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知道交代蘇承的事他辦好了。
光是昨日一下午, 和今日這一上午,就有不少年輕郎君來買甜品。
那些年輕郎君說話文鄒鄒、禮節十分周全,一瞧就是國子監的監生,言行舉止跟後世的大學生似的。
剛送走一批監生, 唐玥回頭, 就見鋪子裡又來了客人。
不過這回來的不是監生, 而是馮廚子。
馮廚子在桌前坐下,目光在價目表上掃了一個來回, 似笑非笑道:“芝士蛋糕、酒心巧克力, 唐小娘子還真是高產,兩日時間,又多出兩樣甜品。”
這話說得酸溜溜, 唐玥能聽出來。
馮廚子模仿她的甜品, 到現在也就做出了奶茶、奶綠和淡奶油,像奧利奧、芝士、巧克力, 他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怎麼做。
同樣身為點心師傅, 他卻還沒一介小娘子心靈手巧,心裡怎會不嫉妒。
唐玥不緊不慢道:“馮大廚吃些什麼?”
馮廚子道:“嘗嘗芝士蛋糕吧。”
芝士蛋糕和酒心巧克力都是他做不出的甜品,乾脆選一樣貴的吃, 反正花的是王大郎的錢,填的是自己的肚子。
唐玥切下一塊芝士蛋糕裝進盤中,端在客桌上,收了錢。
馮廚子吃了一口芝士蛋糕, 心裡的嫉妒快要溢出來了,嘴上卻想扳回一城。
他道:“唐小娘子可知道國子監的劉司業?他為食堂尋找做甜點的師傅,已經定下來興盛酒樓,也就是由在下, 為國子監食堂做甜點。”
唐玥鋪子裡這兩日來了多少監生,他是看在眼裡,妒在心裡,因此故意來說這番說辭,為的就是證明自己比唐玥強。
唐玥“嗷”了聲,眨眨眼道:“可是,監生為何還總往我這跑?”
應該提前適應口味,往酒樓跑才對啊?
馮廚子噎了一下,強行解釋:“那是因為酒樓和國子監的合作尚未開始。”
唐玥趁機套消息:“什麼時候開始?”
馮廚子道:“快了,也就這一兩日,劉司業就要和掌櫃簽訂正式合約了。”
唐玥點點頭:“那馮大廚可要加油了,若是你做的點心都到了國子監食堂,監生們卻還逃學來我的甜品鋪,那就太不妥了。”
不是不妥,是太丟人了!
馮廚子慌忙間沒拿穩勺子,掉在地上,趕緊撿了在衣角上擦,模樣十分狼狽。
正要反駁些什麼,突然聽到一聲粗糲的聲音,喝了聲他的名字:“馮乙!”
“你把老娘的錢還回來!”
這聲音太過聲嘶力竭,夾雜著憤恨的語氣,馮廚子立刻錯愕地看過去,連唐玥都抬起了頭。
隻見崔二娘氣衝衝地衝進鋪子裡,拎著馮廚子的衣領,一把把他拎起來,桌椅都差點撞翻。
馮廚子被拽了一個踉蹌,芝士蛋糕被打翻,糊了一手,也氣壞了,怒聲道:“瘋婆娘,你在乾什麼?!”
崔二娘大約氣急了,力氣大得驚人,幾步就將馮廚子拖到了大街上,如潑婦罵街般哭喊道:“眾位鄉親評評理,這個人他騙我的錢,說教我做甜品,結果連不會融化的奶油都做不出來,他就是個騙子!”
她嗓門大,一嗓子嚎得半條街的人都來看熱鬨。
馮廚子被圍著指指點點,一腦門的倒黴官司,奮力想甩脫這個瘋女人,可衣領被牢牢鉗製住,竟是掙脫不開。
唐玥跟了出來,才發現嫣娘、興盛酒樓的客人和夥計,都跑出來了,他們都認得馮廚子和崔二娘,又熟人的熱鬨看,自然不會錯過。
馮廚子眼見要名譽掃地,乾脆也不企圖掙脫了,放開聲音為維護自己:“你們莫要被這瘋婆子騙了,我沒騙她的錢。”
嫣娘湊到唐玥跟前兒,小聲問她怎麼回事,這狗咬狗的劇情,雖然精彩,到底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啊?
唐玥尋思著,她這兩日做的奧利奧、巧克力和芝士,馮廚子都沒模仿出來,崔二娘自然也沒新東西學。
這都多少天了,崔二娘還隻是靠著奶茶和半化不化的蛋糕維持生機。
原料和煤炭的成本都那麼貴,腰包裡的錢隻出不進,崔二娘心裡不可能一絲波瀾都不起。
更何況,王大郎的錢還要負擔馮廚子吃甜品,以拆解甜品的名義。
馮廚子也是個黑心的,每次挑最貴的吃不說,做不出來的還要日日來吃,裝出“勤奮苦學”的樣子中飽私囊。
可害苦了王大郎夫妻倆的錢袋子。
眼見家裡的錢越來越少,五六年攢下來的錢快要耗乾了,偏偏一抬頭,就能看見馮廚子在甜品鋪子裡大吃二喝。
要說崔二娘心裡沒氣,那不可能,估計早就想和這個馮廚子“一刀兩斷”了。
崔二娘和馮廚子還在“撕咬”在一起,恰在此時,王大郎也從酒樓裡慌忙趕出來了。
見狀,重重的歎了聲氣,不知是為崔二娘的魯莽,還是為馮廚子的黑心而歎。
而後衝過去,把難舍難分的兩人撕開。
曾魯也從酒樓出來了,馮廚子到底是他酒樓的大廚,崔二娘又是酒樓工頭的媳婦兒,他不得不出麵。
“怎麼回事?”
崔二娘哭喊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話也說不清。
馮廚子一看掌櫃的出來,心裡一緊,他和王大郎是暗中交易,若是讓掌櫃的知道,自己的大廚之位難保。
欲把事情隱瞞過去,搶先道:“掌櫃的,這是個誤會,很快就能澄清,就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給王大郎使了個眼色,讓他控製住自己的女人。
王大郎也在曾魯手下做事,事情敗漏,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但崔二娘不一樣,她的眼裡隻有這些日逐漸減少的錢,而且這會兒脾氣正上頭,瘋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了。
掙脫王大郎的鉗製,幾步走到曾魯麵前:“這馮乙,他花我的錢在甜品鋪吃甜品,用酒樓的食材試製,再教我做,從我這提取分成,曾掌櫃,這樣的廚子你敢用?”
馮廚子心道不好,偷偷去打量掌櫃的神色。
王大郎一扶額,這下和馮廚子徹底撕破臉了。
周圍的吃瓜群眾麵色都很精彩,雙方這算盤打得真是不錯,想模仿人家的甜品,到頭來翻車了。
曾魯看向馮廚子,惻惻問:“是嗎?”
不等馮廚子說話,先有幾個幫工道:“是這樣的,馮廚子這幾日接連讓我們打奶油,可酒樓的菜單裡,根本就沒有奶油製品。”
這幾個幫工日日打奶油,手都要掉了,心裡對馮廚子的抱怨到了極點,趁著這個機會,乾脆揭發出來算了。
無論是唐玥、嫣娘還是一眾吃瓜群眾,都已經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麵色精彩地看向曾魯,看他會如何處置暗中勾結交易的廚子和工頭。
曾魯仍穿著他的灰鼠皮,瞧起來不像個掌櫃,倒像個賊眉鼠眼的商人。
想了一會兒,他決定棄卒保車:“馮乙,私自用酒樓的幫工和食材,罰兩個月的工錢,王大郎,你若還想在這乾,就也罰兩個月工錢,隻是崔二娘,不許再在酒樓門前擺攤。”
按他原本想的,馮乙和王大郎都趕出酒樓才好,可劉司業馬上就要訂購點心了,和國子監合作的點心,還得馮廚子來做,輕易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換人。
至於王大郎和崔二娘,兩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要不是看在王大郎會打奶油的份上,也留不得。
馮廚子和王大郎垂頭喪氣,也知道到這兒已經算是最輕的處罰,悶悶地應了聲。
崔二娘先是錯愕地抬起頭,憑什麼不讓她在這擺攤?可轉念又一想,她做的那些甜品究竟賣出去了幾錢?
仔細算下來,這些日子,為著這個攤子投進去的錢沒有六百也有五百,家裡的積蓄都耗乾了,再擺下去,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兒,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一口心氣鬆懈下來,背竟是都彎了。
到此為止吧。
“不對吧,掌櫃的。”嫣娘突然道,“你酒樓裡的兩個人,打的可都是唐玥的主意,仿做的也是唐玥做的甜品,不應該道歉嗎?”
眾人也反應過來,這事馮廚子和王大郎夫妻倆都有錯,可最大的受害者還是唐小娘子啊。
她才是最無辜被牽連的人,遭了這麼兩個禍害,膈應死了。
“對啊,你們得去給唐小娘子道歉。”吃瓜群眾中有不少都是逃學來買甜品的監生,觀之更是義憤填膺,正義感十足。
曾魯壓根不想給唐玥麵子,上次的攤車事件,他還白白賠了兩百錢呢。
可架不住群眾的壓力,為了酒樓的聲譽考慮,他不得不道:“馮乙,去給唐小娘子道歉。”
馮廚子皺了皺眉頭,不情願地抬起腳,走到唐玥麵前,甕聲甕氣道:“唐小娘子,我也是敬佩你的手藝,才拿你的那些甜品拆解模仿,並無他意。”
道歉道得避重就輕,更像是在為自己解釋。
唐玥也不在乎馮廚子的一個道歉,現在人人都知道他馮廚子是個什麼品行的人了。
大約是一早就知道這些人詭計的緣故,現在她並沒有想象中的生氣,而是很平和,甚至還能笑著道:“無妨,你不是也沒做出來嘛。”
馮廚子:“……”
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比讓他道歉的傷害值高幾百倍。
唐玥又看了眼曾魯,這掌櫃如此維護馮廚子,不就是因為馮廚子拆解過她的甜品,掌握了那麼一些技巧嗎?
她有的是法子,讓曾魯的算盤打水漂。
唐玥走上前一步,清清嗓子朗聲道:“承蒙街坊鄰居們的關照,唐玥感激不儘,從現在起,凡在本甜品鋪花費滿二十錢,贈送紅棗奶茶、茉莉奶綠的配方,在家也能做哦。”
紅棗奶茶和茉莉奶綠,喝過的人都知道味道有多好,唐小娘子竟把配方免費贈送?
不等唐玥的“廣告詞”打完,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一窩蜂似的往甜品鋪裡擠。
臉色最不好的,就是興盛酒樓這些人了,曾魯、馮廚子和王大郎臉色一個比一個黑,好不容易學到手的飲子配方,怎麼現在就能免費送人了?
曾魯和馮廚子站在原地,瞧著甜品鋪客人爆滿。
即便是興盛酒樓全盛時期,生意也沒有這麼火爆過。
他們不知道唐玥是一開始就打算送奶茶和奶綠的配方,還是今日東窗事發,臨時決定的。
客人花費滿二十錢,高高興興抄了一紙配方,出來時手舞足蹈,仿佛占了很大便宜。
她的這個決定,一下子讓甜品鋪的格局打開,卻讓興盛酒樓落入下乘,一點便宜都撈不著了。
馮廚子費力拆解的那些方子,成了最無用的免費之物,不能為酒樓帶來半點益處。
那小娘子看著人畜無害,竟是個招招斃命的。
也給王大郎和崔二娘瞧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心氣沒了,不能、也不想在長安城擺攤了,那奶茶和奶綠的配方泄漏出去,礙不著她的事,再也不用辛苦競爭。
以前他們想方設法擠兌唐玥,現在總算知道,連曾魯和馮廚子都吃了暗虧的人,豈能是他們能動的。
罷了,罷了,往後敬而遠之吧。
甜品屋裡,唐玥忙的腳不著地,鼻尖都冒汗了,錢卻嘩嘩往錢箱子裡扔,跟搖錢樹上搖下來的似的,再累也開心。
不知忙活了多久,終於把最後一批客人也送走了。
她擦了把汗,就能看到興盛酒樓的掌櫃曾魯,不知何時站在鋪子門口。
兩人對彼此的印象,都不算好。
本著對客人一視同仁的態度,唐玥還是開口道:“曾掌櫃,是想買些甜品嗎?”
“不。”曾魯直截了當,“唐小娘子,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單打獨鬥,賺的再多,也不如酒樓的九牛一毛。”
唐玥“哦”了聲,並不在意。
酒樓賺多賺少,與她何乾,為何要巴巴來告知自己?
炫耀,本身就落了下乘。
曾魯接著道:“酒樓馬上就要和國子監食堂合作供應甜點的事,你知道嗎?”
唐玥揚起一張過分精致的小臉:“知道啊。”
“你可知道光是一個月所賺,就有這個數。”曾魯三隻手指捏在一起,比了個“七”。
不是七百錢,是七千。
唐玥在心裡“嘖嘖”兩聲,還真不少:“多謝掌櫃告知。”
這錢,她也想賺。
曾魯又瞧見唐玥不諳世事的表情了,若不是經曆了今日的事,他還當對方是個溫存無害的小白兔。
想象中,對方詫異、震驚、崇拜、嫉妒的神情通通沒有出現,隻有淡定得宛若無知,讓人生氣得很無力。
“曾掌櫃,原來你在這,叫我好找!”突然,街上傳來一道聲音。
唐玥和曾魯齊齊看去,來者竟是國子監的劉司業。
曾魯一秒變臉,忙帶著笑容迎出去:“劉司業,您怎麼來了?可是要簽訂合約了?”
劉司業走得急,風塵仆仆的,到現在還大喘氣。
他擺擺手,歇了口氣道:“不不不,我來是想說,國子監和興盛酒樓的合約,可能得先緩緩。”
曾魯的笑容凝在臉上:“都要簽了,為什麼要緩?”
劉司業順了順起伏不定的胸口,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不是我不跟你簽,是那群小兔崽子太過分,竟然一個個逃學出來買甜品吃,今日講學的先生幾乎開了天窗!”
唐玥在鋪子裡聽得一清二楚,她更清楚今日來了多少國子監的饞貓,先生不開天窗才怪呢。
“那就更應該趕緊簽下合約,國子監食堂有了甜點供應,他們就不會逃學出來了。”曾魯沒了剛才在唐玥麵前的傲慢,變得急切起來。
劉司業被那群無法無天的小崽子們氣得不輕,語重心長道:“可是曾掌櫃,他們喜歡吃的,並不是你家的甜點。”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若真定下興盛酒樓的甜點,他們還會逃學出來的。”
曾魯懂了,這是想反悔了,至於監生們喜歡哪家甜品,他回頭看了眼唐玥,再明顯不過。
他臉色陰鬱:“劉司業,您是讀書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劉司業先前口頭答應過曾魯,這事他理虧,支支吾吾道:“我這不是來找你商量嘛。”
曾魯很想扔下一句:沒得商量。
可對方是國子監的一把手,手握諸多長安城高官家的學子,哪是他敢出言不恭的?
隻能道:“劉司業都已答應過我,不好反悔吧?”
唐玥站在門前,突然出聲:“劉司業應下的話有字據嗎?沒有的話,倒也不算什麼。”
曾魯和劉司業一起轉頭,就瞧見纖瘦水靈的小娘子,不知何時站在門前。
前者的臉已經黑了,這個節骨眼上唐玥來湊熱鬨,可不是件好事。
劉司業喃喃:“字據倒是沒有。”
唐玥聲音肯定道:“即便有白紙黑字,也是可以毀約的,大不了賠償違約錢,若是連白紙黑字都沒有,那司業您便可以隨心所欲了,莫要讓旁人給您上道德枷鎖。”
劉司業大半輩子都是被四書五經浸染出來的腦子,隻知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道理,聽了唐玥這番話,才猛的驚醒,原來是自己太過迂腐了嗎?
總之不能再讓監生們逃學出來才是最要緊的。
當即,他毅然決然道:“曾掌櫃,我們之前的口頭協定,到此為止。”
曾魯氣得直翻白眼,奈何手裡沒有字據,沒有字據就沒有證據,這事即便敢鬨到縣尉府,他也是不占理的一方。
何況劉司業的身份,他也不敢鬨啊。
“劉司業,慢著!”
恰在這時,馮廚子也來了,他一來就直言道:“劉司業,興盛酒樓做的甜點尚且不是我最拿手的,若我做最拿手的甜點,想必監生們也會喜歡。”
這話給了曾魯希望,附和道;“是啊劉司業,馮廚子還沒發力,若是做的甜點監生們喜歡,而你卻在彆人那裡訂購,監生們豈不是還要日日逃學往外跑。”
說這,還瞟了眼唐玥,“彆人那裡”指誰,再清楚不過了。
劉司業大概是個糾結型人格,左看看唐玥,又看看馮廚子,又陷入為難中。
“不如這樣吧。”唐玥也是拿這老者沒轍,出了個主意,“既然司業不確定監生們喜歡誰的點心,不如我和馮大廚各自做一道甜點,糊名請監生品嘗,他們吃著哪個好,您就訂購誰家的,也省的他們日日逃學,您老操不完的心。”
這倒是個好主意,劉司業聽完眼睛都亮了,把選擇權交給兔崽子們,看他們還逃學?!
曾魯看向馮廚子,示意他拿出些態度來。
馮廚子第一反應是心裡發虛,雖然唐玥才是個二八年歲的小丫頭,不知為何,總覺得對方超出自己太多,他慫。
但在掌櫃的麵前,露怯就翻了行當大忌,他強行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態,昂頭道:“馮某願意做出最拿手的甜點,和唐小娘子切磋一番。”
“再好不過。”唐玥微微笑道。
馮廚子斜眼道:“望小娘子也能用最拿手的甜點與某切磋。”
唐玥用一張天真無辜的臉說著最狂的話:“甜點,我都挺拿手,做哪種到時候在看吧。”
馮廚子:“……”
感覺有被侮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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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鋪和興盛酒樓的較量,也即唐玥和馮廚子的比試,暗戳戳地開始了,正式比試的時間定在三日後。
興盛酒樓接連搞出幾出神秘的大動作,先是停了酒樓的點心菜品,好讓馮廚子專心研製甜點。
對外隻稱點心師傅身子不適,暫停供應點心。
而後又秘密找采買了許多珍奇食材,什麼庵菠蘿果、可可果仁、乾奶酪、以及許多外國蕃商賣的稀奇水果。
最後,還招募了幾位高麗和大食會做點心的外國人,企圖能中外合璧,迸濺出靈感的火花。
火花迸沒迸出不知道,反正酒樓後廚整日嘰裡呱啦的高麗語和大食語,挺讓曾魯頭大。
食材、場地、大把的時間和人手,都給馮廚子配齊了。
曾魯為了拿下國子監的甜點供應,算是下了血本。
劉司業開出的價高,隻要能拿下,本錢輕輕鬆鬆就回來了。
反觀甜品鋪,平靜地一如常態。
唐玥照舊做甜品、接待客人、和客人閒聊,以及坐在馬紮上曬太陽。
她今日新做了紅絲絨蛋糕,紅彤彤的圓柱形蛋糕被切成小三角,擺在鋪子裡最顯眼的位置,作為今日主打的賣品。
她悠閒哉哉地坐在櫃台前,餘光瞥見又有客人上門了。
是蘇家那位小姐。
蘇瑤算是甜品鋪的常客,雖貴為蘇家嫡女,卻是個愛笑的和善脾氣。
今日不知怎麼的,一進門,就撅著嘴,垂頭喪氣的。
她點了一塊新品紅絲絨,坐在作為上悶悶不樂一勺一勺吃著盤中的蛋糕,不複先前活躍。
唐玥送上免費的飲子,問:“蘇小娘子瞧起來興致不高啊?出了何事?”
蘇瑤和唐玥年紀相仿,同齡人很容易產生親近感,有什麼話便也願意告訴唐玥。
“唐小娘子有所不知,我、我明日就要定親了,正為此事發愁呢。”
唐玥驚喜道:“定親是喜事,你怎麼還愁起來了?”
蘇瑤悶悶道:“雖說定親的喜服、首飾、一應都是最好的,可家家女子出嫁都是這樣,毫無新意,我可不想這般俗氣,可又尋不到出彩的點子,這定親,實在沒什麼盼頭。”
原來是這樣,唐玥懂了。
後世的訂婚儀式上,時常擺訂婚蛋糕、喜餅等做裝飾,既好看又美味,乾朝尚且沒有這樣的習俗,若蘇女郎當真想搞些不一樣的彩頭,倒可以試試。
她便把想法告知了蘇瑤。
蘇瑤聽得睜大了眼:“訂親蛋糕和喜餅?”
蘇瑤的目光落在麵前的紅絲絨蛋糕上,紅彤彤的,十分喜慶漂亮,也十分惹人眼球。
如今唐小娘子的甜品在長安城中很受人歡迎,若是在她的定親筵席上放置一整個的紅絲絨蛋糕,絕對能成為這個長安城的美談。
“是個好主意。”蘇瑤驚喜地坐直身子,“隻是這紅絲絨蛋糕已經賣出去不少,唐小娘子可否再為我做新花樣?”
這難不倒唐玥,彆說新花樣,什麼樣的蛋糕都能做,笑道:“我給蘇小娘子做雙層並蒂花開樣式的可好?”
並蒂花開是成雙成對的好意頭,極適合作為定親蛋糕,蘇瑤紅著臉“嗯”了聲:“唐小娘子一定要給我做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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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府的馬車等在甜品鋪門口,是來接唐玥的。
唐玥拎著做好的蛋糕出門,就見馮廚子出現在眼前。
馮廚子如今對她的動向尤其關注,暗中觀察她是不是買了什麼食材,也好讓曾掌櫃趕緊給他買。
可這架勢明顯不是去買食材,馮廚子話中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都什麼時候了,唐小娘子還要上門做生意?”
唐玥順著他的話說:“有錢賺乾嘛不賺?”
還有馬車親自來接,看來這次的顧主是個大戶人家呢。
要是平時馮廚子會羨慕唐玥賺錢多,可現在,他隻一心想贏,故而隻會嘲笑唐玥這小丫頭目光短淺,為了蠅頭小利,耽誤賺大錢,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唐玥上了馬車,把蛋糕平穩地放在腿邊,掀開轎簾道:“明日才正式比試呢,馮大廚可要穩住。”
穩住,才是做大事的料子。
馮廚子接了句“那是”,轉身回酒樓了,他的時間可寶貴得很,得全部花在磨練廚藝上。
唐玥還是頭一回來蘇府。
下了馬車,蘇家的丫鬟引她往花廳走。
今兒是蘇家女郎定親的好日子,蘇府來了很多親友,府裡人來人往,很是熱鬨。
唐玥看見蘇府的奢華,和裴府的低調底蘊不同,齊名的蘇府庭院裝點奢侈,多用金銀,風格活潑。
一路來到花廳,花廳中尚沒有什麼人,蘇家人和客人都在外麵。
唐玥把紅絲絨蛋糕放在長桌中間,兩邊各擺上五色喜餅,鮮花形狀的喜餅擺在蛋糕兩側,像伸出的枝椏,陪襯得蛋糕更加漂亮。
再用真花束來裝點桌台,等全部布置好,連蘇家的丫鬟都忍不住“哇”了一聲:“真漂亮啊!”
唐玥滿意地點點頭:“去請你家小姐,讓她來過目。”
不一會兒,蘇瑤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七八個年齡相仿的女郎,瞧打扮,應該都是長安城世家貴府的小姐,受邀來參加定親筵席的。
蘇瑤看清了桌台上的布置,著實被驚豔了一下,蛋糕、喜餅、鮮花,每樣都精致好看。
並蒂蓮的雙層紅絲絨蛋糕像個冷豔的女王,美得張揚、絢麗,像一輩子才有一次的定親。
蘇瑤不知道唐玥怎麼把美味的食物做成精致的裱花,也不知道怎麼做出的大氣雙層,隻覺得有點眼熱,莫名想哭。
“哇!這裡布置得也太好看了,這、這是蛋糕嗎?我從未見過又漂亮又喜慶的蛋糕。”
“往常請親都隻有喜餅,偏偏蘇妹妹的不一樣,彆具一格的蛋糕,當真新奇又出眾。”
“等我定親時,也要做這樣的蛋糕!”
“我也是,雖然我還沒許人家,但是為了這麼好看的擺台,我突然想嫁人了!”
“……”
花廳傳來一陣哄笑,蘇瑤也笑起來。
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一場最漂亮、最彆開生麵、讓她的好姐妹都羨慕的定親。
她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唐玥,兩個年歲相仿的小娘子對視而笑。
等親家過完禮,客人都到齊了,定親筵席也就開始了。
蘇瑤原本對筵席沒什麼興趣,但現在不同了,就盼著筵席上吃蛋糕的時刻。
花廳裡坐的都是主要賓客,外麵的庭院中還有好多。
唐玥捧著切好的蛋糕進來,才發現裴郎君也在受邀之列。
蘇家和裴家雖不沾親帶故,但都是位高權重的家族,自然趁著喜事,維係關係。
裴泠今日穿了身絳色衣袍,襯得皮膚很白,坐在熱鬨喜慶的人群中,也獨有一股清冷之感。
他的座次很靠前,除了今日主角蘇家長輩和親家,幾乎在最前麵。
人群中,裴泠也看到了唐玥,對她隔空頷首。
唐玥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蛋糕,示意裴郎君今兒有蛋糕吃。
裴泠被明媚的笑容灼了下眼,微微彎起嘴角。
蘇家家主,也就是蘇瑤的父親,極有威嚴地坐在上座,因著今兒女兒請親,臉上一直掛著笑,威嚴中帶著慈祥。
正要宣布宴,突然被蘇瑤製止了。
女郎在父親麵前總愛嬌嗔:“阿耶,先讓賓客品嘗蛋糕嘛。”
蘇夫無奈地笑了笑:“你那小女兒家愛吃的甜點,非要眾位高朋品嘗才罷休,罷了罷了,先上蛋糕吧。”
蘇瑤這才滿意,還不忘回道:“這蛋糕好吃著呢。”
蘇父不以為意,也不覺得賓客們會十分喜歡,尤其是裴家郎君,又是個不吃甜的,更不會喜歡。
這種場合就應該上禦廚做的大菜,才顯得蘇府待客鄭重,客人們也會覺得厚待。
他抬高聲音道:“裴賢侄不吃甜,給賢侄上酒。”
裴泠卻道:“蘇大人不用客氣,某客隨主便就好。”
一塊鮮豔的紅絲絨蛋糕被放在裴泠麵前。
蘇瑤自己也分到一塊帶有並蒂蓮圖案的蛋糕,忍不住先嘗了一口,而後驚喜地睜大眼睛,對父親道:“阿耶,你快嘗嘗!”
蘇父是個寵女兒的,為了不掃女兒的興,意思地嘗了一小口。
誰知就是這一小口,卻讓他愣住了。
這蛋糕竟不止好看,味道才是最大的賣點,乳酪奶油比淡奶油的香味更甚,口味也更加濃鬱綿長。
絲滑的乳酪奶油充盈在蛋糕胚的氣孔中,整個胚體像夾滿了夾心,嚼起來時直往外爆奶油,故而口感異常濕潤,帶著微酸微鹹的細微味道,簡直好吃到了極點。
蘇老舔舔嘴唇,沒忍住用勺子去挖第二口、第三口……吃著吃著,連勺子都省了,直接端起瓷盤,上嘴啃起來。
蘇瑤:“……”
頭一回吃甜品的老爹,怎麼吃得這麼誇張?
其他賓客看的也有些呆,都等著主家宣布開宴呢,怎麼主家先吃起來了?
還吃得那麼……香。
蘇父乾掉一整塊紅絲絨,回味地咂咂嘴,才反應過來,眾人都盯著自己呢。
他也不覺得尷尬,笑著誇讚道:“本來某還說小女胡鬨,非要上甜品,沒成想這蛋糕這般好吃,你們都來嘗嘗?”
賓客都很狐疑,這顏色喜慶的蛋糕,本就是裝點好看用的,能多好吃?
猶豫之際,卻見裴泠率先拿起湯匙,切下一塊放入口中。
“裴郎君竟然吃甜品?他不是吃不出甜味嗎?”
“為了給蘇老麵子吧,怎麼也得嘗嘗。”
“你放屁,裴郎君是誰,還需要給蘇老麵子,他不想吃誰也強迫不了。”
“裴郎君都吃了,我也要吃!”
於是,花廳的賓客紛紛品嘗起紅絲絨蛋糕來。
“哇,這是在哪家點心鋪做的蛋糕,竟這麼好吃?”
“我知道,是西市甜品鋪的,我在那吃過盒子蛋糕,鋪主唐小娘子做的每一樣甜點都好吃。”
“這紅絲絨蛋糕不僅喜慶,還好吃,拿來請親真是不錯,等我請親時,不,等我娶親時也要找唐小娘子做。”
“……”
有人率先吃完了蛋糕,舉手問;“蘇大人,敢問這蛋糕還有嗎?不夠吃啊。”
底下竟然附和聲一片,顯然都沒吃夠。
兩層十寸大蛋糕,全切了,一人分到一大塊,竟然還沒吃夠。
蘇父苦笑著看向蘇瑤,蘇瑤笑著搖搖頭:“諸位若是沒吃夠,兒給你們說個地方,西市唐小娘子的甜品鋪,就有賣。”
蘇父笑罵:“臭丫頭,來者是客,你怎麼能讓人家自己去買?”
下麵有人道:“蘇大人莫要責怪蘇妹妹,我們就想知道這紅絲絨蛋糕在哪有賣呢。”
蘇瑤得意地看向父親,這次的定親宴,她可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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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的定親宴散後,裴泠坐著馬車回府。
方恒坐在車轅上充當車夫,還不忘回頭提醒道:“唐小娘子和馮廚子的比試,就在明日了,郎君不幫她一把?”
為保公平,唐玥和馮廚子比試廚藝的事,劉司業並未傳播開,隻不過裴府消息靈通,不愁得不到消息。
裴泠在馬車中閉目,回味著口中淡淡的甜味,很像一抹甜甜的笑容:“幫什麼?”
“幫唐小娘子和國子監的合作啊。”方恒絮絮叨叨,“您看,一則,唐小娘子做的甜品是真好吃,二則,興盛酒樓品德差,跟國子監合作也輪不到他們啊,可惜劉司業還沒看透,三則,興盛酒樓是霍家的產業,霍家一向與咱們裴府不睦……”
他說了一大堆,總之就是希望唐玥能贏,主子隨便和劉司業招呼一聲,不就妥了?
裴泠緩緩開口:“她能贏。”
方恒回頭道:“這不是多一重保險嘛。”
裴泠重新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在後麵,給她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