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說書(1 / 1)

眼見幾人一副詫異模樣,寧采臣也有些不解,當即轉頭來到許陽身邊,向眾人介紹道:“諸位兄台,這位是李兄,與我同行而來。”

眾人見此,亦是一怔,方才注意到這殿中竟還有一個人。

不,應該說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這叫眾人呆坐在了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他們隻看到寧采臣一個人而已啊。

這人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們怎麼沒有絲毫察覺?

眾人一時心驚,但很快又莫名放鬆了下來。

隻有那三名女子麵色一白,低下頭顱,坐在那裡,不敢言語。

但幾名書生卻未察覺。

那為人頗為熱情的馮生更是起身說道:“原來是李兄,失敬失敬。”

說罷,又落座向眾人說道:“不想出遊一遭,夜宿古刹,竟能遇到諸位兄台,還有三位姑娘,實乃人生快事,今夜,理當酒醉當歌。”

說罷,便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

眾人手中,亦有酒杯,顯然方才已在對飲,馮生又一一滿上。

最後,亦送上兩杯給寧采臣與許陽:“寧兄,李兄,請!”

眼見此人一派狂生模樣,雖有幾分浪蕩,但並不惹人厭,所以寧采臣也未拒絕,接過酒杯一飲而儘。

“寧兄海量。”

馮生一笑,又是問道:“寧兄是何方人士,怎會來此投宿?”

寧采臣也不隱瞞:“我乃浙人,居於嘉興,欲往郭北書院求學,奈何路上開支太多,盤纏將儘,城中花銷擔待不起,聽聞此處有一寺廟,大開方便之門,便欲前來投宿。”

“郭北書院?”

聽此話語,幾人反應,各不相同。

“原來寧兄欲往郭北書院求學啊?”

馮生一笑,感歎說道:“聽聞郭北書院有教無類,便是女子都可入學讀書,江南十魁,秦淮八豔,無數佳人舍棄青樓,投身其中,若有機會,我也想去見識一番。”

聽此,在旁那名姓謝的書生亦是笑道:“馮兄果然是多情浪子,放蕩不羈,實乃我輩楷模!”

又一人接聲說道:“不過聽聞郭北書院那位山長為人專橫,行事霸道,十分出格!”

“何止出格,簡直就是篡逆!”

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冷聲說道。

“坊間早有傳聞,他李留仙目中無人,早有不臣之心,篡逆之念,當初在郭北縣,便獨霸地方,稱王稱霸,視官府如無物,逼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近年來,他更是向外擴張,將黑手伸向江浙各府,乃至江南各地,座座分院,遍地開花,還有道觀,武館,商會,鏢行,布莊,糧棧,藥房,衣食住行,各方各麵,他都要把持,根本不留他人餘地。”

“如今,莫說江浙江南,怕是整個南方,七省之地,都被他黑手染指了!”

“他那書院,說是書院,實際根本就是一方藩鎮,九大主院行三司六部之事,還蓄養私兵,製造兵甲軍械,又代行稅收,朝廷該做的他做了,朝廷不該做的他也做了,這不是謀逆是什麼?”

“如今的南方七省,已不再是朝廷的南方七省了,而是他李留仙,他郭北書院的南方七省,不知多少人遭他淫威壓迫,甚至被他抄家滅族。”

“此人行事與強盜無異,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曆朝曆代無不是百家爭鳴,他卻要唯我獨尊,其他書院,不入郭北,便要被打為歪理邪說。”

“還有道門佛門,各大道觀寺廟若不將道統並入他郭北書院,那就要被他破山伐廟,或者逼得遠走他鄉。”

“他還收繳天下土地,吞並各家產業,巧取都不用了,直接武力豪奪,不知道多少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逆臣,賊子,天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砰!!!”

那錦衣華服的楚公子越說越是激動,最後甚至將酒杯摔了個粉碎。

“這……”

看他這般模樣,幾人神色錯愕,不知如何是好。

楚公子卻不理會,直接將目光投向寧采臣:“所以我勸你不要去那郭北書院,那等汙濁之地,怎配書院之名,去了,隻會為虎作倀!”

“這……”

“楚兄喝醉了!”

“寧兄且見諒。”

聽此,幾人趕忙圓場。

然而,那楚公子卻不賣麵子:“我沒醉,清醒得很,彆人怕他李留仙,我楚江流可不怕。”

“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瘋狂,那李留仙如此做法,已是瘋中之瘋,狂中之狂,天下無人容得下他,滅亡隻在頃刻!”

“如今新帝登基,刷新吏治,重整乾坤,更得慈航聖僧領佛門相助,必能重現當年憲宗中興大治之盛世,掃平各路逆賊,十方塵囂!”

“所以寧兄,我勸你一句,不要行差踏錯,上那賊人之船,否則受其牽連,與其殉葬,悔之晚矣……來,馮兄,再滿一杯,你我同飲。”

楚公子說得臉麵通紅,也不知是醉是醒。

眾人見此也不好言語。

隻有一人認真了起來。

那就是……

“兄台此言差矣!”

寧采臣站起身來,向那楚公子說道:“郭北書院行事,雖有幾分專橫霸道,但值此亂世,理當有雷霆手段,方能掃蕩乾坤,澄清寰宇!”

“如今天下,三教各門,雖說都為正宗顯學,但仍有門戶之見,派係之彆,爭鬥不休,禍亂不絕,天下亂局大半由此而來!”

“郭北書院整合十方道統,消解天下紛爭,大舉推行實學,助益民生發展,百姓安居樂業,國力蒸蒸日上,一掃之前垂暮之氣,腐朽之象。”

“如此,豈為賊乎?”

“此乃王道之師也!”

寧采臣望著楚公子:“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政失德者自該被取而代之,猶若生死輪回,此乃自然之理,天道之法,何來篡逆之說?”

“伱……!”

聽他這一番話語,楚公子更是大怒起來,又是摔杯罵道:“好啊,原來也是個逆賊,還未入那郭北書院,便被其邪說蠱惑,留你不得!”

說罷,就要拔劍。

“楚兄,楚兄!”

“不可,不可啊!”

幾人見此,急忙將他攔住。

寧采臣卻是不懼:“在下不才,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不懼利劍威逼,要殺便來,就是不知道楚兄家世,但不但得起這般後果?”

“你……哼!”

此時,楚公子也冷靜了下來,看著有恃無恐的寧采臣,恨恨的將寶劍推回:“逆賊,莫要張狂,新帝開元,聖僧回歸,朝廷必能重整乾坤,蕩儘不臣,屆時,爾等莫要後悔!”

說罷,便悶做下來,不再理會寧采臣。

其他書生見此,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勸說寧采臣坐下。

這般景象,近些年來,在江南各地屢見不鮮。

新舊理念的碰撞,衝突,影響,表現在方方麵麵。

文人士子的觀念,言論,立場,站隊也是其中之一。

以小見大,足可知曉,這幾年南方七省的風雲變幻。

新朝舊朝,兩股勢力,各有一批擁躉,並且利益相關。

如此,爭吵都是好的了,直接動手,生死相搏都屢見不鮮。

這便是大勢席卷,浪潮衝擊,舊勢力舊規則的崩塌,新勢力新秩序的建立。

血腥,殺戮,必不可免!

對此,幾名還沒有立場的書生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儘量安撫雙方,省得今夜血濺當場。

馮生也不敢再勸酒了,隻能轉開話題,向寧采臣問道:“寧兄,你居於嘉興,若要往金華郭北求學,不應在江浙省內嗎,怎麼會來到這廣陵之地?”

“廣陵之地?”

“什麼廣陵之地?”

這話讓寧采臣一臉錯愕:“這兒不是蘇州府嗎?”

“蘇州府?”

“什麼蘇州府?”

馮生聽此,也是訝異:“這裡是廣陵郡啊,我就是廣陵人,日前出遊,沉醉山水,忘了時辰,胡走亂走,就來到了此寺,怎麼也不可能從廣陵跑到蘇州吧?”

“不對啊,這兒不是杭州嗎?”

“胡說八道,這分明就是江寧!”

“諸位兄台,莫要與我玩笑,這明明就是金陽。”

“這這這……”

聽著兩人言語,其餘幾名書生也變了顏色,麵麵相覷,驚駭非常。

“不對,這地方有問題!”

那楚公子也覺察到了不對,直接起身拔出寶劍,驚怒交加的環顧眾人,再看向古刹四周,麵色蒼白,心中慌張。

他怎會在這裡,還和這些來路不明,不知身份的生人把酒言歡?

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為何他會做出這等違背常理,違背認知的事情,並且還渾然不覺。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寧采臣也有些不安,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不由得來到許陽身邊:“李兄,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啊。”

“是嗎?”

許陽聽此,卻是一笑:“你覺得哪裡不對?”

“這……”

“你!!!”

寧采臣還未言語,那楚公子便轉頭衝了過來,一劍直指向他,驚怒交加的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乾什麼?”

這般舉動,讓寧采臣一怔,隨即怒然起身:“若有不滿,便衝我來,不要殃及旁人。”

“閉嘴!”

楚公子怒喝一聲,雙眼死死的盯著許陽,一手指著寧采臣:“剛才他進來的時候,我們隻看到他一個人,根本就沒有見到你,你是什麼進來的,不,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

“我是個寫書說書的人。”

許陽見此,卻是一笑:“現在有個故事,不知,你們願不願聽?”

“這……”

此話一出,似有魔力,不管眾人心思如何,願與不願,此刻都乖乖坐了下來,包括那寶劍出鞘的楚公子。

眾人聽講,他亦開說。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棵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