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杜太傅雖有太傅之名,在朝中卻並無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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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並不影響他在朝中的德高望重,並不影響杜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多是仰仗他。家中小輩們對他自然是尊重敬畏的。
杜茹窈幾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變得乖巧端莊了:“伯父,您怎麼出來了?天寒地凍的,您身子骨不好,可彆凍著了。”
杜太傅沒有說話。
他立在回廊中,身旁就是皚皚白雪,病弱的身子骨在寒風中總讓人覺著下一刻就會倒下。
他看看自己默不作聲的小女兒,又看看對自己一臉關切的侄女。
杜家百年家風,世代清正。
可他在這一刻,卻感到了羞愧。
世家又如何?他活了幾十年,也不如一個小女娃看得透徹。
說得沒錯,道謝就該真誠地送上感激之心,道歉就該堂堂正正地表達歉意。
他如今……這是在做什麼呢?
杜太傅轉身,在幾人的目送中,撐著拐杖緩慢離開。
隻怕,無論是道歉還是道謝,對那女子來說,都不過是負累罷了。
***
梁瓔與周淮林終於定下了歸期,就在三日後,算算時間,還能趕上在家裡過年。
得了消息,她就趕緊給家裡寫信報時間。
這一寫信就想起來了,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周淮林。
這屋裡一大一小的兩個桌子,小一點的靠窗是梁瓔在用,大點的就是周淮林辦公。
他們時常一起待在書房互不打擾,但是隻要梁瓔看過去,周淮林就馬上心有所感般地看過來。
“咱們清單上的東西都買完了嗎?”
梁瓔問他。
“還差幾樣。”周淮林記得更清楚。
梁瓔一聽就走過去,所謂的清單就是親朋好友們拖他們在京城裡帶的東西了,兩人湊一塊將清單清點了一遍,再對視時,周淮林看出了她眼裡的興奮,不由笑:“想出去?”
梁瓔點頭。
兩人一拍即合地出門了,但不巧的是周淮林半路就因為公事被叫走。
現在周淮林的公事關係到兩人能不能按時回去,自然是大事。梁瓔二話不說就讓他趕緊去了。
她一個人就有些興致缺缺。
原本這種事也就有趣在兩人在一起,真要是為了購齊物品,交給下人去就好了。
梁瓔一邊隨意逛著一邊等周淮林回來,正當她拿起路邊攤位上的硯台觀看時,心口忽得一陣疼痛。那疼痛太過尖銳,讓她眼前發黑地就要癱軟下去,手上的硯台也隨之失手滑落到了地上。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隨行的下人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另一道身影先一步接住了差點倒地的人。
“梁瓔!”
來人將她整個人擁入了懷裡,慌張地叫她的名字。
梁瓔聽出了是誰,她很想推開來人,可心口的疼痛讓她說不出話來,也使不出力
() 氣。
“哎呀!我的硯台啊!”攤位小販更在意自己砸到了地上的硯台,撿起來看到上麵被砸得缺了一個口子,更是滿臉心疼,“造孽啊!這硯台你們今天……”
話沒說完,正對上男人的眼神,那其中的凶狠嚇得他說不出來話來。
還是有下人趕緊拿出銀兩賠了老板的損失,再想去看梁瓔時,卻見自家夫人被那男人緊緊地擁著,仿若護食的狼崽子,誰敢上來他就要咬誰。
對這位身份隱隱有所認知的周府下人們還真是不敢貿然前去奪人。
此刻,魏琰平日裡臉上溫和的笑意全被著急所替代,得不到梁瓔的回應,他不敢耽誤,乾脆就將人橫抱起。
“快去傳禦醫。”
話是對暗衛說的,也立刻就有人去辦了。
心口太過疼痛了,仿若有一把刀在裡麵攪動著,疼得梁瓔冷汗直冒地做不了任何動作,也隻能忍耐著那抱著自己的男人的氣息,太近了,又靠得太久了,以至於讓她想起來,她早就已經開始對這個氣息感到作嘔了。
她在慢慢等著心口的那陣疼痛過去,卻突然感覺到男人的腳步停下來,抱著自己的手更是用力了幾分。
梁瓔勉強看過去,看到那向著自己跑過來的身影時,她便覺著那疼痛好像就減輕了。
周淮林是大步地跑過來的,停下時還在喘著氣:“梁瓔,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
魏琰並沒有因為周淮林的到來就將她交給自己的夫君。相反,梁瓔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更用力了。
“梁瓔剛剛像是心口疼痛。”魏琰開口解釋,“我剛剛已經叫了大夫。”
周淮林匆匆瞥了他一眼,並非是不知道男人的心思的,可他現在一副不肯鬆手的姿態,糾結這個隻會耽誤梁瓔的病情,周淮林也隻能暫時不計較,而是立刻提供自己所知道的。
“她先前並沒有相關的心疾。”
梁瓔身體毛病多,倒是沒犯過心疾。
梁瓔聽不到他們說什麼,被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抱著,卻看著愛人在旁邊,她隻覺得難過極了,努力伸手向了自己的夫君,捏住就在自己手邊的衣袖,用儘力氣扯了扯。
兩人都愣了愣。
周淮林先反應過來的,馬上握住了梁瓔的手。
他其實從剛剛看到梁瓔暈倒時跑過來開始,就已經慌張得方寸大亂,卻還是得勉強著裝著冷靜的模樣。
在看到梁瓔依賴的手伸向自己時,無法言喻的苦澀在心中蔓延著,是他太過沒用了,所以這種時候,連抱住她都做不到。
周淮林看向另一個男人。
魏琰對著梁瓔伸出的手微微發愣,他自己抱著梁瓔的手還是沒有鬆開,仿佛是在握著自己的救命稻草,鬆開一點就會死掉,所以緊緊地護著。
可懷裡人明明白白的抗拒,讓他呼吸急促起來,就像一條乾涸瀕死的魚,快要壓抑不住某種呼之欲出的感情。
可他終究是開口了。
“周刺史,
你來抱吧。”()
每一個字,都異常艱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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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林自然是馬上就將梁瓔接了過來,雖然能感受到從對麵男人釋放出的抗力,好在他到底是將人遞了過來。
抱著自己的人一換,梁瓔馬上整個人都埋進了他的懷裡,腦袋更是緊緊地貼著周淮林的胸口。
她這會兒疼痛已經好了許多,剛剛正疼的時候,她真的覺著自己像是要死了一般。
周淮林也感覺到她恢複了幾分精神,一邊抱著她趕路一邊問她:“好點了沒,現在還疼嗎?”
梁瓔依著他問話的順序,先點頭,再搖頭,然後又乖乖地靠近了他的懷裡。
周淮林微微鬆了口氣,讓她好生休息著,也不再問她話。
***
幾人就停在了不遠處的一間客棧裡。
等大夫來的時候,休息了一會兒的梁瓔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沒有一開始那麼蒼白。
大夫把脈過後,又認真詢問了梁瓔當時的感受、以往有沒有這樣過之類的,最後得出了心悸的結論,拿出藥丸讓梁瓔先服了兩顆。
“怎麼會突然之間發這麼個病?”
與床邊的眾人隔著距離站在窗邊的魏琰突然開口問。
這問題倒是把大夫難住了:“要說誘因就比較難說了,天氣、情誌、飲食,都是有可能有關聯的。”
梁瓔想了想,倒是沒覺著這其中有什麼特殊的,真要說起來,可能就是身體已經適應了江南的溫暖,一時間承受不住京城的寒冷。
大夫開了藥,又將方才給梁瓔服用過的藥丸都留了下來,囑咐梁瓔隨身帶著,若是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便含服兩粒。
他離開後,狹小的房間就隻剩下了三人。
周淮林起身,對仍舊在窗邊站著的男人拱手:“多謝皇上出手相救。”沒提魏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救了梁瓔是事實。
魏琰的目光終於從已經看不出什麼異常的梁瓔身上轉開:“我也隻是正好碰巧路過。”他頓了頓,“既然已經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自然是沒人挽留他的,甚至床上的人一眼都沒看他。
魏琰步出房間後,腳步放得很慢。
他好像聽到了屋裡的男人在說話。
“我們多休息兩日再出發如何?若是路上再犯了病就難辦。”
他的腳步更緩了,有一會兒沒聽到動靜,應該是梁瓔在回複。
然後才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哄她:“乖,就算是不適應京城的天氣也不在乎這兩天了。還是多休養兩天穩妥一些,以後我們就不冬天來了,好不好?”
再沒有動靜了,但是男人沒有再勸,那就是梁瓔也同意了。
魏琰重新抬步離開。
***
此刻宮裡卻也是亂作一團。
暗衛將太子生病的消息傳給魏琰後,就見他們一向穩定從容的皇帝,失了方寸一般地奔向太子的宮中。
太醫院的所有太醫
() 幾乎都在太子的宮中了。
床上平日裡生龍活虎的孩子,這會兒雙眼緊閉,臉色通紅,眉頭痛苦地擰在一起。
魏琰就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目光一下也沒有從文杞的臉上移開過。
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他怎麼能……連一個孩子都護不住?
魏琰的手越握越緊,不能有事,他的文杞絕對不能有事。
***
在那邊商議了好久的太醫們,終於派出一人來給魏琰稟告。
老太醫心裡直打鼓,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皇上。”
剛開口,床邊坐著的人就看了過來。
泛著紅色血絲的眼睛看過來時,老太醫的心被震得一驚。大魏這位皇帝向來以寬厚仁慈為名,讓人幾乎都忘了,那也是鬥倒了蕭黨的狠厲之人。
他當即跪倒在地:“恕臣等無能,未能找到太子殿下昏迷的原因。”
他說這話的時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讓他覺著自己仿佛已經被淩遲。
可等了一會兒聽到的,卻是魏琰姑且算是平和的聲音:“諸位都是大魏醫術的佼佼者,太子的身體乃國之根基,朕隻能交給你們了。”
比起帝王的憤怒,那話裡更多的是一位父親的無奈、心焦和懇切。
不光是他,他身後的太醫們亦是動容,紛紛跪倒在地:“臣等定當竭儘全力。”
***
東宮這幾日都籠罩在一層憂愁與藥味中,來往的下人們無一不都是愁眉苦臉的。
宮內外進出的人都是嚴格排查。
第三天的時候,薛凝來了。
“皇後娘娘。”見了她,大家紛紛行禮。
薛凝臉色不太好,點頭後冷冷問道:“皇上在裡麵嗎?”
魏琰自然是在的,他這幾日就沒從這裡離開過,一向勤政的他已經好幾日沒去早朝了,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
薛凝得了肯定的回答後又開口:“還煩請公公幫我通報一聲。”
通報的小太監進去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也做好了魏琰不會見她的準備,卻不想沒一會兒小太監就過來回話,說是皇上讓她進去。
屋裡藥的味道就更濃了。
薛凝站在大殿之中,沒一會兒,就見魏琰從裡間走出。他一身寬大的衣袍,未係腰帶,頭發雖然束起卻依舊有幾分淩亂。
“皇後來了?”疲憊與溫和也沒有讓男人的威嚴減弱半分。
薛凝斂了斂心神:“臣妾參見皇上。太子現在情況如何了?”
“太子有太醫院照料著,皇後不必費心。”魏琰一邊說著,一邊就著手上剛剛給文杞擦過額頭的毛巾擦著手。“這些日子,後宮的事情就麻煩皇後打理了。”
薛凝握緊了袖中的手。
世人都道皇上對她極儘寵愛。
他也確實給了自己皇後的位置、體麵和尊重,可除此之外呢?
那個說喜歡她、說愛她、說此生不
會負她的男人呢?()
她的心中湧上不甘,這麼多年來,他們似乎隻剩下現在的相敬如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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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昨日派人來搜查了鳳儀宮。”
魏琰聽出了她話裡的控訴,卻神色未變地將手中的毛巾放進了盆裡:“並非隻有鳳儀宮。太醫說太子有中毒的可能,他是在宮裡中毒的,朕將整個皇宮都搜過了,皇後不必多想。”
“臣妾的妹妹,昨日被宮裡的人帶走了。”
男人繼續耐心地解釋著:“暗衛跟朕說,你妹妹先前派人跟蹤過太子,所以朕找她問一問情況。若是與她無關,朕自然會送她回去。”
“那請問皇上現在問清楚了嗎?”
“還有些疑問。”
兩人明明一個溫和耐心地有問必答,一個卑微有禮,空氣中卻讓人能嗅出緊張的氣息。
薛凝靜靜地看著上方的男人好一會兒,她突然不想再演這麼一出相敬如賓的恩愛帝後戲碼了,她直接問了出來:“皇上,你是在懷疑,是我動的手是不是?你覺著我作為太子的嫡母,會去害他是不是?”
魏琰目光閃了閃。
“是你多慮了。”
“多慮了?”薛凝重複著他的話,隻覺得好笑,魏琰連阿敏都動的事實,讓她一直忍耐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無法再抑製,她上前兩步,目光流露出絲絲縷縷的怨恨,“對,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在你心裡。你,太子,梁瓔,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算什麼呢?我算什麼呢魏琰?”
這個她都忘了有多久沒叫出口的稱呼出來時,薛凝瞬間就紅了眼眶。
“皇後……”聽到梁瓔的名字,魏琰皺眉著想要阻止她,卻被薛凝尖銳的聲音打斷。
“夠了!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你為了她遍尋名醫,有什麼寶貝,你從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你為什麼不敢見那個周淮林?你敢說不是因為嫉妒嗎?”
多年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出來,薛凝站在隻想把自己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你不碰我,說什麼身體不行,到底是真的不行,還是說魏琰你在在為梁瓔守身如玉?”
魏琰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可薛凝還在繼續說著。
“所有人都說是她為我擋了災,我應該感激應該對她愧疚。可我多希望……”女人眼中的淚,潸然落下,“我多希望,當年陪著你的人,是我。”
她多希望,是她陪著他相依為命,陪著他走過那些時刻,為他生兒育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空守著一張軀殼。
可即使她這樣控訴,眼裡帶著淚,那邊的男人卻不見任何憐惜,連那微微的發愣與茫然,都是因為另一個女人。
薛凝的心中止不住地悲哀。
兩人正僵持著時,突然聽到裡間傳來動靜:“皇上,太子像是在說什麼。”
薛凝看著那男人眼裡驟然燃起的光亮和心急,那才是屬於他的真正的情緒。彼時,她也曾經這樣羨慕地看著那一家三口。可是為什麼?現在魏琰回到了自己身邊,她還是隻能這樣羨慕地看著。
***
梁瓔正在等著下人們將馬車裝好。
上次突犯心疾後,他們又等了幾日,未再出現當日的情況,周淮林才終於同意上路了。
等最後的東西收拾好,他們就要出發離開京城,梁瓔本應高興的,卻不知怎麼的,心中一陣陣不安襲來。
“怎麼了?”正在裝車的周淮林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走過來問道,生怕她是哪裡不舒服。
梁瓔趕緊搖頭,她不想耽誤啟程。
好不容易一切終於收拾妥當了,梁瓔在周淮林的攙扶下打算進馬車時,突得聽到一陣馬蹄聲。
眾人一同看過去,正看見一匹黑色的馬踏著雪地往這邊奔來。
離得近了,看清了馬上的人,梁瓔要隨著周淮林一同行禮,卻被翻身而下的魏琰抓住了手。
“梁瓔。”皇帝的眼圈還紅著,聲音裡帶著哀求,甚至是絲絲絕望在裡,“文杞病了,他在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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