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鋪裡, 江映雪正在爐子前煮著奶茶。
氳氤的熱氣帶著牛乳香徐徐飄散出來,輕輕拂在清麗的麵容上,霧裡看花, 清冷美人美得不像話。
霍連來時, 瞧見的就是這般場景。
江映雪來甜品鋪這幾日,學會了很多活計,做的最多的, 便是這煮奶茶。
瞧著生牛乳被慢慢煮沸、去腥,加入茶葉,逐漸變成一碗香甜可口的熱奶茶,整個過程像做了一場心靈慰藉, 破破爛爛的心都被療愈了。
“雪兒, 原來真的是你?”霍連半驚半喜道。
霍家和江家暗中找了江映雪多日, 城外五十裡都翻遍了,原來要找的人卻一直在城裡,就在唐玥的甜品鋪裡。
江映雪抬起頭時, 眼中一片清明, 連日來的悲傷、迷茫、猶豫、痛苦一掃而空了。
她先是看了看唐玥,對方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那個沒有自己個頭高、笑起來很軟很甜的女孩體內,蘊藏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等再看向霍連時, 她的眼神又冷了幾分:“霍郎君, 你來這裡做什麼?”
找到江映雪,霍連心裡的大石頭落下一半,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騙到手的江家嫡女。
江家一向不願和霍家走得太近,擔心兩個大家族靠的太近被聖上猜忌,也被其他官員疑心。
自家野心大, 對權勢極儘拉攏,可拉攏了這麼多年,卻莫名讓裴、蘇兩家對自家越發疏遠,無奈之下,隻能打江家的主意。
好在江家嫡女是個不諳世事的戀愛腦,好哄騙得很,即便江家一老不同意,她也會鬨著嫁給自己,江家主愛女心切,隻能和霍家聯姻。
到時候兩家成了姻親,看裴、蘇兩家還敢裝高冷?
霍連有多次哄好江映雪的經驗,這次也信心滿滿:“雪兒,我錯了,我不該和教坊的琵琶伎舉止親密,那琵琶伎長得遠沒你好看,一百個都不如你。”
江映雪隻覺得惡心,以前怎麼會同這種人有糾纏,冷聲道:“你同哪個琵琶伎親密關我何事?我們還要開門做生意,請你走開。”
霍連一愣,顯然沒料到江映雪這次的態度這麼強硬,以前分明哄兩句就好了。
眼前的女子氣質冷酷,側臉鋒利,一雙原本彎彎的柳葉眉,也因為目光太過淩厲成了劍眉,分明還是以前的模樣,為何覺得處處都不一樣了。
看得他心裡犯怵。
看不得江映雪,他轉而看向唐玥,一臉的拽樣:“你怎麼雪兒了,她為什麼變得這麼不聽話。”
唐玥正在擺放剛烤好的蝴蝶酥,順口反問道:“雪娘為何要聽你的話?他是她什麼?”
霍連張口說不出話來,他和江映雪隻私定了終身,尚沒有騙來一紙訂親書,從正當角度來講,的確沒有半點關係。
“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你給我等著!”他惱羞成怒道,轉而又想去拉江映雪。
唐玥起身,一掌把霍連推出門外:“雪娘冰清玉潔,豈是你的臟手能碰?”
霍連被推了個踉蹌,差點摔個大馬趴,惱怒道:“唐玥,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小爺就收拾了你,再帶走雪兒!”
說這,他擼起袖子衝進鋪子裡,一副要和女兒家乾仗的威風樣。
“雪娘,不用對他客氣!”唐玥喝了一聲。
江映雪一點頭,下一秒,長腿邁起,力度十足的一腳揣在莽人心口。
霍連這回是真真正正摔了個大馬趴,趴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半晌爬不起來。
怎麼就給忘了,江映雪是會些武藝的。
隻是那會武藝的女郎,以前對自己是柔情似水,今兒遭了哪門子邪?對自己動手?
甜品鋪裡突然飛出一個人,一下子就吸引了街坊路人的注意,再一看,嗬,這不是那日就來甜品鋪鬨過一回事的霍家朗嗎?
“這人怎麼又來了?還被人一腳踢飛這麼遠?”
“瞧把霍家小爺威風的,日日來找人家麻煩,唐小娘子也是慘,被這種人纏上。”
“這回霍家小爺來找的似乎是雪娘,甜品鋪新找的幫工。”
“雪娘?是什麼人?敢踢霍家郎君?”
“……”
正當圍觀的人議論紛紛“雪娘”是誰時,人群突然被一行服飾統一的侍從撥開,掩護一男一女徑直進了甜品鋪。
那男女瞧起來皆有不惑之年的年歲,穿著華貴,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
“雪娘,娘終於找到你了,你可嚇死娘了。”貴夫人瞧見江映雪,一把把她抱住,嗚嗚訴說著擔憂之苦。
江映雪身子僵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去抱江夫人,隻聽得夫人哭得傷心,安慰性地把胳膊環過夫人的脖頸兒,輕輕抱了上去。
江家主是武將出身,長相頗為威嚴,沒有蘇家家主蘇泰那股子慈祥,道:“你這丫頭,忒任性,還敢離家出走,為了一個男人阿耶阿娘都不要了?”
江夫人立刻去瞪她,訓道:“好了,女兒好不容易找回來,你就彆說她了。”
江映雪鬆開江夫人,道:“女兒以後再不會與霍連來往,之前種種,也都是受了霍連的蒙騙。”
江夫人和江家主聞言大喜,他們一直不同意和霍家的親事,一是政治原因,再就是霍連此人本身品格就不行,若將女兒許配給他,豈不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如今江映雪自己能想通,那就再好不過了。
江夫人欣慰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女兒。”
江家主是個嚴父,不善表達自己的情感,但唐玥能看出,他還是很高興的,嘴角微微抬起。
但下一秒,抬著嘴角的父親突然嚴肅起來,麵色陰沉地走到外麵。
霍連剛從地上爬起來,吃痛地揉著摔破的胳膊肘,見到江家主忙道:“江阿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雪兒,雪兒不能再待在這個破爛的地方,咱們把她帶回去,順道把親事也商定了。”
若說江家主以前還看在霍家的麵子上,對霍連耐著性子說話,那現在他卻是一點情麵都不留了。
掌上明珠遭的罪他都看在眼裡,若是再對這廝和顏悅色,他就不配為人父。
“來人!”江家主威嚴一聲,“把霍連捆了,隨我一起去見霍家主。”
立刻有江家的侍從上前,把霍連反手給綁了。
霍連慌了:“江阿伯,你這是何意?”
手被勒得生疼,他才反應過來,江家主去霍家,應該不是去商量婚事。
“誰是你阿伯,雪兒也是你叫的?”江家主抬腳就走,“去霍家。”
霍連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雖說他對江映雪死纏爛打,是為了霍家的地位,老爺子也知道這事。
可一旬內被兩個大家族討上門去,他不死也得扒層皮啊!
“完了完了完了。”霍連念叨著,“這回不是挨板子那麼簡單,至少得吊起來打。”
他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得知江映雪的身份,吃瓜路人冷靜不下來了。
“原來雪娘是江家嫡女?!”
“我就說瞧著氣質不俗,應該不是普通幫工。”
“但是江家嫡女,怎麼會在唐小娘子的鋪子裡做幫工啊?”
“唐小娘子有魅力唄,她要願意收我,我也想在甜品鋪裡做幫工,隨時吃到甜品,多好啊。”
“隻是這江家嫡女,和霍家朗又是什麼關係?霍家朗怎麼會追到這裡找雪娘?”
唐玥在鋪子裡聽到這聲疑問,自然而然地走到門口,道:“他想追求雪娘唄,我們雪娘長得好,霍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追著不放,雪娘都躲到我這了,那霍連竟還能找到。”
這話也不算假,的確是霍連追著江映雪不放。
路人恍然,有人憤憤道:“被霍家朗粘上真是晦氣,咱們雪娘冰清玉潔的女郎,差點被霍連壞了名聲。”
唐玥點頭道:“好在,江大人即使護住了自家女兒,還拖著霍連上了霍家的門,希望霍老爺子也能管管兒子,莫要再做出壞人名聲的事來。”
江夫人在鋪子裡柔聲安慰著江映雪,聽到唐玥的話,不禁麵露感激,雪娘和霍連的事不光彩,女兒家的名節差點都毀了,如今唐玥能這般跟眾人解釋,也算挽回了女兒的名聲和顏麵。
“這位是?”她還不認得唐玥。
江映雪並未像母親一樣哭哭啼啼,相反,她現在很冷靜,趕走了霍連,突然覺得壓在頭頂的烏雲散去了,一切雲開月明。
“這是唐玥,這家甜品鋪的主人。”她挽過唐玥的胳膊來介紹,“我離家這些時日,多虧唐玥照拂。”
江夫人見女兒和這位唐小娘子舉止親密,就知道對方待自家女兒不錯,忙道:“唐小娘子,還沒來得及多謝你,若不是你照應雪娘,我真不敢想她會怎麼樣,沒有她,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說到傷心處,又止不住嗚嗚哭起來。
江映雪是個冷冷的性子,見到母親這樣也隻是皺眉擔心,並不習慣上前安慰,求助地看向唐玥。
唐玥性子軟和,攙扶住江夫人,柔聲:“雪娘這不是好好的,都過去了,江家主也會為雪娘好好出氣。”
她扶著江夫人坐下:“您彆傷心了,嘗嘗我們今日新上的蝴蝶酥。”
江夫人經曆了大悲大喜,並沒有什麼胃口,隻道:“唐小娘子彆忙了,我並不想……”
唐玥手腳麻利,已經端來一碟蝴蝶酥來。
白淨的瓷盤裡,蝴蝶酥呈蝴蝶展翅狀,顏色金黃,由一層一層的酥皮堆疊而成,表麵撒了一層細細的糖霜,正往外散發出焦香的味道。
江夫人拒絕的聲音弱了下去。
唐玥笑道:“雪娘,給夫人上一碗奶茶,讓夫人嘗嘗你的手藝。”
江映雪“誒”了聲,倒了一碗顏色粉嫩的奶茶。
江夫人一聽是江映雪親手做的,便沒再推脫:“那我就嘗一嘗。”
她先是喝了一口奶茶,甘甜濃鬱的飲子下肚,把任何不開心的情緒都熨平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笑說:“雪娘竟有這般手藝?跟著唐小娘子學的吧?”
當初唐玥把奶茶和奶綠的方子散出去,如今長安城中小半人家都能自己做,但江夫人久居內宅,少與人來往,並不知道奶茶的方子,是初嘗,故而覺得十分驚豔。
江映雪道:“唐玥會做的甜品多著,我隻學了最簡單的一種。”
江夫人很滿意,又吃了一口蝴蝶酥。
那蝴蝶酥很漂亮,一口咬下去發生輕微的“喀嚓”聲,酥脆的口感讓牙齒很舒服,焦香的味道也讓舌頭很享受,表麵一層薄薄的糖霜,讓甜品吃起來微甜,但絕不膩口,正合了江夫人的口味。
江夫人原本隻想嘗一口就罷了,可嘗一口後就停不下來了,接一連三把一整塊蝴蝶酥全吃了。
連心情都在不知不覺間好多了。
吃完後,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唐小娘子,這酥……”
唐玥會意:“有,我再給江夫人拿,另外再包上一大包,讓夫人帶回府中慢慢用。”
江夫人這下滿意了,直感慨唐玥是個好女郎,以後誰娶了唐玥,必定有福。
連江映雪都聽不下去了,連忙製止:“阿娘,彆說了,喝奶茶”
江夫人訕訕道:“先吃酥,吃完再用奶茶壓一壓。”
不愧是親娘誒,剛才還說誇女兒的手藝,有了更好吃的,便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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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霍家。
江家主麵無表情地把霍連仍在霍家主霍祈麵前,像丟一個破布麻袋,絲毫沒給對方留臉。
要是以前,江家主或許會給霍祈留幾分情麵,可不久前這霍連剛被裴家仍回來,有個這個先例,他還留麵子乾嘛?照著仍就行。
“霍大人,管好你的兒子。”
霍祈麵色非常難看,發生了什麼他都清楚,這事要是成了兩家是親家,現在好事沒成,就是霍家理虧,他不敢太過護短。
彆說護短,都想扒了孽子的皮,他娘的,短短幾日功夫,得罪了三大家族,以後霍家在朝堂上還怎麼立足?
一想到這茬,霍祈就穩不住,家主的架子都不端了,陪笑道:“將軍莫惱,都是犬子的錯,犬子也是瞧著令千金美如天仙,這才癡心不已、死纏爛打,我一定教訓他。”
江家主一點情麵都不留:“少說沒用的,虧的我家女兒遇上貴人,幫扶了她一把,否則名節都被你兒子毀了!”
霍祈隻恭維著說:“是是是。”
江家主不願多言,霸氣地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霍祈長長歎了口氣,忍不住犯嘀咕:“霍家究竟哪裡風水不好,接一連三得罪人。”
這話說得頗有些真情實意,也難怪,明明用儘手段拉攏各方,卻換來這樣的結果,霍大人想不通啊。
江家主腳步一頓,回過頭來,他是武將,性子比蘇泰直,直言相告道::“霍大人,你還不明白嗎?這樣的結果和風水無關,都是你這不爭氣的兒子害得。”
“他除了與小女糾纏不清,還在長安城橫行霸道、欺男霸女,若不是他去尋甜品鋪唐小娘子的麻煩,裴郎君和蘇大人怎會與你家兒子過不去。”
霍祈一愣,這才隱隱想明白,病根原是在兒子霍連身上。
霍連平時橫行霸道,不是沒有引起民眾不滿,隻是尚未戳到引爆的炮撚子,那唐小娘子做整個長安城的生意,客人不僅有數量甚廣的百姓基礎,也有不少達官世家,霍連挑她去欺負,那不是把整個長安城的目光都彙聚在他的惡行上了嗎?
想明白這一點,他回頭怒目著霍連:“再也不許動唐玥,聽到沒有!”
霍連嚇得瑟縮著脖子,連連應“是”,完全沒有在外麵自稱小爺的威風勁兒。
這還不算完,霍祈心裡的氣還多著呢,霍連每惹一個家族,他在朝中的壓力就增加一份。
這逆子,純屬不想讓老子好過!
等江家主一走,他的臉就沉下來了,目光陰森地盯著親兒子。
霍連心裡害怕,腦子卻忍不住想到江映雪,在甜品鋪煮奶茶時的唯美畫麵,轉念又想到美人毫不留情拒絕自己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悲戚。
抬起頭無辜地問:“父親,我不能沒有雪兒,您不能就這麼被江阿伯嚇退了,咱家還要和江家結親呢。”
到現在還想著女人,霍祈一口氣沒上來,氣得胸口疼,指著霍連的手都在抖:“來人,來人!給我打死這個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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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甜品鋪。
江映雪沒有跟江夫人回江府,而是留在了甜品鋪,說要繼續幫唐小娘子做生意。
江夫人對唐玥沒有不放心的,這樣一個貼心又靈動的小娘子,自家女兒多跟她待一起也是好的,權當在外散心了,趁早走出情傷。
臨走時,江夫人借著買買甜品的名頭,幾乎快把甜品鋪買空了,點心包了小半馬車。
唐玥看得心驚,忍不住勸道:“江夫人,您買這麼多甜品吃的了嗎?甜品鋪就在西市,又不會跑了,您什麼時候想吃了再來唄。”
江夫人就是想表達感謝,唐玥收留雪娘,在雪娘最傷心失意時給予幫助和溫暖,這是多少謝禮表達不清的謝意。
直接以錢財道謝,唐玥不收,貴重首飾,唐玥也推辭,江夫人沒辦法,隻好出此下策,幫唐玥銷空鋪子裡的甜品。
江夫人忙著往馬車上拎甜品包,笑道:“唐小娘子不用擔心,江家親戚多,我給各家分一分,差不多就沒了。”
感謝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唐玥做的甜品也是真好吃,她很久沒吃這麼多的甜品了,怎麼買都買不夠,到時候分給各家親戚,親戚吃著好,她臉上也有光不是?
江映雪幫忙往車上拿,一手能拎五包:“唐玥,你不用擔心我阿娘吃不完,照她今日這吃法,不出幾日就吃光了。”
這話說的雖不給親娘留麵子,卻也沒錯,江夫人吃蝴蝶酥,吃得那叫一個香甜。
江夫人笑得訕訕。
唐玥:“哈哈。”
等江夫人的馬車走遠了,江映雪回到甜品鋪裡,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仿佛狹小的鋪子才是她的安樂窩,裡間那一尺寬的床鋪才是她的心安之處。
唐玥瞧著被江夫人的鋪子,有些哭笑不得:“得,今兒提前關門。”
江映雪靠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恍惚。
唐玥知道她這些時日經曆了多少,又在這一日做了多少決斷,心中難免充滿波瀾,雖已與過去徹底告彆,想要重啟人生,還需要時間療養。
她盛上一碗熱熱的秋梨粥,溫聲道:“甜的。”
江映雪覺得唐玥總把自己當小孩哄,明明自己比她高,比她能打架,卻沒她那樣那麼有力量。
“從沒有人這樣哄過我。”她帶著鼻音道,但是很受用。
唐玥便笑了。
江映雪喝了幾口粥,又憤憤起來:“隻踢了那渣男一腳,實在太便宜他了!”
唐玥問:“氣不過?”
江映雪如實點頭:“氣不過。”
唐玥輕聲道:“對霍連的懲罰,才剛剛開始,遠沒有結束。”
江映雪愣了下,她都以為這事到這裡就結束了,結果唐玥說才剛剛開始,現在她知道,為何覺得唐玥這個小小的小娘子更有力量了。
她有些興奮,問:“咱們怎麼做?”
唐玥順手拿起一顆竹筐裡的可可果實,在鼻尖下嗅了嗅:“先做巧克力。”
江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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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玥做了巧克力,各種各樣的。
甜品鋪像一夜間改頭換麵了一般,原本放置蛋撻、盒子蛋糕、奶酪包等的貨架被江夫人搬空後,全部換成巧克力製品。
最為經典的巧克力大板,裹以銀燦燦的錫箔紙,形狀簡約大氣,是郎君們最愛的甜品。
小娘子們最喜歡的,還是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把巧克力液倒進元寶形狀的模具中成型,凝固後裹以金色錫箔,仿佛一錠以假亂真的金元寶。
還有“通寶”形狀的巧克力,乾朝流通的錢便是通寶銅錢,這種形狀的巧克力賣得最好,不僅富家女郎常來買,連平民百姓也買,祈求一個財源廣進。
那股初嘗清苦、回甘無窮的香濃和醇厚,讓無數人欲罷不能。
原本唐玥擔心乾朝人吃不慣苦味,做的巧克力隻加入了少量的可可,砂糖和奶居多。
漸漸,這種苦味越來越讓人上頭,竟有人刻意開始追逐起苦味來。
她不得不把可可含量一步步提高。
36%可可含量甜味十足,提到60%可可含量時,便成了回甘醇厚的味道,最後可可含量提升至98%,幾乎成了純黑巧,入口便是一股濃濃的清苦味,半點甜都嘗不出來,隻是這清苦味十分醇厚,久經苦澀才能嘗嘗淡淡的香。
獨特的口感反而成為一部分人的追求,尤其是國子監的郎君們,把高濃度黑巧比做寒梅,“不經一番苦,哪得撲鼻香”。
聽得唐玥樂不可支,吃個黑巧,還吃出人生哲理來了。
和上次的巧克力口味盒子蛋糕和巧克力酒心糖相比,這次才是真正的巧克力盛宴,隻問世三日,便迅速風靡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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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宣陽坊。
宣陽坊是一處權貴聚集的地方,距離皇宮最近,四大家族的裴家便是坐落在此處。
坊中地價寸土寸金,若是沒有一定的經濟底蘊支撐,鋪子在這裡是開不起來的。
畢竟開鋪子是要賺錢,不是來倒貼錢。
宣陽大街中段的百年點心齋以往從未擔心過這個問題。
說起這家鋪子,給人最深的印象不是底蘊,而是有錢。
占據“百年”一字,卻遠沒有百年傳承那麼悠久,隻是因為鋪子坐落在整條大街上有有利的位置,麵積有三間鋪頭那麼大,光是門,就開了三扇,實在有錢得緊,至於“百年”的叫法,八成是個噱頭。
因為在長安城中規模最大,上台麵,講排場,點心做得也堪稱上佳,權貴家的夫人小娘子們都喜歡來這兒包點心,這家百年點心齋稱得上甜點界的“頭牌”,打遍長安城無敵手。
當然,這是以前。
自從西市開了甜品鋪,點心齋的客人見少,若說那個時候點心齋的掌櫃還能忍,那這兩日,他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什麼叫“涼”。
連著兩日了,就上門了兩個客人,還都隻在鋪子裡左看右看,看了一圈,什麼都沒買就走了。
項延是點心齋的大師傅兼掌櫃,如今已年逾五十,長安點心界赫赫有名,也帶過不少徒弟,自認為做點心的手藝爐火純青。
這兩日可真是想不明白了,站在偌大但空無一人的鋪子前,愁眉苦臉:“究竟是怎麼回事?長安城什麼時候興起‘戒甜日’了?”
點心齋裡的夥計平日裡總在鋪子裡忙活,消息不靈通,聞言皆是搖頭:“沒聽說啊。”
這可怎麼辦,東市宣陽坊的地價這麼貴,不賺錢就等於賠本啊。
項延坐不住了:“你們幾個,今兒彆在鋪子裡忙活了,全都去街上打聽,看客人不來點心齋,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西市不久前開了個甜品鋪,生意紅火,也搶了不少點心齋的生意,但沒搶到這種地步,都不讓人開張了是嗎?
剛吩咐完,就見兩個監生打扮的人從鋪子前經過,興高采烈地交談著什麼。
“我買的是十之八九可可的巧克力大板,沒敢買最苦的,唐小娘子說這個苦中帶甜,易接受。”
“我最是喜歡那清苦的味道,買了可可量最多的,待會兒給同窗們都嘗嘗,讓他們感悟一番‘憶苦思甜’的滋味。”
“哈哈哈,那他們約莫沒這個本事。”
“……”
項延聽得一頭霧水,嘟囔道:“什麼可可,什麼憶苦思甜,都什麼玩意兒。”
雜役們紛紛搖頭:“不知道啊。”
項延氣死了,須子抖了三抖:“一問三不知,養你們這群飯桶有何用?”
他剛罵完手下,就聽到背後有人說:“師父,好歹您也是長安城有名的點心大師,怎麼連可可都沒聽說過?”
項延聽這聲音熟悉,轉頭一看,果然是馮乙那孽徒。
他把臉一沉:“你還有臉回來?打著百年點心齋關門弟子的旗號,卻連個小娘子都贏不了,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徒弟。”
馮乙輸給唐玥的事在長城都傳遍了,項延作為馮廚子以前的師父,覺得丟人,他徒弟輸給唐玥,他可決計不會輸。
馮乙也不惱,甚至還提出了個過分的要求:“師父,興盛酒樓把我趕了出來,我沒地方去,想回來。”
聽聽,這話說的多不要臉。
當初為了錢,從點心齋一走了之,去了興盛酒樓做掌勺點心廚子,現在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又想回來,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項延都氣笑了:“馮乙,你在想什麼好事?點心齋還不缺你這半桶水的手藝,更不稀罕……”
馮乙隻說:“我會做巧克力。”
項延冠冕堂皇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