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往碗裡傾倒楊枝甘露的手頓住,那兩位撐傘女郎也愣了下。
崔二娘眼疾手快,三步並兩步邁到唐玥的攤前,劈手搶下來那兩隻碗,生怕唐玥把飲子倒進去,把證據毀掉。
“怎麼回事?”那兩位女郎都驚呆了,這是哪跑來的大姐,怎麼劈頭蓋臉就搶人家碗啊?還說碗不乾淨?
崔二娘搶下來證據,這才放下心來,猶如一隻鬥勝的雞,趾高氣昂道:“兩位小娘子,你們有所不知,這兩隻碗,其中有一隻是臟的,彆人用過的,攤主還沒來得及洗,省事給你們用了。”
給彆人用過的碗,連洗都不洗,就給彆人繼續盛飲子了?
那倆女郎大吃一驚,震驚地看向唐玥。
“你這小娘子好生邋遢,碗都不洗就給我們姐妹喝?”其中一個穿黃衣的性子急躁,忍不住道,“幸而這位好心的娘子製止,要不然真喝下去……膈應死我了。”
崔二娘用得意的目光看向唐玥。
唐玥半垂著眸,默不作聲,思索著這鄰居的情分,到這裡也算完了吧?
另一個穿紫衣的脾氣軟和些,拉住黃衣女郎:“姐姐莫急,我瞧這小娘子衣衫整潔,雙手和頭發打理得都很潔淨,不像是邋遢的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一點誤會都沒有。”崔二娘道,“證據都在這,你們可以自己看啊。”
她把兩隻碗亮在倆女郎麵前,一副“看清了吧”的得意模樣。
黃衣女郎接過碗,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碗壁潔白無邪,一點用過的痕跡都沒有,隻沾著幾顆晶瑩的水珠,明顯剛用清水洗過。
碗外壁是天青色瓷釉,顏色也是極好看的,看得她都有點愛不釋手了。
通常酒碗和賣飲子的碗都比較粗糙,用這麼好的碗賣飲子還真不多見。
“這兩隻碗都乾乾淨淨,你為何說是沒洗的?”
崔二娘愣住了,下意識道:“這怎麼可能?”
剛剛明明數了十一個客人,乾淨碗應該就剩一隻才對。
黃衣女郎把碗杵到她跟前:“自己看吧。”
崔二娘眼睛都睜大了,方才隻顧著保留證據,給女郎們告狀,壓根就沒留意劈手搶來的碗是不是真臟。
又太過自信,相信自己數的十二隻乾淨碗。
唐玥深深看了眼崔二娘,以前隻當這婦人隻是愛逞口舌之快,虛榮心重了些,現在看來,純屬是蔫壞。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崔二娘開始瘋狂解釋,“我數過,她明明隻有十二隻乾淨碗,在你們之前,一共有十一個客人,乾淨碗就剩一隻,現在怎麼可能憑空多出來兩隻乾淨碗?”
郎為女郎看崔二娘言之鑿鑿,又把目光看向唐玥。
唐玥沒有任何義務給崔二娘證實什麼,但她的客人在,客人有知情權。
她當著兩位女郎的麵掀開竹筐,把裡麵的碗一一拿出來,擺在台麵上:“姐姐們數數。”
紫衣女郎輕聲數著:“十三隻,算上這兩隻乾淨的,一共十三隻碗。”
崔二娘徹底說不出話了,不是……十二隻嗎?怎麼變成十三隻了?
難道剛才數錯了?她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黃衣女郎現在完全相信唐小娘子的清白了,鄙夷地看了眼崔二娘:“你這婦人眼神不好,嫉妒心也忒強,看不慣小娘子的生意好,故意來壞她名聲?”
這女郎是個正義感十足的主兒,弄清原委後直替唐玥打抱不平,把崔二娘狠狠數落一通。
崔二娘張嘴說不出話,十三隻青瓷碗就擺在麵前,饒是有什麼臟水,也潑不下來了。
唐玥把清涼的楊枝甘露盛在碗中,輕聲道:“兩位姐姐莫氣,喝碗涼飲子,降降火。”
而後又轉頭對崔二娘淡淡道:“二娘,剛才有位老叟想買你的棗子水,看攤前沒人,又走了。”
崔二娘猛的回頭,害人不成,還折損了自己的生意,太得不償失,於是連忙跳著腳回去了。
那愛財的模樣,又滑稽又搞笑,任誰看了都會發笑。
那倆女郎就輕笑出聲,紫衣服的道:“唐小娘子竟會哄人,根本沒有買棗子水的老叟。”
她們倆的視角全程能看到崔二娘的攤子,這麼長時間,根本就沒人去過。
黃衣女郎亦笑:“我還當唐小娘子是個吃啞巴虧的,原來也會反擊,這我就放心了,對於剛才那種人,就該不留情麵,騙她一下都是最輕的。”
唐玥笑了笑:“姐姐們莫要笑話我,喝完這一遭,我就得去洗碗了。”
兩位女郎喝完飲子,給了錢,心滿意足地離去。
唐玥收拾了碗,再次去南渠清洗,矮桶裡裝著十三隻碗,其中有一隻並不是青瓷的。
原先筐裡的確隻有十二隻洗淨的碗,一整套仿唐青瓷,前麵崔二娘也沒有數錯,的確是十一位客人,直到那兩位女郎來。
唐玥原本都準備去洗碗了,那兩位女郎來的突然,隻得先給她們盛飲子。
那隻碗是臨時進甜品屋洗的。
她不可能給客人用沒洗過的碗。
偏偏崔二娘突然跳出來,態度惡劣地指認給客人用臟碗。
這不是想把唐玥的名聲搞臭,又是什麼?正常鄰居會這樣做?
真是為了客人著想,第十一個客人時提醒一聲什麼都有了,非要等到“臟碗”再大張旗鼓?
幸而,她劈手搶來的兩隻碗都是乾淨的,女郎們親眼所證。
至於那第十三隻碗,是唐玥為了自證清白,臨時去甜品屋裡取來的。
一套青玉碗中的一隻,雖不完全一樣,摞在原本的青瓷碗中,卻輕易發現不了。
甜品屋幫了大忙,唐玥也問心無愧,她沒有給任何人用臟碗,所賣的所有甜品和飲子也都是保證乾淨,崔二娘想陷害,隻能說找錯方向了。
等回到攤前,唐玥就見崔二娘的目光頻頻投來,目光中帶著些堆笑,似乎陷害失敗後,又想把關係“重修於好”。
在崔二娘看來,唐玥個小丫頭片子好哄騙得很,給一棒子會記恨人,再給顆甜棗一哄,就又好了。
關係好了就意味著,就可以繼續向唐玥討教做飲子的方法,這小丫頭片子你彆說,做甜點和飲子的手藝還真是一絕。
唐玥兀自忙活著手上的活,並不理會崔二娘的“眉目傳情”。
崔二娘自討沒趣,又悻悻收回目光。
一直到收攤回家,唐玥單顧著忙生意,也沒和旁邊人說上一句話。
回棗花村的路上,崔二娘追上唐玥的攤車,沒話找話說。
“唐玥你等等我,走那麼快乾嘛?”
唐玥推著攤車,原本車下層是兩個大竹筐,自從開始賣飲子,兩個竹筐就發展成了四個,一個盛甜品,兩個盛陶罐,還有一個盛空碗。
四個竹筐再加兩個陶罐,外加十三隻碗,這麼多東西堆在攤車上,唐玥竟然毫不費力,推著攤車咣咣走。
反觀崔二娘,攤車上隻有一隻筐,一隻陶罐,五六隻碗,一簍黑炭,就這,把她累的夠嗆。
喘著粗氣,小跑幾步才追上唐玥。
無他,隻因為唐玥收攤時,已經把零零碎碎的東西收進了甜品屋裡,照例推著空車走。
“小丫頭體力還挺好。”
唐玥轉過頭,看到崔二娘形容狼狽,鬢角一層汗,頭發都跑散了。
她揶揄道:“二娘跑這麼快乾嘛?瞧你,發髻多散了,咦?你上次不是說買了好幾支簪子麼?怎麼一直沒見你戴過?”
崔二娘最不想提的就是簪子,那日在唐玥麵前誇在海口,她又沒錢買,就讓王大郎買。
誰知王大郎也不知吃什麼火/藥了,說她花錢多、敗家子,徐娘半老了還買什麼簪子。
氣的她不能行,差點沒和臭男人乾一架。
這會兒又提起這茬,她的臉上隻剩下尷尬,隨口敷衍道:“忘了,又忘了。”
唐玥並不戳穿,繼續往前走。
剛走兩步又被纏上了,對方臉皮厚起來賽城牆:“唐玥啊,那楊枝甘露……你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做?”
瞧瞧,是不是比城牆還厚。
要說以前,唐玥還把崔二娘當鄰居對待,願意教她蛋撻和棗糕的做法,今日之後,她便不會再那般好心了。
轉頭睨了一眼,道:“你覺得呢?”
崔二娘知道楊枝甘露的原料貴得離譜,也沒打算賣,隨口那麼一提,誰知唐玥拒絕得這麼乾脆,倒讓她心裡更加不痛快起來。
一個落魄戶小丫頭片子,拽什麼拽。
臉上還是笑道:“沒事,我明天打算繼續做棗子水,這隻陶罐不好,我家還有隻新的,過年剛買的,一隻沒舍得用。”
唐玥問:“你昨日買碗花了多少錢?”
“五錢。”
五錢的碗,加上一隻嶄新陶罐,投資進去的也不少了。
崔二娘又問:“你呢,明日打算繼續賣楊枝甘露?”
唐玥搖搖頭:“明日天兒不好,我不出攤了。”
她看過甜品屋裡的天氣預測,從明日起就降溫了,明上午開始下雨,一直有整整兩日的雨。
崔二娘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終於沒有競爭者了,明兒輪到她賺個痛快。
“你呢?”唐玥反問。
崔二娘毫不猶豫:“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