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紅果到趙家時，天將將有些黑，趙家人早就吃完飯，大人在院子裡趁著最後一點光忙活著手裡的事兒，孩子們則追逐著打鬨，還有幾隻鴨和雞，摻雜其中，煽動著翅膀，咯咯叫著飛來飛去。

端的是熱鬨。

看到她帶著倆孩子進門，院子裡才安靜下來，彼此雙方開始打招呼，寒暄幾句後，趙保慶帶著她進了堂屋說話。

趙振華讓自己的媳婦兒去倒水，然後拍拍身上的草屑跟了進去，黃娟見狀，給趙大嫂使眼色，倆人也拿著麻繩和鞋底子走在後頭，眼神盯著宋紅果手裡的籃子，琢磨著這次裡頭又是啥好東西。

淩誌和淩遠留在外頭跟滿園玩兒，宋紅果給他倆塞了一把梨膏糖，給趙家其他幾個孩子一分，就都親熱的喊著弟弟長弟弟短的圍著他們打轉了。

堂屋裡，點著一盞煤油燈，還算亮堂，趙保慶坐在八仙桌邊的椅子裡，讓宋紅果坐另一張，宋紅果哪敢那麼托大啊，趕緊推辭了，坐在下首的條凳上，趙振華在她對麵，至於黃娟和趙大嫂，則是拿了個馬紮坐在不顯眼的角落裡，低頭納著鞋底，跟透明人似的，可耳朵卻是豎著的，聽著動靜。

“大舅，這是我托人買的一點小米和糯米，快過端午了，給幾個嫂子留著走娘家吧。”

聞言，黃娟頓時眼睛亮起來，嘴角上揚，笑著道，“哎吆，這咋好意思啊？表妹實在是太客氣了，嫂子都不知道咋謝你好了……”

黃娟有諸多小毛病，但嘴巴也巧，漂亮話說的非常真誠。

宋紅果笑著自謙了一番。

趙大嫂也跟著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屋裡的氣氛空前和諧熱情。

趙振華似笑非笑的提醒，“大嫂，二嫂，這麼稀缺的東西，可不便宜，表妹弄來，也費了不少心思和人情吧？”

宋紅果明白他的意思，含笑不語，就是默認了。

其實都是從商城買的，再容易不過，但得讓黃娟覺得來之不易，這樣以後才不會總惦記著讓她幫忙買細糧。

黃娟臉上的笑意一僵，“瞧他三叔說的，我還能不知道這些？我領表妹的情呢，表妹以後有啥需要幫忙的，一句話的事兒。”

趙大嫂也道，“是啊，跟我倆不用客套，咱可是一家人。”

倆人決口不提錢的事兒，似乎是忘了一樣。

孫淑紅給她端了一杯茶來，杯子是她上回從市裡捎回來的陶瓷杯，茶也是她給的大麥茶，遞給她後，順勢坐在了她旁邊，接著剛才的話題，很自然的問道，“小米和糯米多少錢一斤啊？肯定不便宜吧？”

宋紅果道，“小米跟上回一樣，糯米稍貴一點，三毛五一斤，大棗一毛五，我想著包粽子不放棗沒啥甜味兒，就買了些。”

孫淑紅笑道，“還是表妹想的周到，蜜棗粽子孩子們是最喜歡吃的，占你的光，今年端午，孩子們有口福了，我回娘家腰板也能挺直了，我那些堂姐妹們準得眼熱。”

“嫂子們喜歡就好。”

趙保慶這時道，“又讓你費心了，回回給你添麻煩……”

宋紅果忙道，“大舅說這話就外道了，又不是天天買，偶爾一回，還值當的您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趙保慶指派兒子，“老三找你娘拿錢，給你表妹。”

“好嘞！”趙振華起身，去了裡頭睡覺的屋子。

很快，他就拿著一疊紙幣走出來，大約四、五塊的樣子，“表妹，你數數兒。”

宋紅果隨意的接過來，嗔怪道，“我還能不信你？這不寒磣我嗎？”

趙振華嘿嘿一笑，坐回凳子上後，問道，“表妹是不是還有啥事兒？”

宋紅果先說了一下最近村裡人找她看病的事兒，大概是趙保慶這邊敲打過，態度都挺客氣的，拿了藥一個勁的說著感激的話，而且，基本上都是女人陪著上門來拿藥。

這樣倒是避免了會惹來些閒話。

說完這個，她才問起這次來的主要目的，王家的事兒。

趙振華道，“王家人去找你了？誰他娘的這麼不長眼啊？”

宋紅果無語的道，“是王二妮，要不是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找我，我都還不知道出了啥事兒。”

趙振華罵道，“她有病吧？找你乾啥？不對啊，她那腿能走路了？”

宋紅果點點頭，“還需要拄著拐杖，應該是還沒好利索。”

趙振華低聲嘟囔道，“真該給她徹底打斷了，省的一好，就開始作妖……”

趙保慶衝著他喝斥了一聲，“閉嘴，啥話都往外冒，沒個把門的，我看你是又欠抽了。”

趙振華對當老子的罵聲早就免疫了，沒心沒肺的笑了笑，才跟宋紅果解釋起來，“你甭搭理她，她沒臉沒皮的，壓根就認識不到自家人犯的錯誤，要不是看她的腿傷了站不起來，今下午的批……會就把她一塊兒給拉上了，哼，倒是叫她逃過一劫。”

“不過，王家其他人都沒落下，一個個的不學好，半夜三更的躲葦塘那兒撈魚，要是家裡真揭不開鍋的，偶爾撈兩條也不算啥，咱隊裡睜隻眼閉隻眼的也就過去了，可他們王家人不是啊，他們家可不缺那口吃的，他們是撈了魚去黑市上賣，這就過分了，這不是挖集體牆角嗎？批……都是輕的。”

宋紅果好奇的問，“還怎麼懲罰他們了？”

趙振華道，“每個人寫一分認罪書，要記錄檔案的那種，中午圍著村裡轉，邊走邊念，必須要從根上認識到錯誤為止，還有，罰王長江兄弟幾個去挑豬糞，王二妮那幾個妹妹去打掃豬圈和羊圈，他們撈的魚賣的錢沒收，上交給生產隊裡。”

宋紅果心想，這懲罰不輕啊，難怪把王二妮給惹急了去找她算賬呢。

“表妹覺得這懲罰咋樣？”

“挺好。”

倆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勾起唇角，以前想收拾王家沒有合理的由頭，現在好了，送上門的把柄，能輕饒他們才怪了，新仇舊恨一起算，等他們想翻身，名聲早臭了。

“我聽說，王長江的婚事也黃了？”

趙振華聞言，也沒瞞著，“是二姑找人去女方家裡傳了話，說王家有王二妮這個攪家精，王長江又投機倒把，女方家父母是老實人，一聽這個，哪還敢把閨女嫁過來？今天出了這檔子事兒後，以後不用二姑再出手，王家人想娶個媳婦也難了，就是閨女都愁嫁。”

趙保慶提醒，“這些話在咱家裡說說就行，可不能在外頭瞎傳。”

趙家幾個兒媳婦率先表態，宋紅果自是也跟著點頭應是。

王家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卻也不好再落井下石，逼的太狠，萬一狗急跳牆，誰知道會惹出啥亂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