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魚市,小酒館中。
“喲,老許頭,還沒死啊?”
“身子骨還真是硬朗!”
“今兒又來喝酒,莫不是又捕到了鼈魚?”
“我們怎就捕不到呢,儘是些臭魚爛蝦,晦氣!”
“這你就不懂了吧,鼈魚啊,不能網,須得釣!”
“老許頭活了這麼多年,彆的本事沒有,這釣鼈魚可是一絕。”
“許爺,這本事傳我可好,我認你當乾爹,今後給你養老送終。”
“美得你……”
許陽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縮在角落當中,自顧吃著酒菜,也不理會眾人的嬉笑調侃,靜靜享受這難得的閒暇時光。
莊周夢蝶,時間流差,他在大周度過了三百餘歲,現實也過了將近一年。
這一年他過得很是難受,因為巨大的時間流差,他必須長時間保持睡夢狀態,不然大周那邊的分身,將會無人控製,以致渴死餓死。
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還未有百斷山等基業,在小黃村蟄伏,暗暗積蓄力量的他,現實世界隻能生嚼糙米,生飲湖水。
後麵米都吃完了,隻能自己下水,或讓魚鷹捕來各種魚蝦,也沒有工夫去烹煮,直接生吞活剝,當真過了一段茹毛飲血的野人日子。
後來分身入主百斷山,練了武功,刷了技能,擁有辟穀之能,這個情況才稍稍好轉,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現實世界的時間依舊匆忙而緊張,除去食物飲水等問題,還得處理一些瑣事,證明自己還沒死。
不然,真在烏篷船上躺個三百多天,什麼事情都不理會,那早就有人過來查看他的異常了。
不要懷疑,這個世界對底層小民的監察就是如此嚴厲,因為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世界,存在著超凡脫俗的力量,更有“機緣奇遇”之說。
小民百姓,得遇機緣,從此一飛衝天,不可收拾,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因此,各方勢力,對於“異聞”的監察十分嚴厲敏銳,一旦治下有奇異色彩,不同尋常的事件發生,那必定會引來關注,各種調查。
許陽在洞庭湖上打了幾十年的漁,就聽說過不少這樣的事情,雖然絕大部分都是烏龍冤案,但各個勢力依舊樂此不疲,甚至變本加厲。
對此,許陽也可以理解,生活在一個超凡顯聖的世界,自身又擁有一定力量,那自然要想方設法,不惜代價的追求尋覓,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
所以,嚴厲監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漠不關心,才有問題。
也是這個原因,讓許陽始終低調行事,絕不暴露任何異常,就老老實實的在洞庭湖上當一個漁夫,於暗中積蓄力量,等待命運的轉機到來。
現在,轉機來了,但許陽還是不打算暴露,畢竟現實世界他才積蓄不到一年,並非大周世界無敵天下,鎮世百年的武道神話,淺薄的內力修為,給不了他任何安全感。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個漁夫,至多想辦法換個身份,讓“老許頭”壽終正寢,功成身退。
至於離開洞庭,避世隱居,這依舊不在考慮的範圍,且不說各種物資需要,單是那份風險,許陽就不想承擔。
這是一個存在超凡之力的世界,深山老林並不安全,反而更加危險,許陽怎麼可能離開自己熟悉的洞庭水域,跑去那種地方隱居。
洞庭湖,是他的老巢,最熟悉,也最安全的地方,為此他還特地在大周世界的東海苦練遊泳技能,刷出了一個“渾水蛟龍”的強悍特性傳輸回來。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一直呆在這裡,直至實力進無可進,才會考慮離開,尋覓新地修行。
所以……
“當當當!”
“金魚幫有令,所有人,馬上到魚市口集合,不得有誤!”
一陣刺耳的鑼聲傳來,讓店內的眾人都是一怔。
許陽也皺起了眉。
“發生了什麼事情?”
“誰知道?”
“這麼大動靜……?”
“金魚幫的命令,快走吧,彆耽擱了!”
“就是,惹惱了那些貴人,我們可擔待不起。”
眾人見此,不敢怠慢,紛紛起身去往魚市口集合。
許陽也默默起身,背上魚簍,向外走去。
魚市魚市,就是一個小市場,占地並不廣,也沒有圍欄,可以隨便出入。
但現在卻不行了,因為市場外多出了一大隊人馬,將這小小的魚市圍得水泄不通。
眾人見此,都有些慌張,更加不敢怠慢,紛紛來到了魚市口,許陽也混在其中。
這般陣仗,雖然少見,但幾十年來也發生過幾次,基本都跟什麼奇異傳聞有關,一般不會牽連到他這種普普通通的漁夫。
所以,許陽並沒有著急突圍,而是選擇跟隨眾人,來到了魚市口。
魚市口,已立起一座簡陋的高台,高台之上站著一行人,為首的乃是一對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女。
那金魚幫的管事,作威作福的漁霸陳七也在,此刻正在前方,向台下眾人說道:“這位是我們金魚幫的三小姐,這位是鐵獅幫的鐵公子……”
“三小姐好!”
“鐵公子好!”
眾人也是配合,紛紛躬身行禮。
“很好!”
陳七滿意的點了點頭,取出一張畫像:“今日三小姐與鐵公子前來,是為了找一個人,這人在一兩年前到過我們這片,大家看看,若能提供消息,我金魚幫重重有賞。”
說罷,便讓幾個幫眾拿著畫像,來到人群之中供眾人觀看。
許陽看了一眼,毫無印象,並不認識,也就眼觀鼻,鼻觀口,當個無關群眾。
眾人看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人說話,顯然都不想自找麻煩。
陳七見此,也不在意,直接將腳下的一個小箱子踢翻,滾出白花花的銀錠元寶來:“有線索儘管說,三小姐與鐵公子在此,說重重有賞就重重有賞,甚至還可以加入我們金魚幫,享受榮華富貴……”
“這……”
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再看信誓旦旦的陳七,還有後方傲氣的青年男女,終是有人經不住誘惑,舉手說道:“七爺,這人我們見過。”
“哦?”
陳七眼前一亮,拿起一個銀錠,直接拋給了那人:“你說!”
那人接住銀錠,大喜過望,連忙向陳七說道:“這人是個富家公子,兩年前帶著妻女來到湖邊,說要乘船遊湖,出手就是一兩銀子,大家都搶著上呢。”
“是嗎?”
陳七大喜,連聲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
那人左右一望,隨即說道:“後來這生意給老張頭搶了去,因為他家的船比較大,再後來,就沒有消息了,聽老張頭說他們遊湖而下,到青石口那家人就下船離開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張頭?”
陳七眉頭一皺:“大半年前失蹤的那個老張頭?”
“對對對,就是他!”
“……”
聽著兩人的話語,鬥笠之下,許陽雙眉微微一皺。
“你不是哄騙於我,來個死無對證?”
“小人怎麼敢啊七爺,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問。”
“這……”
聽此,陳七也是無奈,隻能回頭望向那雙青年男女。
隻見那“鐵公子”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問一問,什麼時候失蹤的,在哪裡失蹤的,失蹤前做過什麼事情,見過什麼人?”
“是是是!”
陳七趕忙回頭,再向眾人詢問。
“這個……”
“是在白水灣吧。”
“他家的船一直停在那地方。”
“我記得,那天他好像去找過老許頭一次。”
“對對對,我還遇到了呢,他說要把自家老二過給老許頭送終。”
重金懸賞之下,眾人也顧不上許多了,直接就將許陽扯了進來。
“老許頭?”
陳七對許陽也有印象,當即目光掃視起來:“老許頭呢?”
“在這兒在這兒!”
“老許頭,七爺找你呢,聽到了嗎?”
周邊相識的眾人,直接指出了許陽的位置。
許陽無奈,隻能上前:“七爺。”
陳七望著他,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直接問道:“老許頭,老張頭失蹤前去找過你。”
許陽點了點頭,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樣:“啊,是,是來找過我。”
“找你乾什麼?”
“過,過繼他家老二,說要給我養老送終。”
“然後呢?”
“然後我們談好了,他們就回去了。”
“就這樣?”
“就這樣。”
“這……”
陳七眉頭一皺,轉眼望向身後的青年男女。
隻見兩人打量著許陽,接著青年上前一步,冷眼俯視著他:“隻是如此?”
許陽一臉茫然,無措說道:“對對對!”
“嗯……”
青年沉吟一聲,隨後也不再多問什麼,直將腳下的銀錠踢出,落到許陽麵前:“很好,賞你的,其他人還有消息,儘可說來,重重有賞。”
“多謝鐵公子。”
許陽見此,也做出一副大喜過望的神情,彎腰便要拾起那枚銀錠。
就在此時……
青年眼神一冷,腳下一動,再將一枚銀錠踢出,若飛石般向彎腰的許陽射去。
然而許陽卻是早有預料一般,進步上前,身軀一轉,反手抓著蓑衣邊角如披風大氅般猛然一甩,從中甩出點點冷厲寒星,暴雨梨花般射向高台。
暗器!
“噗噗噗噗噗!”
台上眾人,猝不及防,陳七一乾人等,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便被飛射而來的暗器蓋住門麵身軀,立時炸得血花四濺,應聲而倒。
那青年亦是有些反應不及,他方才的舉動,隻是心血來潮,一點懷疑之下的試探,反正對方是個賤民漁夫,縱然錯枉了,也無傷大雅。
但沒想到,這個垂垂老矣,貌不驚人的漁夫,動作如此迅速,反擊如此果斷,讓他都猝不及防。
雖然思維反應不及,但身體本能卻應激而發,體內真氣自主運行防護身軀。
最終……
“當!當!當!”
巧力甩出的暗器,落在青年身軀之上,打爛了錦衣華袍,但卻露出一層內甲背心,迸濺道道火光。
可惜,背心隻是背心,蓋不住全身,更蓋不住門麵,仍有幾根鐵釘暗器落在麵上,真氣也不能完全防護,打出了不少血痕乃至創口。
“啊!!!”
青年受創,驚叫一聲,怒上極端。
然而……
“呼!”
隻見許陽身在台下,一躍而起,不知使了何等輕身之法,大鵬展翅一般飛撲上台,攜著勁風壓到青年麵前。
青年受創,驚怒交加,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勁風逼麵,黑影襲來。
“砰砰砰砰!”
大周武經,鬥戰絕技,雖無真罡撐持,但內力也勉強催發,一瞬數招轟出,拳打,掌劈,指插,膝撞,分彆落在青年咽喉,頸側,腹肋,下陰等要害,縱是他真氣已成,也防護不住,一時劇痛如潮而來。
但他卻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因為眼前之人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超乎想象,一瞬數招之後,又是一手絕命,重掌攜力,轟然拍下,重重貫擊天靈頂蓋。
“砰!!!”
一聲重響,血迸七竅,青年應聲跪地。
“三郎!”
此時,左旁的女子才反應過來,顧不上暗器擊中的傷痛,就要拔出腰間寶劍。
然而……
許陽翻身轉步,猶若陀螺滾出,雙手十指成勾,如龍似虎而動。
鬥字卷,指爪篇,融少林龍爪,武當虎爪,九陰白骨,大力鷹爪等指爪絕技,再由無數宗師巨子,天驕奇才推陳出新,去蕪存菁而成,可謂人間絕藝,天下無雙。
女子寶劍還未出鞘,便感一陣厲風掃來,淩厲逼命,絕儘生機。
“噗啦!!!”
隻聽一聲駭人響動,血光淒厲濺起,女子僵立在地,雙目圓瞪,咽喉之處血肉模糊,又見森白,竟被生生撕去了大半頸骨,咽喉血肉。
許陽沒有言語,隻將手中血肉一甩,隨即身如大鵬而起,一步躍下高台,直向市外奔去,鬥卷輕身之法展開,配上健步如飛之效,不過幾個呼吸起落,就成了遠方一點黑影。
“……”
“……”
“……”
“殺人啦!!!”
“啊!!!!”
“公子!”
“小姐!”
“快追!”
此時,眾人才如夢初醒,望著屍橫遍野,鮮血橫流的高台,場麵立時亂作一團。
圍住魚市的金魚幫幫眾見此,也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台上慘烈無比的景象,個個麵色慘白,驚駭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