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你剛才說過,之前的罷工運動,在初期就有超過十萬人參加?”
餘連覺得,能夠發動起這等規模罷工運動的組織,在當地工人團體中一定有極高的號召力。這怎麼看都不太像是“洛哈之子”這樣在外圍星球打遊擊的武裝團體能做到的事情。
“確定!正是因為參與者眾多,所以不管聯盟怎麼封鎖消息,也不可能完全把事情壓住。現在,一些小網站上已經出現各種說法了。最誇張的說法,是冰穀城出現了大規模神秘學災害。聯盟已經把整個城市,連同200多名市民都夷為平地了。”
……呃,這種傳言倒是有點過了。當初“光榮使命”演習的時候,帝國那邊還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神秘學災害。虛境幽靈密密麻麻地都快有點喪屍圍城的景象了。可就算是這樣,帝國也沒有把薩爾納城給夷為平地嘛。再怎麼說,聯盟乾活還是比帝國精細一些的。
“實際上呢?”餘連。
“冰穀城那邊基本上已經恢複治安了。到我目前掌握的情況,已經有兩千多人被捕了。整個市區都處於戒嚴狀態。另外,雷神工業的廠區也被收複,被破壞的工廠也修整完畢。應該提供給我們的牽引光束組,會在36個小時後完成建造。”
餘連歎道:“真是果決而高效啊!”
羅澤士認同地點頭,又道:“克雷爾·貝爾蒙特主任通知我,剩下三艘主神級一定會如期在下個星期全部完成,然後進入測試階段。一切順利的話,你在返回圖蘭卡的時候,所有的無畏艦都能做好遠程航行的準備了。”
話說到這裡,餘連一時間啞然失笑。自己明明也是藍星共同體的將領,卻還非要花費這般時間去思考聯盟的安全問題,是不是有點越俎代庖的嫌疑了?
他不由得笑道:“嚴格意義上,不管聯盟發生什麼事,都和我們無關。我們藍星共同體沒有資格乾涉彆人的內診。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是這樣吧?”
羅澤士正聲道:“是的!這也是大使女士的意思。至於地球那邊,還沒有做出正式的反應。”
“可以理解。我們的皿煮國家,友邦發生如此重大的安全問題,國會山的袞袞諸公一定需要時間來商量。另外,尼希塔總統也是一個虛懷若穀的人,在內閣也是需要群策群議,才能做出反應的。”
羅澤士當然能聽得出來,對方是在諷刺地球的低效,但他也隻是微笑:“但我認為,地球方麵一定會采納大使館的意見的。”
“是的,他們也隻能這麼做。”
“我會對這件事持續保持關注的。有任何新的進展,都會馬上通報的。”
“辛苦了。不過,你的主要工作應該還是那三艘無畏艦的測試。”
“我明白,那麼……圖蘭卡見。”
羅澤士一絲不苟地敬禮準備關閉通訊。不過,在通訊完全關閉之前,他卻又補充了了一句:“另外,費拉古上將和他帶來的接收人員已經到達聯盟境內。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在72小時之後抵達圖蘭克,比您至少早了一個月。”
“那就建議費拉古司令官,讓所有的新到艦員們都開始著手適應訓練吧。哦,對了,他到了之後,你還是我的副官嗎?”
羅澤士沉吟了一下,接著便硬是在臉上擠出了一個促狹的表情:“我會轉任特混編隊的參謀部了。嗬嗬,這些就不用繼續承受這種給同伴同學當副官的尷尬體驗了,確實是鬆了一口氣。”
這家夥就算是在開玩笑,也一定有一兩成是真心的。想到這裡,餘連也還是伸手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我的戰友們終究還都是一身反骨啊!這到底是從哪學來的?怎麼都有一大股酸氣彌漫的紅毛味呢?”
“不。是從你這裡。”羅澤士掛著惡意的微笑,斬釘截鐵道。
“……那我真是謝謝了。需要我的誇獎嗎?”
羅澤士斂去笑容,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道:“我也會儘快通知巴巴魯那邊……青年俱樂部的同仁們都是一腔熱血,但巴巴魯確實最純粹的一個。他領導的涅菲留學生總會,或許會插手。”
餘連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羅澤士在830黨的小夥伴們中並不算是最有存在感的一類,但卻總是最能靠得住的那一類。所謂出將入相,就是為這類人所準備的吧?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如果不早死,這家夥的前途一定會比那個紅毛更光明吧。
“……不,我甚至覺得,他們已經去幫場子了。”餘連歎了口氣:“巴巴魯的總會還組織了一批學生去北大陸的工業區打零工,很有可能會和冰穀那邊的工人組織勾搭上。這家夥在魯米納的時候,就能整編工人自警團和海盜山匪乾仗了,彆說是罷工了。”
“我們確實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羅澤士道。
“辛苦你了,切斯特。”餘連將手肘支撐在了桌麵上,擋住了自己的半邊臉,頗為誠懇地感慨道:“你辦事,我都不隻是放心,而是可以舒坦地在這裡高枕無憂了啊!”
對方微微一怔,柔和的目光在眼中一閃而過:“那你最好也不要太舒坦了。費拉古上將可不是易於之輩,他可是……”
“我知道。茅元祚的廚子嘛。”餘連打斷道。
“他的家族確實在經營帝國宮廷菜館,而且在報考防務大學之前也確實給考過廚師資格證。可是,這並不能成為侮辱他的理由。你和齊先生不是也常說,職業和出生都是不分高低貴賤的。自古以來,出生黔首的豪傑名將從來不在少數。更何況,廚子至少也能算個小資產階級吧?噗呲……”
“喂,你剛才笑了吧?你剛才是非常愉快地笑出聲了吧?”
“那麼,長官,圖蘭卡見。”羅澤士再次向餘連行了個標準軍禮,這才掛斷了通訊。
餘連在辦公室中安坐著沉默了半分鐘,先是給巴巴魯掛了一個源質波通訊,卻沒有掛通。他心中一緊,旋即意識到,昂貴的源質波超光束通訊是雙向收費的,每分鐘通訊都在大三位數,每年還要收上至少四位數的服務費。巴巴魯這麼樸實剛健的好孩子,根本就沒有給自己的私人終端開啟這項業務。
餘連思索了一下,花了十分鐘給巴巴魯寫了一封長信。那個魯米納青年領袖若是能及時收到,應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然後,他又撥通了菲菲的通訊,卻沒有人接通——很顯然,就像是羅澤士所說的,作為“大統領失蹤事件”的最後見證人之一,菲菲他們確實是被隔離了。
好吧,在這種情況下,真被軟禁了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現在便隻能期望公孫擎大小姐能安穩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公孫擎他們三人組的行動,難道某人就真的一無所知嗎?
餘連頓時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盲點。他找到了虹薔薇公主的編碼,但在通訊掛出去之前,卻最終還是陷入了沉思中。
而藍星共同體的特混艦隊,依然帶著勝利的榮譽感繼續向著聯盟的方向前進著。
可是,不管怎麼說,螺旋十字星雲的短暫戰爭就此告一段落。那個傳說中的幽靈要塞淪為聯軍的戰利品,大名鼎鼎的海盜王“七星海”有兩個被消滅,五個投降被招安。到了這個時候,全銀河所有的國家都覺得,這片銀河星係規模最龐大的“公海”,將會馬上回複治安和繁榮。或者說,將要比以往任何一個曆史時代都更加繁榮。
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會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這片廣袤的星雲深處。而在這裡發生的一些小小的戰鬥,便更不會有人知曉了。
夏莉的身軀像是一枚隕石似的,帶著火光撕開了星球汙濁的大氣層,直接撞穿了一個山壁。她感受到了細微的痛苦,無聲地哀歎了一聲。這個時候,她隻能將自己的身軀隱藏在倒塌的碎岩之中,數十條從背後延伸出的蟲肢不斷清理著岩石,帶動著布滿了堅固甲殼的身體不斷深淺,就仿佛是準備藏到地幔中去似的。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你知道,夏莉,這是沒有用的。”現在女士清澈而柔和的聲音在她的耳畔中響起。
當這個環世之蛇的盟主向夏莉展示出善意的時候,一直是這個聲線。
在當初,現在女士代表環世之蛇的“溫和派”,向掠奪者的大可汗,還有夏莉表達隱蔽結盟的意圖的時候,也就是這個聲線的。
是的,夏莉曾經真的以為,“現在”女士和那個把自己當做工具,當做試驗品來捕獲的艾瑞達精靈是不一樣的。她或許是值得信任的。
可現在,她終於知曉了。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不,後者其實更加危險。那個艾瑞達精靈隻不過是一頭笨拙的巨蜥,想要把自己偽裝成謀而後定的蛇,卻最終隻能憑著蠻力和爪牙而傷人,但“現在”女士才是一條能靠這華麗而優雅的外表迷惑獵物的毒蛇。
“夏莉,其實你應該知道,這並不是我的錯。我雖然解封了她,但隻是因為整個螺旋星雲都不安全了。我隻是準備轉移她的。如果不是你跟來了,她本來是會繼續沉睡的。”現在女士幽幽地歎了口氣:“宇宙之靈可以見證,我是想要給你時間的。在這個即將沸騰的時代,你會有很多時間來證明自己的。”
年輕的主宰沒有回答。她雖然已經把自己的全身都掩蓋在了塌方的山體之中,但漂浮在空氣之中的飛蟲卻依然能適時地將對方的樣子傳入了自己的視線中。她分明可以看到,披著銀灰色納米裝甲的“現在”女士,宛若神祇一樣懸浮在高空之上。
充斥著濃鬱毒素的空氣,似乎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而在宛若神女的“現在”女士旁邊,一個少女也立在天上。她淡薄的身體包裹在薄薄的單衣之下,身姿嬌弱輕柔,楚楚可憐地就像是一片隨時都能被微風帶走的羽毛。
這明明就是我!夏莉咬牙切齒,這明明就是還是人類的我。
……可是,這又不應該是我。如果是我的話,表情不應該如此地冷漠得讓人不寒而栗,不應該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大地,不應該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疏離感。
“啊哈,我倒是覺得你這小丫頭還是很有煙火氣,很有人味兒的。比帝國的龍王們有人味兒多了。”是的,托米泰莉可汗是這麼說的。
“可是,夏莉你明明是很活潑的。”是的,那隻小熊是這麼說的。
或者說,那個偽裝成我的怪物!分明是在以一種獵物的心態來對待現在的一切的。
對自己,對這個星球,對這個宇宙,似乎都是如此的。
夏莉的左手開始不斷地顫抖了起來。然後,她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總算是讓自己停止了顫抖。
“攻擊啊!馬上攻擊啊!”她對自己的族群們下令。
要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包裹著汙濁大氣的軌道上,正停留著五艘利維坦巨蟲母艦。拋開一直在充當著自己的交通工具,也一直在生長的1號不提,另外四艘也可以發揮出驅逐艦以上的火力。它們也能夠向大氣圈內噴吐致命的孢子,製造猛烈的爆炸,構成相當於軌道轟炸一樣的攻擊效果。
可是,這一次,那些利維坦蟲們再一次讓自己失望了。在那一刻,夏莉甚至感受到了它們的迷茫。
迷茫?夏莉一時間有點想笑。你們難道不相當於是蜂群中的工蜂嗎?什麼時候工蜂也將要反抗它們的主了?
……不,不,這種情況其實是存在的。她忽然想到了一段自己實在是不想回憶的經曆。
這個時候,現在女士的聲音再一次在她的耳畔邊響起:“要麼是光,要麼是影。要麼是她,要麼是你,夏莉。也許我應該說的更明白一點:你們本就是一體的。”
小主宰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告訴我,夏莉,你說,身體承載的靈魂,以及靈魂駕馭著的身體,誰才是一個生命的主體呢?或者說,他們本應該是一體?我知道,你畢竟還年輕,讓你理解這個概念並不容易。”
我會理解的。
夏莉這麼想著,又不斷地想要往地麵的深處鑽。
這時候,那個怪物開口了,吐出來的也是少女輕柔的聲線,卻又無比漠然:“她說,她會理解的。如果有一天我能把爆蚊塞到你的XXX裡麵,讓它們和你的XXX融合,然後再在你的XX裡升華,我一定會理解的。”
怪物,這個怪物!
這幾天在這個星球上的追追逃逃,夏莉已經體會過好幾次這種感覺了,但她依然驚駭得無可附加。
而這個時候,“現在”女士已經向自己所在地方揚起了手。霎時間,包裹著自己的破碎岩石驟然化作了沙子,摩擦著構成了致命的高頻切割,攻向了她身上所有的細胞。
沒等到她做出什麼抵抗,那足可以抵擋戰艦炮擊的甲殼便從原子的層麵被粉碎了。