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偶遇得橘綠 “那就叫它……(1 / 1)

那攤主矢口否認,目光閃躲,收拾東西就要走。江行覺得不對勁,一把拉住他,問: “你認識我,對嗎?你是誰?”

攤主破口大罵: “誰認識你啊?你彆這麼自戀好嗎!去去去,彆影響我做生意!”

“做生意是吧。那我問你,你這鸚鵡多少錢,我買了。”

江行拉著他,目色沉沉,心裡早就把認識的那些人全過了一遍。

可就是想不起來,這個時候,認識的人裡,究竟能有誰在姑蘇。

還在姑蘇賣鳥。

那些人在嶺南過得好好的,沒道理千裡跋涉,來姑蘇賣鳥。

攤主咆哮道: “我這鳥兒可貴了!就你這窮酸樣,你買得起嗎?”

江行嗤笑一聲: “好端端的做生意,你怎麼篤定我買不起?哪有你這麼趕客的賣家?”

“幾年過去,你還是跟從前一個德行啊,宋正。”

攤主被識破身份,臉色一僵,還倔強道: “宋正是誰?我不認識!你愛買不買!”

江行道: “我當然買。我還沒問你呢,幾年不見,你怎麼想起來姑蘇賣鳥了?”

“我賣什麼關你屁事!”攤主大叫道, “我想賣什麼就賣什麼!”

江行: “所以你承認你是宋正了?”

宋正一噎。

身份既然已經被識破,他倒也不遮掩,理直氣壯道: “我就是,怎麼了?從前走了錯路我認,但現在好端端的,我靠自己本事賺錢,你想乾嘛?”

江行鬆開鉗製著他的手,道: “沒什麼。你這鳥多少錢,我買了。”

宋正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五十兩。概不還價。你看著人模狗樣,怎麼也玩蟲逗鳥的?”

江行心下一驚。

五十兩可不便宜。雖然給阿鳴買東西,彆說五十兩,五千兩他都舍得;但是……

但他花的很多都是阿鳴的錢。江行有點心虛,後知後覺想起來花阿鳴的錢給阿鳴買東西,這算什麼?

阿鳴不會怪他亂花錢,而且五十兩銀子對阿鳴來說隻是小錢。阿鳴不會計較,但江行會覺得不好意思。

可惜這隻鸚鵡確實很會說話,是個挺有意思的小東西。江行給他遞了銀子,道: “給我……給彆人買的。”

“你哪來這麼多錢?”

宋正接了銀子,驚歎一聲,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你在外麵乾壞事了?”

江行這小白臉長得一副好皮囊,要是出去……呃,行情還是挺好的。

江行頂著宋正一言難儘的目光,道: “……這你彆管。”

宋正點到即止,沒打算管他,數了數錢,把那隻鸚鵡連帶籠子全交給他。

做完了,宋正才問: “你怎麼來姑蘇了?”

“出了一些變故。”江行含糊道, “你呢?”

從前兩人確實有點恩怨,不過沒造成什麼損失,兩人又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那些年少往事,就同一陣風一樣吹過去,就散了。

兩人他鄉偶遇,茫茫人海裡,倒也不易。兩人此刻不像什麼水火不容的敵人,竟像多年好友。

宋正道: “當初被趕出來了。好在老東西還有點良心,給了點錢打發我走。”

“我不想在番城待,就辦了路引子一路北上,期間做點小生意養活自己。做到姑蘇,生意有點起色,就待住了。”

江行頷首,感慨道: “這樣也挺好的。”

“你……你還在考試嗎?”

兩人東扯西扯,宋正猶猶豫豫,終於提起這件事情。

當年自己服散被抓,導致再不能科舉,宋正也認了。做錯事情,確實該罰。

就是午夜夢回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有些難過。如今見到同窗,還是忍不住又問一嘴。

江行幫他收了攤子,一麵同他往外走,一麵道: “還在考。我來姑蘇沒有多久。”

宋正走在他旁邊: “那你真是來對了。姑蘇這個地方好多士子,就連柳畫橋柳大儒都在此隱居,想必對你求學大有裨益。”

“我聽說,柳大儒去年還是前年,竟然出山收了一個學生。你不然也去碰碰運氣?”

江行暗中打量了他幾眼。宋正身上還能看出一點當年咋咋呼呼的影子,但整個人看著已經穩重許多,說話也圓滑了。

想必這些年在外麵吃了不少苦。

江行無意太高調,也沒說自己就是柳大儒收的那個學生,隻含糊道: “柳大儒德高望重,興許看不上我這個窮鄉僻壤來的窮士子。”

宋正驚歎道: “你?窮士子?一出手就是五十兩紋銀,這還窮?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外麵乾了什麼難以啟齒的勾當,發了大財?”

江行扶額: “……真不是。”

宋正嘁道: “我不信。”

“實不相瞞,”江行見搪塞不過去,於是認真道, “我沒有發大財,我隻是吃了軟飯。”

宋正: “?”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說得通。

宋正悄悄又掃了江行幾眼。江行身長玉立,許是應時節,他穿了身蘇梅粉色長衫,頭上簪了把碧玉簪。

宋正有點無語,紅配綠,真是好搭配。

但這身衣服在江行身上,看著莫名其妙地和諧。長衫雖粉,江行氣質溫文,竟不顯輕浮,反而更襯得他整個人溫雅端方,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

尤其是一雙柔和的眉眼,不笑時端莊,笑時如春風拂麵,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這碗軟飯好像,活該他吃。

宋正以為他換了軟飯碗,譴責道: “嗬嗬。瞧你長得一副小白臉樣,我記得你在嶺南的時候,就吃了人家大小姐的軟飯。”

“人家對你一點兒也不差,沒想到你小子始亂終棄,居然拋棄大小姐,轉頭又吃了彆人的軟飯。呸!”

“始亂終棄”的江行撓了撓頭: “沒有啊,我一直都吃的阿鳴的軟飯。”

宋正一噎: “……我靠,這麼有實力?”

江行選擇先溜為敬: “行了,這鳥就是買給他的。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

宋正擺擺手,不想跟他說話: “去去去,你小子真是好福氣。”

江行內心百感交集,想,宋正如今這般,也算一個好出路。

至少看著精神狀態好多了,甚至中氣十足,還能跟他吵架。

想來就算沒有和自己的身世、和家裡的人和解,也漸漸放下了。

這樣也好。

-

提著鳥籠回到東園,鸚鵡適時地說了一聲: “園子好看!”

江行笑笑: “園子算什麼,一會兒你要見到的那才是真絕色呢。”

“真絕色”時鳴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一人一鳥麵前,道: “哥哥方才去做什麼了?”

江行道: “買了隻鳥給你玩玩。”

鸚鵡道: “好看!好看!我喜歡!”

江行拍了一下籠子: “你喜歡什麼,不許你喜歡,他是我的。”

鸚鵡: “小氣!小氣!”

時鳴笑得不行,道: “好淘氣的鳥。”

江行問: “怎麼樣,喜歡嗎?”

“喜歡。”時鳴伸出手指逗鳥玩, “真有趣的鸚鵡。你從哪買的?”

說起這個,江行來勁了: “你猜我從誰手裡買的?宋正!他改行來姑蘇賣鳥了!”

時鳴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宋正是何許人也,道: “啊,原來是那個蠢東西。”

江行把鳥放下: “不管他。你打算給這隻鳥取什麼名字?”

鸚鵡道: “名字!名字!”

時鳴想了想,問: “它是什麼顏色的?”

江行描述道: “黃毛,帶點橙紅。”

時鳴笑問: “哥哥覺得叫它什麼好?”

江行沉思。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鳥又是黃色帶點橙紅……

江行胡說八道: “那就叫它橘綠吧。”

時鳴沒問來由,聽到名字便已經笑了: “取得不錯,很有意思。”

但鳥還是太吵,並且很愛捧哏,人家說什麼都要插上一句嘴。時鳴不勝其煩,乾脆讓玉竹照看著,尤其讓她拿遠一些。

江行聽了一天的鳥叫,晚上安靜下來,反倒有些不習慣。玉竹這時敲門,要來拿橘綠的吃食。

玉竹動作很快,沒再打擾他們。江行看著玉竹收拾,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起來,從前在嶺南,玉竹一直都寸步不離地跟著阿鳴。

江行忽然有些醋意。想起趙管家問的近身伺候的事情,他沒來由地想,玉竹不會也近身伺候過阿鳴吧?

這事兒不能細想。這裡是在古代,貼身的丫頭伺候主子時,往往不被當成人,隻是一個工具。

因而大戶人家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甚至不會上綱上線把這當回事。

但玉竹還和阿鳴一塊兒長大,一塊兒讀書,打小就跟著,比他早了好幾年。

在江南的那些日子裡,江行並沒有參與。正是因為沒有參與,才會遺憾,一遍又一遍地設想,要是自己當時在阿鳴身邊,會是個什麼樣子。

但往日難追,這分明是癡心妄想。

江行越想心越亂,嫉妒得發瘋。

在看到時鳴的臉時,他幾次想要開口,幾次都按下去了。他想,阿鳴會不會覺得他莫名其妙,小題大做?

算了算了,就當無事發生。

所以到底有沒有?

江行同往常一樣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

時鳴心思何等敏銳?幾乎一下子就發現他不對勁,問: “哥哥,怎麼了?”

江行被嚇了一跳,心虛道: “沒、沒事。”

“有什麼是不能同我說的?”時鳴扣著他的手, “真奇怪。真的不說嗎?”

江行輕咳了一聲,腦中天人交戰。

說還是不說呢?

思來想去,江行決定說出去。

他們之間本來就不該有任何隱瞞。再說了,他就算現在瞞著,以阿鳴的聰慧,阿鳴遲早都能猜到。

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先攤牌,往後也少些誤會。

江行道: “阿鳴,玉竹……呃,玉竹她從前是在你、在你身邊近身伺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