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回家 含皇量三分之一(1 / 1)

他說得很認真, 那萬千燈火倒映在他的眼中,為漆黑的眼眸增加了許多溫度。

不知怎的,梁瓔莫名地眼眶酸澀。

她在想要落淚的前一刹那低下頭, 任由淚水滴落到了腳下。

她一直覺著不值的,覺著那個被人騙得團團轉的自己傻得可以,覺著那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經曆都毫無意義。

可是周淮林此刻卻在告訴她,即使是那些失敗以及被辜負的真心, 也是有意義的。至少, 彼時她選擇的君主,確實做到了為國家,為百姓。

至少,這盛世, 曾經有她的參與。

耳邊的喧鬨似乎都在慢慢遠去, 梁瓔感受到了自己的釋懷、原諒,不是原諒魏琰,是原諒那個被記恨的曾經的自己。

“那邊有放孔明燈的,要不要去看看?”

梁瓔微微吐了口氣, 她好像從沒有像現在這般輕鬆過,從沒有像現在這般, 覺著周圍的熱鬨也是自己能融入進去的。

她重新抬起頭, 眼圈還泛著淡淡的紅色,就這樣笑著對周淮林點頭。

兩人買了兩盞孔明燈。

兩盞燈上麵的名字都是梁瓔提筆寫,周淮林低頭看她認真的麵容。她的書法是先前跟著杜林芝學的飄逸灑脫的風格, 那是她曾經因為喜歡而特意去學的。

雖然知道那些經曆於梁瓔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 過往的種種成就了現在的她,甚至是成就了現在的帝王、儲君,但他還是私心裡希望著, 若是她先遇見的是自己就好了。

他定會護著她免去這一路的風霜。

人的成長也並非是非要受苦的,他會不舍與心疼。

兩盞燈被放在了空中,一同飛上去的,又被風吹著往不同的方向,混入漫天的燈火中。

真美啊,梁瓔仰望天空心想著,美的不僅僅是燈,還有這燈裡象征著的希望與期待。

五年前的自己,該是想不到這一幕的吧?

她視線往周淮林那邊看過去的時候,正看見男人閉著眼睛,像是在許願的模樣。

梁瓔還真是覺著稀奇,頭探過去,正與睜開眼睛的周淮林對上。

“許什麼願啊?”

周淮林彆開目光不回,而是說道:“該回去了。”

還害羞呢,梁瓔想笑,被他拉著手卻掙脫了不走:“這樣許願可不靈的。”

這次輪到周淮林疑惑了。

梁瓔雙手抱在胸前,給他示範“正確的”許願姿勢:“這樣才能靈驗。”

其實她並不是覺著這是真的,甚至自己都沒有許願,隻是想看這個一臉嚴肅的人做這麼可愛的動作會是什麼樣子。

周淮林果然沒有立刻動,像是在猶豫。

梁瓔碰了碰他的胳膊:“真的,快點快點,要不靈了。”

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男人眼裡升起不明顯的笑意,終究是學著她的模樣,雙手抱在胸前,在繁燈下虔誠許願。

願太子殿下平安長大,成為一代明君。

願梁瓔身體恢複健康,所願皆可成。

願淮林,此生常伴她身側。

***

皇宮裡除夕的宮宴很晚都還沒有結束。

魏琰是提前離場的。

他今日多飲了兩杯酒,又不肯坐步攆,林福跟在後邊,兩隻手時刻預備著,生怕皇上摔著了,一顆心提心吊膽的。

眼看著皇上的方向並不是往寢宮,也不是往後宮去的,趕緊上前提醒:“皇上,寢宮的方向在那邊呢。”

魏琰沒有理會,他也不敢再多言了,就繼續跟著。

很快他就發現了,皇上的方向是宮門的城牆。

巡守侍衛的行禮都被林福揮手暗示離開了。

上城牆的台階之時,地上的積雪讓魏琰一個踉蹌差點滑倒,林福及時在身後攙扶了一把:“哎呦皇上,您沒事吧?”

男人推開了他,隻是那原本不甚清明的眼睛,像是清醒了一些。

城牆上的寒風更是刺骨,林福擔憂得著急,前麵那人卻仿若是感知不到一般,終究是在牆頭處站立。看著的,是出宮的方向。

林福也知曉了,皇上這是在想宸妃娘娘。

雪無聲地落在兩人身上,林福想起前幾天宸妃娘娘住回長寧宮的那幾日,皇上每日下了朝就待在那裡,與她說話、哄她吃藥,即使昏睡中的人並不能有半點反應。

可對於皇上來說,像是每時每刻都那麼珍貴。

他還以為皇上會一直如此的,沒有人在看過一個男人那般模樣後,還覺著他能放手。

更何況這是皇帝,是說一不二、可以隨心所欲的帝王。

但僅僅是過了天,他見著皇上握著宸妃娘娘的手,坐了一整夜。天剛剛明時,突然喚他過去了。

“傳周刺史進宮。”

一夜未睡的人用嘶啞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時,林福半天反應不過來。

傳周刺史?皇上連太子都不讓進來,傳周刺史做什麼?他甚至不敢往皇上要放手的方向想。

也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魏琰看了過來。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沒有聽清嗎?”

林福跟他有片刻的對視,男人那發紅的眼眶讓他迅速低下頭。

“老奴領命。”

皇上這是……哭了嗎?他退下去之前,還是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皇上隻是垂著頭,床上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貼在男人的額頭上,他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久久未動。

這個世上,除了麵對死亡外,大概也隻有愛情裡的人,是絕對平等的。

皇上以往偽裝得太過好了,騙過了他,騙過了其他人,應該也騙過了自己。

所以如今這後知後覺的鈍痛,才會如此綿長又折磨。

儘管如此,林福還是儘心儘力地提醒:“皇上,天寒,這裡風又大,還是不要待太久了。”

魏琰依舊未動,隻是突然開口:“她到哪裡了?”

林福也不需要問她是誰:“回皇上,到了塗州的驪襄縣,是在驪襄縣縣令家裡過的年。”

驪襄啊……

“太遠了……”魏琰盯著麵前這條路,低聲說道。

驪襄離峻州已經不遠了,就算是按他們如今走雪路的速度,也隻需十天左右了。

可是離京城太遠了,遠到他連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在這裡送走了她兩次,第一次,他尚且能騙過自己的心,把那種種憋悶、擔憂都壓抑了下去。

這一次,錐心的痛苦無所遁形。魏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臟的一部分,隨著她的離開,也被掏空了。

空中不斷炸開城裡居民盛放的煙花,將半個天空照亮,璀璨奪目。

魏琰的手往旁邊伸了伸,就好像那個人也在旁邊,抱著他的手笑靨如花。

“你看啊!好漂亮是不是?”

“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看煙花了。”

“爹娘走了以後,我們在員外家的過年,都是等著主子們吃過年夜飯了,收拾完了,就在廚房裡隨意吃一些。”

“好吧,其實也不是我們,單單是我罷了,因為其他的下人,都是有家人的。”

“但是……”女人看著天空露出笑容,“隻有它們是不會變的,一年又一年。是我能夠一直擁有的東西。”

魏琰每每想到那個除夕夜窩在廚房一個人吃飯的小姑娘,都會心疼不已。彼時他緊緊握著女人的手鄭重地向她承諾:“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他明明這般說過的,她定然也是深信不疑的。

可最後自己卻沒有做到。

如今是另一個人在做了,那個人,不會再讓她一個人了吧?

男人的胸口,疼痛好像就沒有停止過,卻始終學不會麻木。

***

除夕過後,梁瓔與周淮林就辭彆李書達夫婦繼續上路了。

臨走前,她將自己繡的一個荷包送給李夫人,因為前些日子兩人一塊試過兩針的時候,李夫人像是對她的繡藝很感興趣。

“我也沒有旁的拿的出手的東西,隻有這個荷包是我自己繡的,李夫人不要嫌棄。”

梁瓔打的手語,周淮林在一邊翻譯。

“我夫人說這是她親自繡的,請弟妹不要嫌棄。”

“哪裡會?”李夫人拿著荷包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唉喲這手藝可真精致,我還真是沒見過比這個更手巧的。先前你繡那一半,我就特彆想要你給我個紀念了,又怕把你給累著了。”

梁瓔看她是真的非常喜歡,心下也覺著歡喜。

隻是上了馬車後,她才揪了揪男人的胳膊。

“你傳我的話,怎的還偷工減料的?”

比劃著的女人氣呼呼的,像生氣的小倉鼠。

周淮林一本正經戳了戳那鼓起的臉頰:“什麼叫沒有旁的拿的出手的東西?你哪裡都是拿得出手的。”

梁瓔質問的話就這麼被堵在嘴邊,一下子泄了氣。心裡甜蜜著,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揚,這人,怎的說情話都是這般嚴肅正經的。

***

約莫從驪襄出發十天後,這日梁瓔正在馬車裡昏昏欲睡,難得被周淮林搖醒。

“梁瓔。”

梁瓔睜開迷蒙的雙眼問他怎麼了。

“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男人的臉上好像捕捉到了不明顯的笑意。

梁瓔掀開車邊的轎簾,果真,眼前已經是她熟悉的峻州了。

一股喜悅在心中流淌,她也顧不得冷了,就這麼一直往外麵看著。突然,身體一重,是男人從身後抱住了她。

“梁瓔,”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如釋重負一般,“我們回家了。”

梁瓔甚至察覺到了環住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好像明白了,淮林也是在害怕著的吧?害怕帶不回自己。帶自己去京城,對他來說,亦是一場沉重的賭博。

還好,他們都贏了。

梁瓔頭一歪,安心地窩在男人懷中,與他一同看著外麵的馬車經過的景色。

是的,他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