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瞬間,小嘉弗羅什分明從那張明媚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濃密的血腥味。他知道,對方就算不是自稱的什麼“冒險者”,也絕對是見過不少血的,手中的人命也一定是複數的。
可是,已經經曆過孤夜城戰場的少年卻隻是微微縮了縮腦袋,但還是鼓足勇氣道:“我們公驢懸旗的重要工作,除了接待全宇宙所有賓客,就是給大家介紹合適的工作了。”
夏莉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沒有說話。
小嘉弗羅什頂著對方宛若深淵一般的氣場,又繼續道:“好吧,新神州偏僻了一點,大多數星球都還在開發,星區財政也談不上寬裕。如果您實在不想去,那麼,去魯米納如何?魯米納正在和新塞維利亞聯合組建一個新的陸戰隊師,預定編製為第54師。他們也缺教官。這些額外支出走的都是紅楓廠的賬,報酬不菲的。”
此話一出,卻不知道為何,那可怖的壓迫感頓時消散無蹤了。
“魯,魯米納……”
小嘉弗羅什分明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顫抖。當然,這情緒的動搖很快便不見了,很快便被少年當成了錯覺。
“小子,你說的往共同體去的船呢?”
“大約是在下個月吧。”小嘉弗羅什撓頭。
“這張票,可是隻能用一次是吧?”
少年點頭。
“這種大型走私船,多的時候一星期隻會過來一兩艘,少的時候一個月也不見得有一艘。也就是說,如果我換一條航路,至少還得在這裡住上三天才?”
“這個,老板也是需要盈利的。”小嘉弗羅什不好意思道。
夏莉發出了一聲不陰不陽的冷笑,伸出手指一彈,便將一枚金龍彈到了小嘉弗羅什的手中。
每次小嘉弗羅什過來送飯的時候,都會得到一枚金龍的小費,這次當然也不例外。這種行走在灰色地帶的靈能者還是很能掙錢的。而且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們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費很是闊綽,也是公驢懸旗和他們這些打工人的主要收入來源。
可是,即便是以這個標準,夏莉都是出手最大方的一位。
她在B29房間已經住了快一個星期了,少年也確實攢下了一筆不菲的小金庫。後者一直覺得,如果對方再住上幾天,自己說不定能把留在孤兒院的弟弟的大學學費給掙出來了呢。
不過,很明顯,對方並沒有這種打算。通常來說,給自己小費,就是談話結束的意思了。
果然,便聽夏莉道:“共同體我肯定是不會去的。姑奶奶的行程已經定下來了,去帝國就是要去帝國。現在,給我滾蛋!”
這時候再扮粗,真是越來越粗暴了啊!少年忍不住如此想。他有些失望,低頭鞠了一個躬,這便準備撤退了。
可是,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夏莉小姐又道:“等等,給我滾回來?”
少年停下了腳步,便見對方壓低了聲音道:“看你小小年紀,卻滿身都是反骨的德行,一看就是個資深的反體製分子,應該是和弗蘭摩爾啊蘇米人啊那些叛軍很熟吧?”
小嘉弗羅什這次是徹底愣住了。
十分鐘後,他一頭霧水地離開了對方的房間,返回了旅館的大堂。他沿著原路返回了廚房,還沒來得及開始工作,便看到了同樣返回來的小水根。
“看你這樣子,是沒成功?”
“……夏莉小姐說,她去帝國不是投靠貴族,而是去投靠義軍的。或者說,是去和義軍結盟的。”
“啊?這你也信?”
“為什麼不信?給各路義軍介紹人才,不也是我們的工作嗎?雖然沒能去新神州我有點失望,但總比去帝國老爺那邊的好。反正,如何分辨她的身份,也是弗解陣自己的事了。我已經把他們的對外聯絡方式給出去了。”他又看了同伴一眼。對方並沒有反對,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在賭場那邊,可是有什麼新收獲?”
小水根用力點頭,接著壓低了聲音:“有帝國的泰坦艦正在費摩星域邊緣的科洛星係集結艦隊,規模不小。”
小嘉弗羅什不由得當場一愣,下意識道:“可是,帝國和聯盟,一直在隔著費摩星域對峙。”
“我知道。不過,這是賭場客人說的。奪鄉號的蒂姆船長,他才從費摩的帝鄉大路航道那邊過來。說是親眼看到了帝國艦隊。”
“那家夥……和他的羊頭大副一樣,都是滿嘴跑火車的貨色啊!”
“是的,但你得承認,他的消息確實靈通。而且,我還從他那裡聽說,蘇琉卡王已經返回帝都了。”小水根沉吟了一下:“而且,在他剛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便被賭場的人請出去了。”
“就現在賭場裡那幾個歪瓜裂棗,敢惹蒂姆船長?打得過嗎?”
“客客氣氣地請出去的,而且還送了一匣子金龍。這種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的。”
確實,這個奪鄉號的蒂姆船長,在道上還是相當有名的。他本人和萊塔林人大副都是頗有實力的靈能者,行走星河將近半個世紀,朋友遍及黑白兩道五湖四海。
他的主業號稱是海盜但這方麵犯的事並不多,副業則是平平無奇的走私船以及最頂級的冒險者。正因為是最頂級的冒險者,不管是在聯盟和帝國高層,他都是有“盟友”的。
既然是這位帶來的消息,便不能不引起重視了。
少年們頓時有了一個短時間的沉默,在對視了數秒後,同時用力點了點頭。
兩個加起來才剛到二十五歲的少年,便以麻利的動作直接穿過了廚房和鼾聲如雷的星海怪老板,各自披上了一件厚實的大衣,進入了冰庫。冰庫之中,倒掛著琳琅滿目的各類凍肉,幾乎遮蔽所有的燈光,可以通行的過道非常狹窄。
少年們在穿過了狹窄的縫隙,總算是在廚房最深處打開了一個隱藏在冰層下的隔間大門。
這個隔間確實很小,就算是容納兩個身形還沒完全長大的少年,也顯得特彆逼仄。唯一的優點是,當大門閉上的時候,倒是完全把冷庫中的寒意擋住了。
小嘉弗羅什抹了一下隔間上的牆壁,便翻出了一個小桌板。至於小水根,則已經從另外一側牆壁的隔層中拿出了工具和零件,開始組裝了起來。
不過三分鐘之後,一條加密的單線的超空間通訊儀便拚了出來。因為采用的是小流量的源質波單線原理,幾乎是沒有任何痕跡的,也是幾乎無法被監聽的。
隻不過,這種精密的專用間諜儀器,無論是拆卸、組裝還是操作都還是很有門檻的。
可是,這兩個加起來隻有二十五歲的少年,卻用熟練的動作完成了操作,很快便將這條重要的軍事情報發送到了唯一的終端上。
同一時刻,距離費摩星域超過一萬光年的遠岸星雲方向。
此時的戰火,已經從遠岸星雲燒到了帝國的勢力範圍之內。
而在巴克維共和國邊境最重要的軍事重鎮翠翎星係中,一場大戰已經漸漸步入落幕階段了。屬於守方的巴克維人,除了還在要塞中瑟瑟發抖的殘留艦隊之外,星係之內幾乎所有的都被完全蕩平。
可是,殺戮和破壞仍然激烈地展開著。合兵一處的餘連艦隊和希爾維斯特艦隊,在解除了對方的抵抗力量之後,又開始不厭其煩地對星係之內所有的太空設施施加炮火,不管是軍用的,還是民用的,都在平等的破壞範圍之內。
這並非是在炫耀勝利,而是在儘所能地破壞敵人的戰鬥設施。
出來打仗,就要講信用。既然說好了,要在銀河帝國的主力抵達之前,要把事情鬨到最大的,餘連當然便隻好把周邊的帝國都化作了一片火海了。
這是在餘連取得T2星係的大捷之後,所取得的第四次勝利了。
當然,向宇宙之靈保證,他本來準備是不想這麼做的。他原本的計劃,真的隻是儘量殲滅所有進入遠岸星雲的敵艦隊之後,便帶著希爾維斯特艦隊退回塞得要塞去舔傷口。
他餘連雖然精神結構不太穩定,雖然瘋,但畢竟不傻。他實在是太清楚共同體和帝國之間的體量差距了。自己即便是能擊沉帝國十艘無畏艦,趕明兒他們就能馬上下海二十艘,這還是這個龐大的軍事帝國沒有進入戰事體製的情況下。
實際上,即便是自己在大公海航道和血門取得大勝,即便是楊老師在新大陸乾掉了一艘泰坦和一個選帝王,被左右開弓打腫了臉的銀河帝國也依舊能在費摩星域一帶,保留三艘泰坦艦以上的龐大艦隊,以維持和聯盟對峙的足夠軍事已存在。
另外一方,他還在繼續調兵遣將,繼續在各條戰線上保持對共同體的壓倒性軍事壓力。可即便是到了這個程度,銀河帝國也依舊沒有進入戰爭總動員階段。
所以,麵對這種體量的敵人,將他們打痛很有必要,但保全自身則是更有必要的。
可是,他也確實沒有想到,帝國的先鋒艦隊會提前趕到現場,這比參謀部最開始預計的還要早了至少72個小時。
……好吧,也不能說是沒有想到。有一說一,畢竟銀河帝國才是這個世界上的宇宙戰爭老祖宗。他餘連可以強行軍,花三個星期從血門趕到遠岸。那麼,憑什麼帝國的先鋒艦隊,就不能花上一個月,從萬王關趕到遠岸呢?
“帝國大元帥府應該是在收到血門戰役的結果之後,便猜到了您的行動。”羅澤士分析道:“波拿巴長官的那一路已經殺入了凱泰人國境內,大軍行動,想要保密完全不可能。帝國的偵查部門應該早早就發現,艦隊中沒有主神級的存在,應龍級也少了一半。”
“說不定還會發現,雷擊艦也都不在了。”姆卡瓦參謀長補充道。
你們兩個到底誰是參謀長啊?餘連想。
如果姆卡瓦少將是個嫉賢妒能的類型,搞不好伏羲號的司令部上就會有一場慘烈的辦公室政治鬥爭了。
好在,大約是因為上梁正了下梁就會正的緣故,托某位三觀端正的餘長官的福,大家的三觀也都端正,伏羲號的氣氛還是很和諧的。
“也即是說,血門戰役結束的時候,大元帥府就集中了一支快速艦隊,以強行軍的方式跑到遠岸救援來了?”
副官和參謀長同時點頭,這應該是參謀部的公論了。
總之,如此這麼一操作之後,橫亙在餘連麵前的,便不再是一支和希爾維斯特艦隊鏖戰數個晝夜的帝國疲敵,而是一支總兵力和自己差不多的帝國主力艦隊了。
大家都是強行軍日夜奔襲過來的。可是,餘連在之前已經連續打了三場戰鬥了,應該會累計了更多的疲勞和傷痛。
隨後,餘連便從前方希爾維斯特艦隊那裡得知,帝國方麵的旗艦乃是鐵拳號無畏艦,指揮官是格爾梅斯中將,一位傳統蒂芮羅軍事貴族出身的宿將。
對方應該也得知了餘艦隊正在趕來的消息,便提前展開了戰鬥隊形,顯得相當穩健。
姆卡瓦參謀長和羅澤士都認為,哪怕是為了避免希爾維斯特艦隊孤軍奮戰的局麵,都絕不能放棄到T2星係和對方會和的計劃。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雙方應該會發現彼此戰力相近,都奈何不了對方的情況下,在對峙一段時間後,互相脫離戰線。
在這種情況下,共同體也算是取得了一場大捷吧。畢竟,到現在為止,自己已經給敵方造成了己方損失四倍以上的殺傷,且完全打殘了巴克維人和萊格巨人的艦隊,姑且算是為了以後可能會發生的遠岸星雲防禦戰,製造了相當有力的條件。
可是,羅澤士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如果我是對麵的格爾梅斯中將的話,絕不會對峙之後退卻的。而是會選擇長時間地對峙下去。我方退一步,便一定會進一步。我們進攻,他便會死守。”
餘連頓時恍然:“這是疲兵戰術。等待萬王關方麵的帝國主力抵達,便是他們發動總攻的時候。到時候,我們隻是一群精疲力儘的殘兵了,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我們現在也精疲力儘了。”羅澤士道。
餘連就當沒有聽到,卻笑道:“這可真是半吊子。既然已經準備強行軍給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的話,又何必隻來這麼點兵力呢?如果我是帝國,至少也得挪過來一艘泰坦外加至少是我方兩倍以上的無畏吧?嗬,這是瞧不起誰呢?”
他旋即用篤定的口氣道:“諸位,帝國家大業大,選擇的空間極大,於是便依舊選擇了相當保守的做派。嗬嗬嗬,他們明明已經在冒險進行強行軍了,卻也依然采用了保守的戰術。這是何等的傲慢?可這樣一來,這也便能構成我們的勝機!”
嚴格意義上,這話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說服力。可是,餘連知道,自己彆無選擇。他如果不擊潰正麵的艦隊,那等到帝國主力抵達,己方便更沒有機會了。
這,便是第一次盧克納爾星係會戰的真正原因了。從來不是什麼英雄史詩,而是無奈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