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四人圍上書台,青衫道人與中年儒士各自抽出一柄長劍,白眉老僧與那老乞丐則是赤手空拳。
圍勢之中,說書人負手而立,仍是一派從容。
四人雖眾,但卻不敢大意,磅礴罡氣湧出,起手便是殺招。
“天罡歸元!”
“浩氣長舒!”
“佛法無邊!”
“亢龍有悔!”
四方殺招,罡氣凝形,向對手洶洶打去。
“哈!”
隻見說書人朗聲輕笑,仍是立身原地,巋然不動,唯有罡氣凝形而出,化作護身氣罩,抵擋四方攻勢。
十二天關金鐘罩?
是也不是!
“轟!”
劍罡掌功,震撼而來,落在虛凝不定的氣罩之上,震起一聲驚天巨響,石基打底的書台遭受衝擊,炸碎出蛛網般的裂痕,塵煙激蕩。
滾滾塵煙之中,四道身影翻飛而出,摔落在書場四角,步步踉蹌踏碎塊塊石磚,如此才堪堪穩住身軀。
四對一,還是先發攻勢的一方,最後竟然反被震出?
為何?
“這麼多年,你們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啊!”
一聲輕語,塵煙散去,露出裂痕滿布的書台,還有台上負手而立的說書人。
同為真罡境界,四人殺招齊出,他竟未損絲毫?
“鬥字卷!”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這般結果還是讓四人麵色鐵青,難看非常。
大周武經,曠世奇書,內有鬥字一卷,乃大周武祖遍收天下武學技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融會貫通而成,技擊第一,鬥戰無雙。
這說書人作為大周秘衛統領,十二武經中主修兩卷,一是武經總綱,修行根本的功字卷,二便是這專注鬥戰搏殺的鬥字卷,戰力極強。
如今他將此鬥戰之術施展,由太極混元,十二天關,金剛不壞等武學融會貫通,去蕪存菁而成的護身氣罩,不僅防禦絕強,還有消人罡氣,反震回彈之力,四人殺招強攻,未能傷他分毫,反而自身受創。
這就是鬥字卷,攻防一體,鬥戰無雙,同境之間根本無人可敵!
“唯有武經,能抗武經!”
“唯有鬥卷,不懼鬥卷!”
這是大周治世之後,兩百年間,天下流傳最廣的名言警句。
四人自也知曉,如果可以,他們也想以武經抗衡武經,鬥卷針對鬥卷。
奈何……他們不會!
雖說大周行武布天下之略,締造了一個人人如龍的武道盛世,無論耄耋老人,還是垂髫小兒,都可修行武經,但並不代表武經之法便流傳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下流傳的武經,隻有內力與真氣之境的修法,想要獲得罡氣修法與真武奧義,必須進入大周官方開設的武道學府進修,比如那天下第一武道聖地天王山,如此才能得武經罡氣修法與各卷核心奧義。
他們這樣的反賊餘孽,怎敢去武道學府進修,那不是自尋死路?
當然,他們也曾試過,偽裝身份潛入其中,或者乾脆培養身家清白的武道種子,送入武道學府進修,學成之後再將武經之法傳給他們。
但不知什麼緣故,那些種子與內間進入武道學府之後,不是沒了消息,就是叛變投敵,直接投靠大周朝廷,搞得他們不僅武經功法沒有到手,還被大周秘衛掃蕩打擊,元氣大傷,當真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幾次之後,他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放棄了潛入各大武道學府偷學的想法,轉從其他途徑竊取武經。
但他們費儘心力,也隻得些許殘篇,根本不成體係,以至於他們到現在,用的還是兩百多年前各門各派與武經內力真氣兩境的武功。
那武經核心的罡氣修法,通神真武,他們見都未曾過,更彆說修成了。
所以,麵對以功卷為基,鬥卷為技,深修武經之法的說書人,他們縱是四對一,也占不到優勢。
明知如此,他們為何還要前來,難道有什麼依仗,能夠反製對方鬥卷之法?
“武經鬥卷,果然厲害!”
“但那又如何?”
“你終究隻有一人!”
“那暴君為求長生,合天下之力,推武道之路,兩百多年也未見成果,罡氣之境,還是絕巔,大家同為罡氣修為,縱然那大周武經再玄妙神奇,也不可能以一當四!”
“罡氣耗儘之時,就是你絕命之刻!”
“武經雖妙,但也是由我等武學脫胎而出,能勝多少?”
“殺!”
四人冷語,毫不隱瞞,直接表露意圖,隨即再出攻勢。
大周武經,天下無雙,若是單打獨鬥,他們四人誰也不是對手。
但現在不是單打獨鬥,同為真罡宗師,他們四人聯手,占著絕對的數量優勢,完全可以跟對方比拚罡氣,消耗殆儘之後,再下殺手。
這就是他們的依仗,隻要對方不能一瞬破圍,那此戰他們便有必勝把握。
“罡氣耗儘?”
“何須如此麻煩!”
聽此,說書人卻是一笑:“三招拿不下你們,我當場自儘!”
“嗯!?”
此話一出,四人眼神皆是一變,生出一陣莫名不安。
說書人卻不理會,抬手便道:“注意了,第一招——鬥卷降龍!”
說罷,罡氣凝形,化掌而出,竟現四道龍影,轟然震蕩八方。
“這……”
“怎會!”
四人眼瞳一縮,急忙催動罡氣,抵擋那洶洶龍影。
然而……
“轟!!!”
一聲巨響,十方驚爆,滾滾塵煙之中,四人身影炸出,撞在高牆之上,隨即摔落在地,口吐朱紅,陣陣抽搐。
“呼!”
狂風吹過,塵煙散去,說書人平步而出,看著重創倒地,再難起身的四人,搖了搖頭:“看來我高看了你們。”
“這樣的威力……”
“你……不是蘇長青!”
四人身受重創,驚怒交加,望著台上的說書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驚怒之中,是恐懼,是疑惑,還有即將敗亡的不甘!
他們早早做過調查,不僅知曉這座勾欄乃是大周秘衛的據點,更摸清了此地秘衛統領蘇長青的實力,所以才敢自信上門,圍殺此人。
但現在……
這份實力,這等修為,絕不是原本的蘇長青!
不是蘇長青,那是……?
“武功練得不怎麼樣也就算了,情報還做得這麼差,換做是我,早就一頭撞死了,哪裡還有顏麵苟存於世上。”
說書人搖了搖頭,反手在臉上一抹,露出廬山真麵來。
“陳策軍!”
“竟然是你!”
見到此人真正麵目,四人都是一驚,但隨即又釋然了。
青衫道人吐出一口鮮血,望著台上之人,慘笑說道:“沒想到沒想到,堂堂大周上柱國,英武衛大統領,竟為我等不遠萬裡,親尊駕臨這邊陲之地,哈哈哈,敗得不冤,敗得不冤啊。”
“不過敗了又如何?”
說著,他強撐身軀站起,直視著陳策軍說道:“暴君倒行逆施,天下沸反在即,今日是我們敗了,但你們不會一直得勝,終有一日你們也會一敗塗地,且萬劫不複,永不翻身,哈哈哈!”
“不錯!”
在旁的中年儒士亦強撐身軀,向陳策軍冷笑說道:“那暴君所作所為,已然喪儘人心,如今朝中多少人怨憤在懷,恨火滔天,不怕告訴你,我等能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朝中諸公可是出了大力,甚至連他李家宗室,如今的大周皇帝,都暗暗援手了不少呢,哈哈哈!”
“那是自然。”
老乞丐也森森笑道:“哪個皇帝願意自己頭上壓著一個老不死的祖宗,自然要想方設法,送他上天,血脈至親如此做法,不知那老鬼什麼感受!”
“哈哈哈!”
四人森森冷笑,已是接受慘敗事實,在用最後的力氣挑撥離間。
陳策軍搖了搖頭,沒有理會,隻是輕笑問道:“縱然今日我不在此,你們又有多少把握能成?”
“一成?”
“兩成?”
“還是三成?”
“五五之數都沒有吧?”
陳策軍負手輕笑,神色玩味:“你們根本沒有把握,為何還要來此送死?”
“……”
“……”
“……”
四人聽此,具是沉默。
“因為你們不得不來!”
陳策軍則代他們做出了回答:“因為那西蠻已得消息,我大周不日便要出兵西蠻,開疆擴土,他們怕了,坐不住了,所以逼迫你們這些投靠過來的走狗,謀劃了今日之事,先發製人,以免被動,對嗎?”
“……”
四人聽此,依舊沉默。
陳策軍搖了搖頭,感歎說道:“有人不做,非做走狗,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可悲,可笑!”
“你……”
“噗!”
誅心之言,刺痛傷勢,直讓四人口溢鮮紅,再難支持。
陳策軍卻不理會,負手於後,徑自向外走去,一隊秘衛隨之魚貫而入,將生死不知的四人全數鎖拿。
“上柱國!”
兩名秘衛統領則緊隨左右,沉聲彙報道:“消息傳至,西蠻中計,大軍正向邊關而來,驃騎將軍已領軍而出。”
“很好!”
陳策軍點了點頭,淡聲說道:“秘衛隨軍而動,不可有任何紕漏!”
“是!”
“……”
三日後,東海之濱。
“咕!咕!”
“嘩~!”
飛鳥啼鳴,浪潮洶湧,天地自然之景,令人心神震撼,倍感渺小。
海崖之上,懸壁邊緣,一名青年獨坐。
也不知他在這裡坐了多久,一頭黑發都散落在了地上,身上的衣衫都已風化襤褸,但露出的肌膚卻不見風霜痕跡,反而隱透著瑩瑩美玉般的光澤。
忽然……
“嘩啦!”
驚濤拍岸,白浪摧崖,驟見一陣狂風襲來,青年盤坐的身軀平地而起,懸於半空,實質的罡氣氳氳而現,猶若驕陽大放光輝,隨後凝練極致,層層收斂,將他映襯得宛若神人。
罡氣凝形,內斂入體,層層壓縮之下,量變帶動質變,凝於青年丹田之處,猶若初生驕陽,雖無刺目光輝,但卻蘊含著無限的潛能。
但就在這凝聚極限,將要功成之極……
“噗!”
青年身軀一顫,七竅迸血,丹田之中凝聚至極,已成實質的罡氣更是驟然崩散,衝過四肢百骸,透出血肉肌膚,化作一陣血霧爆散開來。
“砰!”
青年身軀,重重墜地,直讓懸崖一震,碎出無數裂紋。
青年沉坐,久久無言,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眸,周身血跡連帶襤褸外衣全數氣化,煙消雲散。
隨後,青年也不起身,隻抬手一招。
“祖皇!”
“師尊!”
“祖師!”
立時,道道身影飛空而來,落在青年身後恭行大禮。
青年頭也不回,隻道一聲:“起來吧。”
“是!”
眾人不敢有違,齊齊站起身來,望著青年坐下滿是裂紋的懸崖與地上鮮紅的血跡,神情都有些緊張。
最後,還是一名身穿明黃袍服的老者率先聲:“祖皇,這是……?”
“失敗了!”
許陽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凝罡抱丹之關鍵,再於神,神控其身,身運其氣,凝氣成罡,抱丹於田,這思路沒錯,但神魂之力不似氣血之力,壯大起來,十分困難,我之神力不足,難控罡氣,最終功虧一簣。”
說罷,許陽終轉過身,向著眾人說道:“因而,真罡之上,第四境界,當是神罡,必須設法壯大神魂之力,使其化虛為實,才能有效控製罡氣,踏入第五境界——抱丹!”
“神罡?”
“抱丹?”
眾人一怔,眼光大量,幾位老者更是驚喜上前:“祖師,這就是後續的武道之路嗎?”
“不,這隻是我目前的設想,到底能不能成,還要步步踐行。”
許陽搖了搖頭,看著眾人,忽然莫名一笑:“看你們的了!”
“這……”
在場都非常人,立時意識到了什麼,驚疑不定的望著許陽:“祖師?”
說罷,心神皆是一跳,齊齊跪倒在地,滿眼悲恐。
許陽一笑,平靜說道:“我要死了!”
“這……”
“祖皇!”
“師尊!”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驚恐,不知如何是好。
許陽搖了搖頭,平靜說道:“人力有儘,人生有終,這是自然之理,不必悲傷。”
“祖師……”
話雖如此,但眾人還是掩不住麵上悲色,幾人更是泣聲在地。
許陽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擔子交給你們了,好自為之!”
說罷,也不管眾人反應如何,便閉上了眼眸,體內一道華光瑩然而起,飄散而出,勃勃生機,飛速消弭。
“……”
“呼!”
眾人一怔,還未回神,便見一陣狂風吹過,一切飄散開來,隨風而逝。
“祖皇!”
“師尊!”
“……”
武紀:紀元一七二三年,大周天武二一七年,六月二八,武祖李青山,於東海之濱,天武崖頂,破碎虛空,白日飛升,是為天下之祖,武道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