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瓔收到了魏琰的信, 因為是混在文杞給她的信中一起的,她未察覺也打開了。
看了才發現是魏琰寫的。
莫名其妙、不知所雲的內容,梁瓔隻看了開頭的幾句, 就扔去了一邊。
她打了個嗬欠, 最近總是尤其困倦, 像是怎麼也睡不夠。倒是文杞的信讓她來了點精神, 提了筆, 她開始給孩子寫回信。
中間梁瓔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文杞自己有孕了的這個消息。
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對這個孩子,她自然是開心的。可是文杞呢?他知道後, 會不會……失落呢?
這樣的想法讓梁瓔的心情驀然就沉重了幾分。
她想著, 定然會的, 明明他自己都不在母親身邊……那孩子懂事, 想來不會對自己有什麼怨言, 可他無怨言,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嗎?
正想著的時候, 身後傳來動靜,梁瓔一回頭,就見著了剛回來的周淮林。
這半月來峻州的幾個縣裡暴雨不斷,周淮林一直在忙著這事, 他奔走在各縣, 兩人連見麵的機會都少。要不魏琰的眼線也不至於說一人“疑似不和”這種話。
梁瓔這會兒見了他自然是開心的,她打量著男人曬黑了不少的麵容, 笑著問:“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嗯,那邊的事情解決完了。”
周淮林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歸家於他而言是最期待與快樂的事情,家裡有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每每這麼想著的時候,都希望自己每天都能陪著梁瓔才好。
這次又是幾日未見, 男人的目光因為思念變得貪婪而粘稠。
隻是也發現了不妥,雖然梁瓔是笑著的,他還是敏銳地看出了其中的陰霾,語氣都緊張了幾分:“今日有什麼不舒服嗎?”
梁瓔搖頭:“沒。”
她懷這個孩子,意外地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
周淮林看她麵色確實沒有異樣,況且如今梁瓔的飲食起居都是母親親自過問的,若是有什麼不妥定然就跟自己說了。
他的視線往旁邊瞥了瞥,正好看到桌上的信。
雖沒有看到內容,但他認識那信封,自然知道信是太子殿下寄過來的。
這麼心思流轉間,他好像知曉梁瓔在憂慮什麼了。
“梁瓔。”
梁瓔看過去。
夏日的天氣有些熱,她穿著清涼的粉色紗裙,配著白裡透紅的皮膚,宛若水靈的桃子精。讓人輕易地忽略掉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周淮林牽起她的手。
“對於愛你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你自己能快樂,更能讓他開心了。”他說著,他的妻子好像天生地,太為彆人考慮了,“太子殿下對你的愛並不比我少,想來應該是同樣的心情。”
梁瓔微愣,她驚訝於男人的敏銳,又她低頭又盯著文杞的信看了好一會兒,簡簡單單的字裡行間,都是孩子對自己的掛念。
他們都是同樣的心情的。
相隔千裡,無法照顧到彼此,所以他們唯一能做的,就隻能是從心裡期盼著對方能過得好一些,能快樂一些。
梁瓔終是點點頭。
***
入秋後,眼看著梁瓔月份大了些,胎兒也穩住了,周家其他人這才知曉這一喜訊。
一時間恭喜不斷,往她這裡送的禮物也不斷。尤其是老太太,說是來了長孫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麼高興過。
梁瓔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原本就因為她不能說話,沒什麼必須需要她出麵的交際。
現在就更是被周夫人都擋下來了。
她唯一的變化就是原本定好的入秋進京,如今隻能取消了。
周淮林臨走的前一夜,梁瓔察覺到了抱著自己的男人一直沒有睡。她在男人懷裡抬頭,果然對上一雙帶著憂思的眼睛。
他的不舍,梁瓔不問好像也知道了,因為她也同樣如此,還沒分彆,怎麼就已經在想念了。
她低頭,腦袋在周淮林懷裡蹭了蹭。
柔軟與牽掛,瞬間同時填滿男人的心。他歎了口氣:“對不起。”
梁瓔不解,又聽他繼續說。
“明明你才懷孕的,我一直不能陪你。”
周淮林的聲音悶悶的,他先前是忙著政務,這次又是進京。不能陪著梁瓔,對他來說亦是折磨。
梁瓔愣了愣後,笑著搖搖頭。
她還以為什麼呢。
其實對比著第一次懷孕,現在的她不管是懷孕的反應,還是周圍的環境,都好上太多了。
梁瓔閉上眼睛,她的心中滿是感激,對淮林,對周家,對命運。宮裡的那道漩渦,從一開始就是不歸路,在既定的結局裡,她應該是殞身其中的。
或許是掙紮其中的她過於可憐了,老天爺在仁慈與不忍之下,將她拉出了那漩渦。
兜兜轉轉,給了自己另一種圓滿。
***
魏琰還在算著梁瓔入京的時間。
思念這種東西,在外人看來或許是矯情而不能理解。但隻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就是像一根刺,狠狠地紮在肉裡。那痛苦綿長不斷,唯一的辦法就隻能是讓自己忙起來,忙到忘記這根刺的存在。
魏琰確實是這麼做的,可人總會閒下來的。一旦記起,那鈍痛就半點不會放過他。
也會有爆發的時候。
疼痛在某些夜裡變得尖銳之時,魏琰有時候會怨恨到自暴自棄。
他明明是皇帝的,想要就搶過來好了,一個周淮林而已,殺了就好了。他是真的想讓周淮林死的,想到快要發瘋。
他那麼想要梁瓔,憑什麼要讓?
每每這時,他想到的都是曾經的梁瓔。
好像看到那個滿眼愛意的女子、那個滿身傷痕的女子。她悲傷的目光一看過來,魏琰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辜負的人是他,背叛的人也是他。
如今的結果都是他自找的。
魏琰泄了氣,他又重新躺下來,努力地嗅著這個房間裡仿佛殘存著的屬於那個人的氣息,繼續自己的輾轉反側。
後來想想,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地就相信了他們的“夫妻不和”呢?
因為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可以救命的稻草,瀕臨崩斷的弦終於有了放鬆的契機,他迫不及待就抓住了。
可這會兒的他倒是沒有想太多,越臨近見麵,他越是急切、焦灼。
不光是最近,他半年來都是靠著對這次見麵的期待過活的。
“林福。”
殿內傳來魏琰的聲音時,林福趕緊上前兩步回應:“皇上,奴才在。”
裡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傳出聲音:“這次找的那個大夫,就讓他直接進京,在京城裡等著。”
反正她總會來的。
“是。”
“周府那邊去看了沒有?”
“看過了,那邊說並不缺什麼。”
“也行……也行。”魏琰呢喃地念叨著,她若是不想住在周府呢?可是梁瓔應該也不會想住進宮裡。
那就在京城另外安排住處,讓文杞也一起去住好了,她應該會開心一些。
魏琰這樣計劃著。
他就這樣帶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緩慢入睡。
夜裡他夢到了梁瓔懷著文杞的時候。
女人當時因為每日神經的緊繃,和食欲的減退,以及那防不勝防的各種陷害,到後邊時,她除了肚子是鼓起來的,整個人都明顯瘦了下去。
魏琰那時也慌了神,這個孩子在他眼裡就仿佛一個妖怪一般,吸食著母親的精氣。
可梁瓔卻十分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他是禮物,是老天爺賜予我們最好的禮物。正因為珍貴,所以他才要考驗我們,看看能不能放心把這個孩子交給我們。”
她拉著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讓自己感受著這個生命的跳動。
“我是第一次做母親,”她笑著說,“皇上也是第一次做父親。我們初為人父母,還得要這個孩子多擔待一些了。”
她有時候就是這樣,帶著一種有些傻氣,卻讓人無法拒絕的純粹。
或許真的是這樣吧,他們的共同努力,才讓這個孩子平安地降臨到這個世上。
那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東西了。
***
周淮林還沒有入京的時候,給魏琰的信就已經到了。
是帶著梁瓔懷孕消息的信。
看完信後,魏琰去了東宮。
“你娘有了身孕,你知道嗎?”
文杞原本正在專心看書的,莫名其妙突然闖入的人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讓他皺了皺眉。
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母親給他的信中就已經說了此事。
他看向父親。
很明顯,這個男人應該是才知曉的,他來得很是匆忙,頭上的發冠都是歪著的。
不知怎的,魏文杞想起自己幼年之時關於蕭貴妃的記憶。
雖然此刻的父皇不似那個女人那般歇斯底裡,反而很平靜的模樣,但那眼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瘋癲,卻是如出一轍。
這充滿妒忌、尖銳刻薄,隨時會失控的模樣,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