官大氣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顫聲道:“不關我的事啊,我隻是聽命辦事,跟我沒關係啊,你,你,不能拿我開刀啊。”

千池氣沒消,仍舊揪著他的領子不放。

判官又道:“冤有頭,債有主。”

他沒敢把那你去找天帝去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怕烏紗帽不保。

千池怒視了他一會兒。放手時用了點力氣,判官就狠狠摔到了椅子上,椅子搖晃了幾下才穩了。

千池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穩,片刻恢複冷靜,但說話的時候依然火藥味十足,問他:“給我查查幽蒙穀是什麼地方。”

判官忙不迭地“哎”了一聲,接著把生死簿收起來,到放著無數書本的櫃子上,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本書。

他翻開目錄按照頁數指引,找到了幽蒙穀。

“幽蒙穀是六百年前巫山所設,也就是現在的廣西一帶。百年來不與外人交往,負責看管命軸。”

千池懵道:“命軸是什麼東西?”

判官合上書,說:“六界之人命運都在那上麵。”

那既然如此,應當是友。那為什麼離頁要瞞著他,他來如境都到底想要乾什麼?

離頁第一天去了聽花穀,可是聽花穀裡除了他前世的屍體什麼都沒有,今天又要去藏書閣……

那他的目的也就是這兩個地方了。

片刻他問判官:“除了這些就沒有彆的了嗎?”

判官想說,你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陰曹地府而已,有人間地域記載就不錯了。

但嘴上卻說:“沒有了。”

千池的臉依然很臭。

回到如境都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了。

他沒回玄吟居,而是千裡傳書告訴了蕭亭和天界好友這個好消息。

然後在新弟子居住的彆院外停駐了許久。

他照著房門上的名字,看到離頁房裡的燈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似乎有心事一樣睡不著。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竟已到了離頁的房門口。

天已蒙蒙亮,晨光熹微,他站在離頁房門口,正當猶豫是走是留之時,離頁的房門突然開了。

離頁穿著白色的裡衣,散著頭發,看到他時,蒙了片刻。

原本千池以為他腦海中曾經設想過無數次和策玄重逢後的場景,可真當到了這一天,他還是手足無措,內心的慌亂不可避免。

他下意識地張開嘴,想說一句:“好久不見”時,卻見離頁突然把門關了。

千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