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就是小年,俗話說,“二十三,糖瓜粘”,指的是吃灶糖,灶糖是一種用麥芽糖做的祭灶糖果,供奉灶王爺,目的是粘住灶王爺的嘴,讓他上天之後不能說人們的壞話,隻能說好話,宋紅果之前就準備好了,隻是沒拿出來,吃過早飯,她給兄弟倆分了一包糖瓜球,叮囑他們不能一次性是太多,這才跟霍明樓出門去上班。
路過王家附近,她轉頭多看了兩眼,王家大門口掛了倆燈籠,院子裡也隱約傳出些動靜,隻是外麵沒看到什麼人上門去送禮,略顯冷清。
係統興致勃勃的道,“宿主,我想留在隊裡看王二妮出嫁,行不?”
宋紅果道,“行,記得拍視頻賺積分。”
因為連續捐助了棉衣和藥品,她已經淪為貧困戶了,急需增收。
係統很痛快的道,“放心吧,我等下乾脆開直播算了,我有預感,感覺今天的婚禮上會有大瓜。”
“……那祝你心想事成。”
係統被她促狹的話給逗樂,“等我吃到大瓜,就立刻就跟你分享哈。”
宋紅果嗬嗬一笑,倒也不必,她並不是很感興趣。
到了門診,宋紅果就忙上了,臨近年底,病人反倒是多起來,處理了幾個後,她又去病房做了台手術,洗完手出來,就聽到病房裡吵吵嚷嚷的,不由皺眉。
剛要尋個人問,就見韓雪從那間病房裡出來,臉色不太好看的樣子。
“怎麼了?”她關切的問了句,病房門被韓雪帶著幾分賭氣的關上,隔絕了一點聲音。
韓雪惱火道,“剛收了個病人,有先兆流產的症狀,許主任安排她住進來保胎,觀察個幾天,誰知,病人的婆婆不願意,那張嘴跟吃了爆仗一樣,叭叭個沒完,話說的還難聽,活像咱們故意坑他們家錢一樣,氣死我了……”
宋紅果安撫了幾句。
韓雪苦笑道,“唉,算了,這種事兒也不是頭回遇上,我早該習慣的,隨他們鬨吧,咱們說再多沒用,關鍵還是得病人自己立起來。”
“病人是個軟包子?”
“差不多吧,我瞧著沒啥脾氣,她婆婆那麼罵,她都不吭聲呢,咦……”韓雪想到什麼,看著她道,“你應該認識那個病人,之前我好像聽你說去吃過她的婚宴呢。”
“病人叫什麼?”
“南萍,三小的老師。”
宋紅果愣了下,神色不再像之前那麼輕鬆了,“是南老師?她懷孕了,還有流產征兆?”
韓雪點點頭,“已經見紅了,小腹還墜痛,如果放任不管,八成保不住,偏她婆婆覺得她嬌氣,說女人懷孕見點紅不算啥,誰不是揣著孩子繼續乾活、直到生才歇息?反正,就是不想她住到醫院裡來躲懶,怕耽誤掙錢,也怕家裡沒人做飯洗衣服,好像她家沒了南老師就都活不了一樣……”
宋紅果擰著眉頭就要推門。
韓雪趕緊拉住她,“你乾啥啊?”
宋紅果道,“進去看看……”
韓雪低聲提醒,“你跟南老師有交情,看看倒是沒啥,不過,你最好彆插手,她那個婆婆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尖酸刻薄不講理,就是塊滾刀肉,沾上就麻煩,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彆到時候惹一身腥……”
說完,又補上句,“最主要的還是南老師的態度,我瞧著她並不需要幫忙。”
“嗯?什麼意思?”宋紅果一時不解。
韓雪意味深長的道,“或許是被欺負慣了吧?我看她挺平靜的,不委屈、不抱怨,也不難受,更不憤怒,當事人都不反擊,咱們外人衝上去打抱不平算什麼?”
宋紅果隱約明白了什麼,南老師不止是被欺負慣了,八成還是因為‘自身不正’吧?沒有反擊的底氣,因為她這個兒媳婦當得,估計也不那麼‘稱職’,所以麵對婆婆的找茬辱罵,怎麼理直氣壯的抗爭?
病房裡,數落聲還在繼續,而自始至終,宋紅果都沒聽到南老師的一句反駁。
她站在門口,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韓雪暗暗鬆了口氣。
倆人回到辦公室,王素麗正跟齊美淑在說話,看到她們,打住了話頭,互相寒暄幾句,王素麗沉著臉離開,而齊美淑紅著眼眶,追了出去。
宋紅果不明所以,“什麼情況?”
韓雪無語的道,“齊美淑又要請長假,王主任不同意,她就一個勁的纏著哀求,看剛才那樣,估計是賣慘哭求了,主任最近都快被她煩死了……”
宋紅果從白大褂裡掏出個牛皮紙袋,從裡麵捏了個糖瓜球遞給韓雪,韓雪也沒矯情的客套,美美的吃起來,“你自己做的嗎?這也太好吃了……”
“不是,買的……”宋紅果搖搖頭,把話題拽回去,“齊美淑為什麼又要請長假?”
韓雪道,“又要陪她公婆回老家唄,我也是服氣了,上次就為了回老家,把孩子都折騰掉了,你說她咋就不長記性呢?回老家有啥好的啊,坐火車能累死個人,她圖啥呢?”
宋紅果重複了一遍,“是啊,她圖啥呢?”
韓雪皺眉想了想,“難道是頭一年結婚,想趁著過年認認親戚?她結婚的時候,婆家離得遠,很多親戚都沒來,她是不是擔心婆家那邊不認她這個兒媳婦兒啊?”
宋紅果總覺得不是,卻也想不出彆的理由,乾脆不琢磨,隻是發愁,若是齊美淑過年請長假,那意味著其他人就沒多少假期了,科室裡一個蘿卜一個坑,休息一兩天,大家代替一下不會覺得如何,但一走一個月,負擔就重了。
回到門診,她跟許向紅一說,許向紅立刻就不高興了,“這個齊美淑,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了,虧我之前還覺得她雖說有點小毛病,心眼不大,但還算上進努力,誰知道,竟是我看走眼了,從結了婚就整天惦記著男人和婆家,還能有啥出息?關鍵是,男人和婆家也不領她的情,對她壓根不好,她還這麼掏心掏肺的圖什麼?”
吐槽完了,又恨其不爭的道,“以前姚雲在的時候,她還瞧不上姚雲的做派,背後嘀咕姚雲賤骨頭,上趕著討好男人和婆家,人家說幾句好話就哄得找不著北,傻得給人家當牛做馬還不得好,現在呢?她跟姚雲有什麼區彆?”
最後長歎了聲,“咋就不能給女人爭口氣呢?結了婚就不能努力工作、追求進步了?就非得圍著男人孩子轉?就非得當彆人眼裡的賢妻良母?就非得看公婆的眼色行事?唉,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這不是糟踐自己嗎,以前的辛苦努力,都白付出了啊……”
宋紅果見她越說越痛心疾首,隻得安撫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樣,廠裡多的是鐵娘子。”
許向紅苦笑搖頭,“鐵娘子才幾個?大多數女同誌,還是像她那樣,一結婚就沒了事業心,紅果,你可千萬彆學她,不然就是咱們醫院的重大損失!”
說到後麵,神情都緊張起來。
宋紅果笑道,“您放心吧,不會的。”
“那你和霍工打算啥時候要孩子?”
“呃,現在還沒考慮,怎麼也得過個一兩年吧?”
“那可得做好避孕啊,咱科裡發了不少安全t,回頭都給你攢著。”
“……”倒也不必。
下班後,係統還沒回來,宋紅果不由猜測,難道婚禮上真有什麼大瓜?
直到吃完飯,她靠在床頭邊看書邊聽收音機,享受靜謐的閒暇時,它冷不丁的冒出來,聲音還異常高亢,“宿主,我回來啦!”
宋紅果嚇了一跳,心臟噗通的都快了不少,“吼那麼大聲乾什麼?”
“嘿嘿,激動唄,你是不是已經等的望眼欲穿啦?”
“是你樂不思蜀吧?”
係統又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算是吧,你是不知道今天這出戲有多精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啊,你沒看,實在太虧了,剛才直播間都擠爆了呢。”
宋紅果挑眉,“有那麼好看?”
係統斬釘截鐵的道,“絕對好看。”
“好看在哪兒?真有大瓜出現?”
“嗯呐,豈止大瓜,還有狗血呢,你要不要先猜猜?”
宋紅果不耐的催促,“我上哪兒猜去?彆賣關子了,快說。”
係統這才徐徐道來,“咱倆分開後,我就去了王家盯著,你猜怎麼著?新郎都快上門了,王家還在為陪送啥嫁妝吵嘴鬨騰呢,王二妮的父母忒老實,就知道哭哭啼啼,想替自家閨女爭取利益也不敢吭聲,喔,其實他倆也有死心,不太願意把張家送來的那些東西,都叫王二妮帶走,想留下幾樣,給他們其他的兒女嫁娶用……”
“王二妮的爺奶就更過分了,直接盯上了手表,想給王長江當娶媳婦兒的聘禮,喔,還有王二妮的幾個嬸子,更有意思,惦記上了棉被,張明堂對王二妮還挺大方的,送了十斤棉花,能做兩床新被子,王家人稀罕的不得了。”
宋紅果不解的道,“王二妮也不是個軟包子,她能同意?王家人以後還得用她掙錢,這節骨眼上會得罪她?”
係統笑道,“就這個節骨眼上才好占便宜啊,過了這村都沒這個店了,要不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呢,王家人知道王二妮虛榮要麵子,結婚當天,那麼多村裡人去觀禮,她好意思跟娘家人撕破臉?隻要不是太過分,她肯定得忍著呀,不然毀的就是她自己的婚禮。”
宋紅果恍然,“那最後呢?王二妮退讓了?”
係統道,“手表和棉被這樣的大件,王二妮肯定不會給,但其他的送了幾樣,毛巾啊,臉盆啊,還有襪子啥的,喔,還有壓箱底的錢,她也給王家人留下不少,哎,你說她這人也是矛盾,過去在廠裡整出那麼多風流韻事,甚至被人當場捉奸,她都不以為意,怎麼現在這麼好臉了呢?”
宋紅果淡淡的道,“大概是想壓過我吧?”
聞言,係統道,“喔,那沒可能了。”
“出什麼事兒了?”
“聽我慢慢給你講呀,嫁妝的事兒擺平了,王家人就準備招待上門隨禮的人,誰想,來的人並不多,稀稀拉拉的,王家人的臉上都不好看,幸虧還有些親戚撐場麵,不然現場簡直冷清到尷尬……”
“不過很快就熱鬨起來了,哈哈哈,整個生產隊一百來戶人,聞風而動,幾乎都衝到王家看大戲,裡三層,外三層,來的晚的,隻能站在外圍聽旁人傳話,比過去的廟會還人擠人呢,哎呦,那盛況,嘖嘖,妥妥把王二妮送上熱搜啊。”
“現在想起來,我還熱血沸騰呢……”
宋紅果被勾起了興致,“到底怎麼了?”
“嘿嘿,張明堂帶人來娶親,社員們跟看耍猴似的,誰叫張明堂實在其貌不揚,穿的再體麵,也掩蓋不了他禿頭年紀大啊,他對王二妮其實還算誠心,不光聘禮給了不少,迎親的牌麵也有,敲鑼打鼓的,搞得挺歡慶熱鬨,隻是誰也想不到,新郎正叫門呢,忽然有人竄了出來……”
“誰?”
“哈哈,你絕對想不到,我當時都懵了,社員們也目瞪口呆,不過反應過來後,我就覺得那人的出現簡直是神來之筆……”
“到底是誰?”
“還記得你們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吧?王二妮正在鬨退親,哈哈哈,竄出來的那個男人,就是被她死活非要悔婚的那個,叫陳英傑。”
宋紅果也愣住了,“竟然是他?他出來乾什麼?不會是破壞婚禮吧?倆人都分開快一年了,他難道還沒放下?”
係統道,“一開始我也這麼想,後來才知道,他不是沒放下王二妮,而是放不下被人臨門一腳悔婚的恥辱,他一直等這機會報複呢。”
“他怎麼報複的?”
“哈哈哈,特彆絕,他也不鬨事,就說跟王二妮之前談對象的時候,送給她不少東西,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他一筆筆的都記著呢,什麼手帕,襪子,襯衣啊,還有肉包子,哈哈哈,他說零零散散的給她買過三十多個肉包子,簡直笑死我了……”
宋紅果隻是聽著,都覺得窒息,嘴角抽了抽,“所以,他今天來是跟王二妮算賬要錢?”
係統笑的抹眼淚,“是啊,人家說了,早就不稀罕王二妮了,眼下也有正在談的對象,就是氣不過王二妮當初從他手裡坑了那麼多東西去,人家還說了,東西要回來是為了燒掉,不想自己的東西還留在王二妮手上,人家對象會覺得膈應,哈哈哈,你是不知道,王二妮聽了這話後,那臉色,黑的都能滴出水來了,社員們也轟然大笑,王家人羞的抬不起頭,而她想要的風光體麵,成了個大笑話。”
宋紅果此刻隻想到那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