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大多比平常人類意誌堅定，要想得道必先六根清淨，不貪戀紅塵。而千池作為一派之首，不僅業障和魔氣如此之重，還有梵文枷鏈纏身，實屬世間少見。

他眉頭蹙得太緊，千池抬手輕輕點了他額頭一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離頁頃刻回神。

千池沒收手，指尖依然點著他的頭。語調不再是質問，反倒有幾分溫和之意，說：“回去歇息吧，不要再來這裡了。”

離頁一臉不可置信，千池就這麼放過他了？這個人果然很神經質。

千池掃了他一眼，偏過頭對一旁的紫蝶道：“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紫蝶沒動，在空中停了一會兒，朝千池飛了過去。到半途突然停了，轉頭朝離頁飛了過去。

千池：“……？”

離頁：“？”

紫蝶圍著離頁轉圈。

“它是叛變了嗎？”離頁問。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喜歡上你了。”剛剛還溫和的人現在又拉下了臉，故意這麼說。

離頁白了他一眼，心裡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將一隻手攤在身前屈起食指，紫蝶便落在了上麵。

千池：“！！”

千池道：“你走不走？”

他話說罷紫蝶便乖乖地回到了他的肩頭。

千池掃了眼肩膀上的蝴蝶，又看了眼離頁，轉身抬腳就走。

離頁心中好笑。千池拿起麵具往前走了，身影逐漸隱入桃花林中。偌大的桃花林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白跑了一趟，回到房間早就過了晚餐時間，就算是隱身溜到廚房找吃的，他也不知道廚房在哪兒。

無奈他隻能餓著肚子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隨著弟子去用膳的地方，吃了兩碗麵，一顆蘋果，一個餅才吃飽。

白天不好行動，晚上再去聽花穀試試，現在他打算回房了。

離開廚房，抬腳下了台階。身邊是巨大的空曠地帶，幾根攀爬著巨龍的柱子，地麵不遠處是一個藍色的指示牌，上課的地方，練功台、宮殿明明白白。上麵唯獨沒有劍閣和藏書閣的指向，估計是怕有心之人吧。

他繼續往前走，繞過曲徑走進竹林，山間清冽的風吹拂著他的長發，一片寂靜裡，他抬起了頭。透過樹葉漏下來的光亮，促使他抬手遮住了陽光，藏青色的衣袍在陽光下發著光，高大清瘦的身影投落在地上。

片刻，他接著往前走，回到了房間裡。

書桌前，他翻了一本書出來看。

“二十年修仙，未知年飛升。”

這是柳雲溪送給他的考前速記。

粉色的書皮，黃色的大字。

離頁覺得這書皮和書名有點熟悉，窗外的一聲鳥鳴過後，他想起來為什麼熟悉了。

酒店的老板娘女兒手裡就抱著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書皮顏色和這個一模一樣。

離頁喃喃道：“高考是什麼？”

人界的事他不懂。

看書吧。

眼下通過考試留在這裡才是最重要的。不過他不會用現代的筆，隻得在考試的時候用毛筆答了。

晚上他去聽花穀的時候，那裡已經被千池下了結界，他進不去了。

他就更加篤定一定要留在這裡了。

就這樣他看了一天的書，到第二天筆試出成績時考了第一。文化常識他自小就懂，至於數學就全靠猜，因為裡麵全都是高等數學的題。他沒學過。

成績下來，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一科不及格的就要回家了。兩關的考試更是淘汰了一大撥人，留下來的不過十人。

帶他們入山的弟子監考了兩門，剩下的最後一關如境都管事兒的都來親自監考。

他們幾個坐在主席台上。主席台上放著木桌，紅布，麥克風，銘牌。名牌上從左往右依次寫著北宮雪，素問、千池、百裡落。

現代化的裝備，他們卻一身古裝與這些東西格格不入。

離頁站在第一排，抬眸瞥了眼高高在上坐在主席台上的掌門，見他仍舊戴著麵具，轉著筆玩兒，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地鬆散。

他戴麵具應該是為了遮擋額間的印記。離頁心裡這麼想著。

察覺到他視線，千池微微垂眸和他對視。

兩人一言不發，仿佛較著勁兒，而眼神中並無火光。

須臾，他移開了視線。

百裡落離頁見過，一旁的北宮雪紮著頭發，將麵容全部露出，無論是麵部輪廓還是五官看著都顯得嬌小可愛，此時她正在大聲宣布著考試規則。

而另一個素問，單憑長相來說就完全和北宮雪相反，她目不斜視，一直盯著台下的弟子，五官組合在一起整個人顯得高冷難以相處，但一支粉嫩的蓮花發簪卻徒增了一絲溫柔。

百裡落湊近掌門耳邊說著什麼，不時，兩人還把目光投向離頁。

他們的耳語和落在離頁身上的視線引來了素問的注意，不多時三顆腦袋就湊到一起小聲談論，素問前去八卦的同時也看了眼離頁。

離頁有些不高興了。

忽然聽到千池說了句，不是。

根據之前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和這句不是，離頁猜得出他們在討論什麼——他不是策玄。

離頁突然一下想起昨晚的事一下子就更不高興了，繃著臉半天沒動。很快，從頭頂傳來了一聲笑。

其實也算不上笑，隻是一聲氣音，很短促，但是離頁聽出來了——這聲音是嗤笑，是嘲笑。

離頁看著嘲笑他的千池，心中一萬句你笑什麼笑瘋狂飛馳而過。

彼時，北宮雪終於念完了規則，此時璿璣殿台前的桌椅頃刻消失，掌門和一眾長老們並立，台階下是剩下的學生。

素問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共十個人，上前一步，聲音提高：“最後一關的考核，考場設置在山中，你們要在一炷香的時間裡找到出口下山。”

“裡麵可能什麼都有，我們和掌門會保證你們的安全，到了時間沒有出山的人，則考試失敗。”

一人問道：“你們怎麼監考？山裡應該沒有監控吧？遇到危險你們真的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另一人道：“對啊，山裡還沒有信號，想報警都來不及。”

素問：“我們的速度比警察可快多了，安全問題不必擔心，放下心中顧慮多想想怎麼出山吧。”

一直未開口的掌門道：“時間不早了，出發吧。”

千池抬手施法將他們瞬移了過去。

周遭風景急速變化。

離頁身邊是參天的大樹，往上看，成蔭的綠樹遮天蔽日，透過樹木間隙，他看見那棵最高的樹生長在天空與山群的交接處，晨光把群山映照成金色。視線往下，近處的石壁粗糙而堅硬沿著地麵蔓延開來——裡麵有一個山洞，他站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小路從他腳下開始分叉，四通八達像是章魚的足，延伸進樹林深處。

他聽到有人說：“這麼多條路，哪一條是出山的路？”

“慢慢走吧，時間還早。”

一人提議道：“要不我們一起走吧，中元節剛過，雲溪城還發生了那種事，我怕有小鬼不怕死打傘出來吃人。”

“……你彆嚇我啊！”

最後那幾個人決定抱團取暖，一人回頭問離頁：“哎，你要不和我們一起走吧。”

離頁當然不會和他們一起走。

一個人走的話，萬一遇到“東西”他會更容易應付，但萬一被他們遇到，他該怎麼解釋他不僅會法術的事情。

“不用了，謝謝。”

他轉身走了。身後幾人麵麵相覷，他聽到有人說：“走吧走吧，不管他。”隨後從身後傳來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離頁踩著枯枝和青草一路往前，高大的身影在林間穿行，他抬手撥開遮擋住視線的樹枝，往前走。

這裡四處都是樹木，他邊走邊放大感官，探尋出山的路途。樹林深處有鳥群飛起，草叢裡的昆蟲在蠕動，聲音動靜都很密集，這裡是叢林深處。

還得往前。

樹種植得密度開始減小。

方向對了。

但很快，他發現他錯了。

因為，離頁看見了熟悉的山洞。而此時山洞口，一朵嬌豔的玫瑰在風裡微晃。讓離頁忍不住多看兩眼是因為，這朵玫瑰綠色的莖稈上的刺比普通玫瑰要長要尖銳很多。

再定晴一看，他發現這朵玫瑰的顏色似乎都比普通玫瑰要深，深得有些可怕。它深紅色的花瓣在風中緩緩搖著，看得久了會有一種恐懼感。

離頁彆開視線，換了條路走，沒想到沒幾十分鐘又轉回來了。

時間有限他得快點。

他站在原地雙手合上，分開時就見掌間化了一隻指路的靈蝶出來。

靈蝶像是知道他的目的，幾秒鐘之後向左邊飛去。

離頁隨靈蝶而去。

璿璣殿前素問指著銅鏡中的人，向她爹控訴道：“爹！他竟然會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